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了然,大锅饭最实惠的做法其实还真就是擀面条,熙州不产米,大米的价格要比小麦磨成的面粉贵一半多,饶是糙米的价格便宜些,可来帮忙砌屋的屯兵都是使了大力气的,这时候总给人吃糙米饭,显然不是那么个回事儿。 擀面条的话,两碗净面里掺一碗豆面,比较容易出数,大家都能吃饱些,而且做浇头用的肉量也更为节省。 最关键的是,来帮谢老汉家砌屋的,都是谢老汉原籍的亲故,谢老汉原籍在汴梁,属大齐中原腹地,本就吃面食更顺口些。 惠娘当即挽了袖子说道:“现在天气也渐渐热了,不妨摘些青槐嫩叶做成槐叶冷淘吃,又开胃又解暑岂不便宜?” 薛氏看了看不远处的青槐道:“多亏有你,我自己是不敢想的。只是这青槐是否有主?” 槐叶冷淘好吃是好吃,到底麻烦,又要挼嫩叶,又要将嫩叶捣成青汁的,凭白多添了好几步,薛氏上了年纪,体力跟不上,也懒怠捣鼓,况且那青槐生在山上,据她所知这里的山头都分给了村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惠娘闻言便道:“只是几个槐树叶子,值不了什么的,我去挼些来即可。” 薛氏始知房前的山头是惠娘家的,她忙道:“那便麻烦了。” 惠娘拿了长杆钩子和编篮去采槐叶,迎面见谢壑领着儿子走来。 小家伙还没走近,就阿娘阿娘的直叫唤,惠娘放下编篮说道:“慢些跑,仔细脚下。”山上不比平地,有些陈年藤蔓,稍不注意就会绊到脚。 正说着,谢宣一个趔趄差点被藤蔓绊倒,谢壑在他身后及时一提,将他扶稳,顺便将他抱到惠娘面前。 有惊无险一场,谢宣咯咯直笑,然后将握着鸟蛋的手冲惠娘摊开,献宝似的说道:“阿娘,今天我掏了好些鸟蛋。” 惠娘打趣道:“今晚阿娘给你蒸着吃如何?” “不行,我要放着长鸡蛋。”谢宣说道。 谢壑揪了揪傻儿子的冲天鬏开口打击道:“鸟蛋是长不出鸡蛋来的。” 惠娘闻言看了他一眼,似娇似嗔,谢壑忽然沉默下去,良久道:“兴许能孵出小鸟来。” 谢宣也不管大鸟小鸟了,一股脑把手里的鸟蛋全交给了他阿娘。 谢壑接过惠娘手中的长钩问道:“这个时节打槐叶,是要做冷淘吃?” 二人站的很近,惠娘脸上没来由的发烫,她忙将视线移到槐树上,将去隔壁帮忙的事儿说了出来,末了才道:“郎君多够些下来,晚上咱们也吃。” “嗯。”谢壑从善如流,春温一笑。 他生的极好,一双绝妙的金丝丹凤眼,在眼尾的地方微微挑出一道极好看的弧线,宜喜宜怒,喜时多情,怒时威严,然而不喜不怒时,又看得人心安。 有了谢壑的帮忙,惠娘早早的就收集好满满一编筐的槐叶,拿去家中舂了,用纱布过滤好青绿色汁液,将其端到隔壁。 正在干活的人们见了惠娘端着陶盆过来,知道是来帮忙做饭的隔壁家小娘子,若是年纪大些的农妇,他们倒可以凑上前去俏皮两句,只是人家是年纪很轻的小娘子,又十分貌美,让人多看一眼都要脸红,如何敢凑上前去玩笑?!只一个劲儿的感慨隔壁男人真是好命,能讨得这么貌美又能干的小娘子做媳妇。 惠娘到时,薛氏已经估好了面量,惠娘往面里打青槐汁,薛氏在一旁揉面,二人头一次合作,倒也配合得宜。 青色的面揉成团,先放在盆里醒一醒。 二人又开始制作浇头,先将肉块切成细丁,又将萝卜、芥菜疙瘩、泡发的菌菇、木耳切碎,惠娘在咸菜缸里舀出半碗盐水来做底汤,将食材整理完毕,面团也醒发好了。 惠娘将家中的擀面杖取来,她与薛氏将青色的面团一分为二,二人一起擀面。 薛氏瞧她年纪不大,手脚却颇为麻利,干起活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让人看了便觉欢喜。 本来一个人做着吃力的事儿,多来一个人分担便也不叫事儿了。 日头逐渐西斜,谢壑在屋前的空地上捧卷读书,谢宣闲得无聊,时不时去隔壁窜门,柱子跟着他娘去外祖家走亲了,谢宣没了玩伴儿,一会儿来他爹跟前打转,一会儿去他阿娘跟前打转,总也闲不住。 这会儿,他站在惠娘身旁好奇的问道:“阿娘,柱子娘带着柱子去串亲了,你何时带着我去外祖母家?” 惠娘手底正忙着,可也不愿欺骗或者敷衍儿子,她只道:“你外祖母家不在这里,等你长大了再说。” “阿娘,那我什么时候长大?”谢宣问道。 “天天多吃饭就会长大。”惠娘说道。 “哦。”谢宣得到自己不会去外祖家的消息后,抬腿又跑了。 这次他一路跑到他阿爹面前问:“阿爹,我外祖父家为何不在熙州?” 这一问倒把谢壑问住了,他知道惠娘的一些身世,但不多,惠娘当初是逃难逃到临安去的,孤零零的一个人,据说是与家人失散了。 但惠娘显然没告诉儿子实情,谢壑思量了一下说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谢宣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谢壑放下手中的茶盏,作势要拿桌上的书卷,谢宣见了撒腿就跑,生怕他爹要教他背诗。 看着儿子头也不回的又跑了,谢壑揉了揉眉心,心中暗道:这小东西不知随了谁,这么怕读书。 他抬头却见惠娘端着碗走了过来。 “郎君,我回来取些调料,隔壁婶子说了,一会儿去她家用膳。”惠娘道,“若郎君嫌人多麻烦,过后我让宣儿将饭端来也可。” “太过打扰了。”谢壑道。 “我也是这样说,只是擀面的时候婶子给留了咱们的饭,太过推拒反而不美了。”惠娘说道。 谢壑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一会儿便过去吧。” “好。”惠娘从屋前的菜地里割了一把韭菜又出门去帮忙。 面条已经擀完,顺好后放在一旁,因为面条熟的比较快,所以可以先炒浇头。 薛氏在一旁生火,今天惠娘掌勺,她从油罐子里挖了一块雪白的猪油放在热锅上化开,随着锅温升高,猪油很快爆出油脂香气。 她将手边的韭菜段先放锅里滑了一下,爆炒几下后,等韭菜变成油绿的时候立马将其盛出,韭菜特有的香气瞬间扩开,正在干活的人们不由得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惠娘将韭菜捞出后,又将肉丁放入锅中煸炒,锅里传来油滋滋的声音,那是肉丁里的油脂被煸了出来,直至肉丁都沾上金黄色的边边,惠娘才有条不紊的将食材依次下锅,咸菜丁在与肉混合煸炒过后,散发一股十分特别的咸鲜味道,非常诱人。 众人被饭菜香的也无心干活了,拿着颈间搭着的手巾擦了擦汗,开始轮流净手,有那胆子大又嘴馋的已经凑到薛氏面前问:“婶子,今天做的啥饭?这么老香。” “是槐叶冷淘,一会儿多吃点。”薛氏笑呵呵的答道。 “好嘞!” 薛氏扭头对院子里玩耍的谢宣道:“宣哥儿,叫你父亲来吃饭。” “哦。”谢宣放下手中的小泥鸭转头朝自家跑去。 等谢壑牵着谢宣来到时,浇头已经炒好,满满一大陶盆。 莹润碧透的面条被捞在旁边的木桶中,木桶里有新挑来的井水,冰渣凉,面条捞了有满满三大桶,随便人吃。 惠娘将满满一大碗槐叶冷淘递给谢壑,碗筷都是新的,干净的很。 众人见了谢壑,不知为何,难得有些拘谨。 索性人多,桌子盛不开,大家都端着一碗面盛好浇头之后,抱着碗筷自找地方吃。 谢老汉观谢壑气质不俗,不由开口问道:“小哥可是读书人?” 谢壑点了点头道:“在下谢壑,读过几年私塾,只是略微识得几个字罢了,称不上读书人。” 谢老汉知他谦逊,不由自报家门道:“说来凑巧,我也姓谢,原籍汴京,家中世代为军户,之前家里人口也不少的,只是连年征战,家口凋零,本也没什么牵挂,上战场是上不了了,在哪儿种地不是种,只是过后要建个祠堂,供奉祖宗牌位,我忝活这么大岁数,大字不识一箩筐,可否请小哥帮忙写几个字?” 谢壑抬眸回道:“可以。” 谢老汉咧嘴笑了,十分真诚。 薛氏亦和惠娘在一旁说话:“惠娘这浇头做的十分美味,我还头一次见有人用咸菜缸里的水做汤底的呢。” 惠娘眨了眨眼睛道:“省盐,增鲜,添香。” “手巧的很呢。”薛氏笑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也难得吃到如此美味的槐叶冷淘。” “头一次吃到这样鲜嫩的喷香的韭菜……” “还是菌菇丁好吃,跟肉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行,我还要再来一碗!今天的冷淘忒香。” “你都吃了四海碗了,撑不死你?” “嗝,舒坦……” 薛氏望着吃得肚歪的人们,心满意足的笑了。
第14章 之后的几天里,惠娘帮着薛氏料理饭食,谢壑应谢老汉之邀给灵牌上题字,等新屋建起来时,他亦将所有的牌位都补写好。 大齐文风鼎盛,饶是谢老汉不识字,可年少时还是跟着家人们在汴京城里看过御街夸官的,那些进士的卷子是会随皇榜贴出展示的。 要他说谢壑的字比起那些状元榜眼的字也不差什么,甚至还要好看一些,显然不是只读几年私塾就可以练出来的,一定在这方面下过大功夫,按理说考取功名不成问题,不知为何至今仍是白身? 两家如今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他将此等疑惑问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么。 这时伍长过来对谢老汉说:“谢叔,要搭房梁了。” 新屋搭梁之前是要放爆竹去晦的,爆竹在大齐西陲之地还数稀罕之物,尤其是现在不年不节的,不过伍长还是通过军中的路子倒腾了一些出来。 爆竹被郑重的请到石墩子上,由一家之主点燃,谢老汉虽然腿脚不大方便,但这种事还是义不容辞的。 “嘭!”的一声,爆竹很响,惠娘在一旁及时捂住了谢宣的小耳朵,怕惊着了他,没想到这小家伙根本没在怕的,他瞅了瞅被火药燎黑的石墩子,扒开阿娘的手,然后意有所指的对谢老汉说:“爷爷,你的腿痛不痛?”他那一双灵动的凤眼瞧着人的时候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知子莫若父,谢宣一问话,谢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屈指在他的额前敲了两下道:“老实待着,不准捣乱。” 伍长拿了十来支爆竹,上梁放三个爆竹就好,应个景儿而已。还剩下不少,这玩意儿可不能空置在家里,太危险了,还需赶紧放掉。 周围的村民听到爆竹声,都扒头瞧热闹,有胆子大的半大小子已经渐渐聚了过来,围观谢老汉放爆竹,见谢老汉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谢宣时,又都半是好奇半是羡慕的将目光移向谢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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