“但陈锐和谭雨淼花灯节当晚一直留在家人身边,梁予也和谭修待在一起。” 沈舟云眉头紧皱,显然这些疑点令他很苦恼:“这三个人没有时机袭击谭秀林,更没有动机——她们选择用混毒杀人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若是多此一举地去袭击谭秀林,岂不是让不在场证明作废了?” 闻言,李星鹭也有些犹疑,但她关注的点却与沈舟云不同:“小姐当时应是故意支开我,也就说明她是自愿到枯井去的——袭击她的人能让她主动赴约、模仿她的字迹近乎骗过了我,这个人一定是熟悉小姐的人,也许就在谭府之中。” 可是假若李星鹭脑子里的记忆没出错,花灯节当夜谭秀林的家人包括她的父母和所有兄弟姐妹都聚在一起,没有人中途离开过。 “不谈上一桩案子了,先来说一说眼下的这桩命案。” 沈舟云打断了李星鹭的苦思,他瞄了一眼被悬吊在半空的尸体,终于开始将话题引回到谭治之死:“下手这么狠,看来凶手异常仇恨谭治,而且极其心狠手辣。” “老爷将生意做得很广,商场上他的利益伙伴和敌人都不少,若真论起来,估计说到天亮都说不完。” 李星鹭口吻嘲讽,不提谭治这段时间对她的百般刁难,她认为只要是了解谭治真面目的人,没有哪一个会不厌恶他。 沈舟云听出她语气中的幽怨,不免多看了她几眼:“我率提刑卫闯入谭府时,正好听见你对谭贵说让他去报官的话,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却是一无所知——谭治身为一家之主,为何待在自己院中而不出席家宴?” 李星鹭摇了摇头:“缺席家宴的人并不是老爷。” 她将夫人赵德欣称病缺席、三公子谭腾逸提起谭秀林触怒谭治导致其怒而离席的情况一一讲述给沈舟云。 “这么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沈舟云听后若有所思的总结道:“谭治被害肯定是发生在他离开家宴到你推开书房门的这段时间,可是这样一来,参与家宴的众人便都能互相作证……” 这不是谭贵的说辞吗? 李星鹭皱了皱眉,她的确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她为什么不符合杀人条件的话先前已经一一对谭贵等人解释过,当时无人相信她,她只觉得在意料之中,可是若沈舟云也怀疑她—— 那也没什么。 李星鹭按捺住心中的失落,她努力保持客观有条理的思绪,开口接话道:“府中并非只有家宴上的那些人,还有许多仆役没有资格到家宴上侍奉,我来到书房的路上就碰见了好几个,他们都有杀人的机会。” “还有夫人。” 李星鹭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但仍然说了下去:“虽然夫人刚才在谭贵等人面前力保我,但一码归一码,我感激她,却不否认她有嫌疑。” 自从谭秀林死后,谭治与赵德欣夫妻俩日日争吵,这事府中上下都知道,甚至她和沈舟云在谭府中查谭秀林身亡一案时也听说了好几回。 导致谭家夫妇二人矛盾升级的是陈锐被公布为杀害谭秀林的凶手之一后,谭治不仅没有为了死去的女儿去找陈家麻烦,反而还登陈家的门,表示愿意以受害者家眷的身份去官府为陈锐求情,只要陈家肯给出利益。 李星鹭提起这件事时甚至有些同情赵德欣:“夫人为此愤慨不已,那日老爷从县衙回来,他们再次吵了起来,夫人将老爷的脸挠花,老爷则打得夫人面目肿胀,若不是为了大公子和三公子,他们说不定已经撕破脸和离了。” “这件事我也知道,幸亏潘二小姐得知她父亲和谭治的盘算后给我通风报信,让我能及时镇压住潘县令,否则陈锐的判决就要从斩首减轻为死缓了。” 沈舟云面容上闪过一丝嫌恶之色,显然他的确对谭治成见不小:“穷凶极恶之徒我见得不少,像谭治这等重利薄情还虚伪之人,我倒是头一回见。” “所以说,老爷的仇人有很多,但最恨他的也许是枕边人。” 在李星鹭看来,赵德欣才是既有杀人动机又有时机的人,她无法不怀疑对方。 但她话音刚落,沈舟云就开口反驳道:“谭夫人为了两个儿子忍耐谭治,难道她会不清楚在谭府被非议的节骨眼上谋杀亲夫会损害整个谭家吗?这样就算她生的大公子能继承家主之位,但是以后谭家也远不复从前的鼎盛了。” 似乎也有些道理,李星鹭内心又陷入迷茫,她无意间再次扫到那副可怖的尸体,心脏被凿空、手脚被砍断、口鼻被割去—— “七月半,鬼门开,点冥灯,迎阎王,亏心人,掏心窝,偿血债……” 她看着谭治与她前几日在街上听到那些孩童们传唱的歌谣内容一一对应的死状,口中不由呢喃出声。 “你在念什么?” 沈舟云听到这些诡异的语句,他皱眉看向李星鹭苍白的侧颜,心中有些担忧。 李星鹭却没有回应,她看着谭治的尸体,心中莫名想到——他真是符合‘亏心人、负心人、冷心人’的形容。 只是他亏的人、负的人太多,是其中的哪个人残忍杀害了他呢? “沈大人,我想验尸。” 李星鹭不想再被这些谜团困扰了,有些答案必须要通过双手去摸索探查才能得出。 “我让提刑卫去取验尸工具来。” 听到这声熟悉的‘沈大人’,沈舟云的语气本能得缓和下来,他自己都没发觉面对李星鹭时他态度有多么特殊——他在她面前习惯性的用‘我’来自称,而非‘本官’。 正如李星鹭只有在沈舟云面前才会忘记自称奴婢、才能想起被她压抑着的自由灵魂。
第22章 倒霉 “小孟, 你去把房梁上吊着尸体的白绫解开,小何,你托住尸体、避免尸体上的痕迹遭到损毁。” 随着沈舟云话音落下, 一高一矮两名提刑卫出列, 身材矮小些的那位一眨眼的功夫就飞上了房梁, 显然轻功了得。 在何、孟二人把悬吊着的尸体放平到地上的同一时间,李星鹭要的验尸工具也被送来了。 “没有心脏、没有手脚、没有口鼻——” 沈舟云盯着谭治的尸体, 他再次询问:“小鹭, 你方才念的语句有什么来由?与谭治的死状几乎一致, 总不会是你现编的吧?” 听到‘小鹭’这个称呼,李星鹭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沈舟云是在喊自己。 他喊得太自然了,李星鹭心底先是感觉到奇怪, 后来扫了一眼站在尸体旁边的小何、小孟,又想起谭府众人包括赵德欣、谭雨淼都这样喊过她, 她便任由自己忽略了那种怪异——也许沈舟云只是觉得和她有些熟络,再叫‘李姑娘’显得疏离,而‘小鹭’比‘小李’更顺口? 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后,李星鹭发觉沈舟云的目光已经停在她身上许久,她连忙开口解释道:“中元节前日,谭贵给我安排了出府采买的工作,我刚买好东西正要顺着街道回府,忽然听见一群孩童在齐声唱着这首歌谣。” “这童谣的内容太诡异, 我记得很清楚, 方才恍然惊觉老爷的死状与童谣词句一一对应, 所以下意识把它念了出来。” 李星鹭心中也有着疑虑:“这样极端的巧合往往是人为制造,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凶手模仿童谣杀人以故弄玄虚, 还是这童谣本就在为杀人造势。” “童谣?” 沈舟云竟然为这个叫法笑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正色道:“无论凶手按照童谣内容杀人的目的是什么,童谣本身很可能就有着特殊的意义,关乎凶手的杀人动机。” 李星鹭也是这样想的,但正如她先前所说,谭治负的人太多,不纠查到每个人具体的仇恨,她们根本无法因此拣选出嫌疑人。 “沈大人,心脏、手脚这种器官,若是活生生剖下来,凶手很难不惹人注意地将其运走。” 但沈舟云提起谭治的死法,倒是给了李星鹭一些思路:“一来,这些脏器刚被剖下来定然是血淋淋的状态,二来,心脏口鼻也就罢了,双手双脚的重量体积却是不小。” 闻言,沈舟云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你先验尸,我亲自和小何、小孟一起搜查这处院落,看看凶手是否就地掩埋了谭治缺失的器官。” 李星鹭点了点头,目送着沈舟云转身离开后,她拿好验尸工具,蹲下身近距离地察看谭治的尸身—— 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谭治的死亡时间她已然很清楚,但出于谨慎,她还是翻了翻他的眼皮,果然见到角膜清亮,显示死者刚身亡不久。 尸体的外伤也一眼能分辨,于是李星鹭决定先剖开腹腔检查有无内伤或药物残留——像谭秀林那样虽然有外伤但实际是死于毒药的情况她见过不少,所以她不能排除谭治的外伤是死后伤的可能性。 腹腔和胃中并未发现异物,李星鹭几乎要排除毒杀和急病突发等死因,但就在这时,她突然发觉死者的肺部有些异常红肿。 李星鹭立即对肺部下刀,随着肺被切开,竟然有一股香气传了出来,她不敢凑近去闻,只能先捏起一旁蘸了雪莲叶和银露粉的帕子掩在鼻尖下,而后才俯低身体去嗅那股味道。 这一闻,李星鹭竟然感觉到这股香气有些熟悉,似乎她在哪里闻到过。 难道是原主从前服侍谭秀林时——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李星鹭否定了,因为记忆可以被继承,感觉却不能,所以一定是她本人闻到过这种香气。 可是因为工作原因,她极少使用香水,身边的朋友也没几个爱喷香水,所以如果她闻到过这种气味,就只能是在穿到这个世界之后。 正想着,李星鹭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被放置在书房角落处的小香炉,她灵光一闪,连忙起身走过去将香炉捧起来,果不其然,涌入她鼻腔处的香味与方才从尸体肺部传出的一模一样。 她被调到谭治身边服侍后,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他的书房,也是因此她才能熟悉这股熏香的气味。 据谭贵所说,书房香炉里点的是老爷谭治最喜爱的沉香,极其名贵——在李星鹭看来,这就是谭治喜爱它的原因。 谭治最好面子,一些古书字画,他根本不懂欣赏也不感兴趣,但为了充门面,他可以豪掷千金收购,然后将其挂在书房或正厅,他自己是不看一眼的,但每当有客人拜访,他就要炫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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