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孩儿不孝。”谢宣懊恼的说道,“你放心,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给你留后的。” 系统暗中提醒谢宣道:“别说了,快别说了,你看你爹都快碎了。” 谢宣顿了顿又道:“阿娘跟您提过吗?我看上一个姑娘,想讨来做媳妇,彼时您人在燕京,便没有下定。” 谢壑:“……说了,我请冰人去楚家提了亲,定礼也过了,只等三年后楚家姑娘出了孝,便可商议成礼。” “爹!你是我亲爹!”谢宣开心的简直要跳起来了! 谢壑:“……”但凡这崽儿不是他亲生的,他保证一脚将他踢到九霄云外,可真够费心的,旁的父亲总担心子嗣不够出色,不能成材,哪个像他,总怕儿子太成器了,不知哪会儿就会惹火上身,偏偏这孩子总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狡辩的全天下都是他的理。 “到时候给你抱个大胖孙子,你别气了啊。”谢宣调皮道。 “没个正形!”谢壑轻斥道,“我去楚家提亲的时候,应国公对你很是赞赏看重,我与楚涵交情平平,应国公不像是因为我而对你青眼有加,你娘当初说你看上了楚家姑娘,我只道你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如今仔细想来,你来纪州任知州除了自荐,听说还有应国公的助力,说罢,你和应国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谢宣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他爹果然不愧是年纪轻轻就位列六部堂官的人,其洞察力不容小觑,哪怕是微末的令人难以察觉的异样,都能被他爹抽丝剥茧的寻出,他罕见的沉默了。 父子俩站在田间地头上,举目望去,禾苗青青,犹如一汪平静的幽潭,无波无澜。 “不能再给朝廷一次机会吗?”谢壑率先打破宁静,出口问道。 “爹,我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谢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的做事准则一直都是先天下后君臣,心中也无所谓偏着谁向着谁,我只取最优解破局,给不给机会这等话更是无从谈起。” 谢壑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谢宣又道:“父亲在朝为官也有七八年了,应当清楚大齐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变法折腾了,现在所有人都把赌注压在西北战局上,西北胜则大齐可以稍稍喘口气,西北败则江山颓倾之势立现,届时朝廷无法顾及西北,这片大好河山又怎能任由异族蹂躏脚踏。” 谢壑不再旁敲侧击,直接挑明道:“将闻人氏这只猛虎放出来,不等异族来侵,我们自己内部便先乱了。” 谢宣无声的笑了,他道:“您饱读诗书,当知道横扫六合的秦国是怎样建国的,闻人氏若想乱齐,必须压制住异族才可以。大齐软弱了上百年,若真出现一个能制服夷狄的政权,那不是闻人氏乱齐,而是华夏天命所归。” 谢壑大为震撼,在他的心中身为人臣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君王大似天,他从未设想过除此之外的道路,如今听了儿子这番话怎能不心惊。 系统也暗悄悄的叹了一口气道:“幸亏跟你说话的人是你亲爹,换第二个人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这是反贼之言啊。” 谢宣暗自回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大齐最大的尸位素餐者便是顶尖上的那一位,天下没人想做反贼,除非活不下去了。再者说,能把百姓逼的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君主与百姓相比,不知谁更反动?!唐太宗李世民曾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同样是做君王的,没道理景元帝不知道吧,不,他心里清楚的很,可是他在乎吗?他都不在乎了,旁人还在乎他做什么?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哪个不是先从反臣做起?” 系统嗫嚅了一下,回怼道:“你这么能,你怎么不揭竿起义做皇帝?” “吃瓜-种田系统,还让我再提醒你一句吗?我只是个种田的,愿望十分朴实无华,那就是全天下的百姓都有饭吃,都有暖和的衣裳穿,并无窥伺神器之意,你可知久在神器之侧,容易产生一种幻觉,觉得自己能够对旁人予生予死,无所不能。这就脱离了实际,与我种田的本愿相悖。我只需要一个能听懂我说话的上司,并不需要自己就是这个上司。”谢宣淡淡说道。 系统闻言闭上了嘴巴,也安静了下来。 谢壑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禁凄楚的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若什么都不做,百姓更苦。”谢宣郑重注视着他爹的眼睛回道,“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挣得一片生机。” 比起妥协成刀俎鱼肉,他更愿意刮骨疗毒,毒疮挤尽了,病体也就恢复了,什么都不做只会让情势变的更糟糕。 父子二人一并沉默着。 曹问等人连忙来这边找谢宣道:“知州大人,知州大人,绯衣使到了,似是有旨意要宣,大家四处找不到你,问了您官邸的管家,才知您在这里,请回吧。” 谢宣转过头去,点了点头道:“就来。” 曹问的目光被谢宣身侧之人吸引了过去,只见那人长身玉立如华茂春松,周身有股说不出的雅正之气,他的眉眼与谢宣很是相似,却要更为成熟稳重一些,曹问心里暗暗有了猜测,他不禁看向谢宣求证。 谢宣并未介绍此人的来历,脚下一步不停的朝栓马的地方奔去,动作却比以往更跳脱些,多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谢壑摇了摇头暗自叹道:都是一州之长官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他却又在瞬间想起,他的宣儿也不过将将十六岁啊。 谢壑将千愁万绪压在心底,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栓马的大柳树旁,接过伏远山手中的缰绳,父子俩一同翻身上马,动作出奇的一致。 谢宣带着父亲回到官邸,换了一身大齐官服后出来应酬绯衣使,他留父亲在官邸好好歇歇脚,自己独自出门去了。 谢壑心里好奇,悄咪咪的跟了上去。他见过儿子撒娇耍赖的模样,见过儿子勤学苦读的模样,见过儿子被师长惩罚打手心时的模样,就是还没见过小家伙为官做宰的模样,给人当爹当久了,总觉得孩子跟长不大似的,孰料他才离开汴京半年,宣儿就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他现在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谢宣倒不是很急,他知道绯衣使是绝对不缺人陪的,即便自己这个知州不在问题都不大,同知与通判,还有数位富户保证能把绯衣使伺候的明明白白的。 曹问之前因为自己兴修水利、广种庄稼的事儿对自己很有改观,怕绯衣使被赵方令等人哄了去,这才急吼吼的来通知自己,生怕自己因为落后赵方令等人一步而吃亏,这会子他又不跟自己讲什么名节了。 谢宣失笑的摇了摇头,站在大堂外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迈着四方步踏入堂中,他面上堆起歉意的微笑:“绯衣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着实失礼。”要说完全失礼倒也算不上,他提前派了人去城外迎候了,同知赵方令和通判许信义就是负责迎接绯衣使的官员。 绯衣使淡笑着回应:“无妨,谢知州接旨吧。” 谢宣立马行跪拜礼口中道:“臣纪州知州谢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谕:纪州所贡物产朕已知晓,甚好,着令纪州知州谢宣在城外特修一座御杏园专供御用,钦此。”绯衣使将圣旨卷好递到谢宣手上,而后又叮嘱道,“谢知州,既是御用之物,纪州甜杏可就不许民间再私植了。” 谢宣笑道:“下官明白。” 在场的众人闻言齐齐变了脸色,怎么……纪州甜杏成了贡品,反而倒私种不成了?!旁处也没听说有这样的道理啊,虽然明面上也是不许,可没有被特殊强调过,大家私下如何还如何的。 是的,旁处是没有这样的道理,谢宣特写密奏给东宫,让东宫下令加上的这一句,由绯衣使在宣读圣旨之后说出,旁人只会以为是官家的意思。 “不知谢知州可对御杏园选址之事有何章程?”绯衣使依例询问道。 “既是给禁中供应甜杏,自然是将选址定在纪州城最灵秀之地才好,绯衣使有所不知,纪州有座青狮山,其山麓风景靡丽,山青水秀若方外之地,此处产的甜杏比旁处产的更加个大,汁肉盈润,入口清甜,御杏园选址选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了。”谢宣一五一十的回道。 王善堂谦卑的站在众位官员身后,他闻言猛的抬起头来,朝谢宣瞥去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青狮山附近是好!但那里是他的私产啊!谢知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个劲儿的给赵方令递眼色,试图让赵方令替自己说几句话,哪成想赵方令自己的一双眼睛全黏在绯衣使身上,只俯首近前伺候的正欢呢,完全没接到王善堂求救的信号。 王善堂:“……” 却见绯衣使说:“如此甚好,有劳谢知州了。” 谢宣客气道:“今日使者舟车劳顿了半晌,想必已经神倦身乏了,使者不妨先去驿馆休息片刻,等申时的时候,下官在燕回楼设宴为绯衣使接风洗尘,待明日下官亲自带领使者去实地考察一番如何?” 绯衣使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赵方令忙不迭的把护送绯衣使回驿馆休息这活儿揽了下来,许信义也不甘示弱,二人一同将绯衣使送回驿馆,王善堂也紧紧跟在赵方令身后一同过去了。 谢宣见状勾了勾唇角,但笑不语。 一群人轰轰烈烈的离场,大堂内留下的人所剩无几,谢宣捧着圣旨回了后衙,一出门与他爹撞了个正着。 谢宣拍了拍胸口说道:“……阿爹,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谢壑压低声音说道:“如此神游物外,是在琢磨着算计谁呢,你这州衙里可没有简单人。” 谢宣笑道:“有的,爹,头脑简单的都是您的拥趸。” “……”谢壑深吸一口气,这小王八蛋是在拐弯抹角的骂他傻吗?真是反了天了。 谢宣将圣旨安放妥当,然后去翻他爹给他带来的各色糕点和佐粥的甜酱菜,他蹲在行李旁说道:“晚上的宴席着实没什么好吃的,不如我让后厨拿两个新蒸的饽饽来,就着阿娘给装的这些小菜先美美的吃上一顿垫垫肚子。” 谢壑不解,问道:“纪州的伙食这样差?” 谢宣摇摇头道:“非也,燕回楼的饭菜都是山珍海味,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贸贸然吃上那么一顿,油水太大,容易闹肚子。做惯了山猪,吃不了细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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