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安和蔺冕道:“专心答题,等你出来咱们再一起喝酒谈天,我们传授的考场小秘招你就用去吧,一用一个准。” 谢壑亦笑着谢过。 谢宣在自己的冲天鬏上虚撸一把,然后啪的一声轻拍到谢壑的右手上,他十分臭屁的说道:“师祖他们都夸我聪明灵秀,今天我将自己的聪明劲儿先借给爹爹使。”而后他又记起他爹不是只考一天,又附加一句道,“明天也借给你,后天也借,一直借给爹爹用。” 谢壑放下手中的考篮,抚了抚谢宣的呆毛道:“谢谢宣哥儿,那爹爹先收下你的聪明气了。” 谢宣美了,谢壑转头看向惠娘,惠娘心头一跳,不知说什么好,该嘱咐的旁人都嘱咐了,她只低声道:“到时候我跟伯父伯母一起来接你回家。” “嗯,这几天你多保重,有事找师父他们,别一个人硬撑着,宣哥儿若调皮的话,你只管打,我出来再哄他,家里的事就拜托给你了。”谢壑嘱咐道。 惠娘一一点头应了。 薛氏和谢老汉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理了理他的衣襟道:“快进去吧,那边点名了,别误了时辰。惠娘和宣哥儿有我们老两口帮忙照看着呢。” 谢壑点头,重新提起考篮和铺盖卷向人潮中走去。 贡院的龙头门还敞开着,维持秩序的差役一直在旁边逡巡,谢老汉混浊的眸子一直盯着谢壑的背影,直到他再也望不见了才罢休。 真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没想到他们家还能出走科场路子的子孙。 老三活着的时候,也想读书,只是那时家里穷,弟兄们又多,兵役繁重,哪有那个条件,如今老三的儿子去科场走一走,也算圆了老三的夙愿了。 老两口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谢壑是第一次走进府城的贡院,乡试与县试迥然不同,县试一场只需要考一天,从早待到晚,不给蜡烛,最迟天黑前敛卷。 乡试要考三场的,每场考三天,原则上来说每场结束后可以出考场透透气,或者回家待上一晚。只是场次之间连的很紧,回家不甚方便,许多考生的家也不在府城,索性就在考场里休息了,所以参加乡试的考生一连九天都在考场里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谢壑是永宁县的县案首,在县、府、院三试中名列前茅者在乡试中喜提坐堂号,他们离主考官更近些,考场规矩也更严一些,相应的,他们的号舍也比普通的号舍更结实耐用些。 这在平时不起眼,关键时候却当了大用。 乡试在金秋八月举行,正是熙州多风多雨之际,考了九天试,下了八天的雨,甚至严重的时候风雨骤至,犹如瓢泼盆倒。 这可慌了主考官们,熙州府虽是新边不假,可朝中不少眼睛盯着此处呢,万一乡试有什么闪失,他们难免要吃挂落,忙命人准备油纸,由监考官检查了才一张张的发下去。 惠娘开着丰乐楼,消息灵通,知道熙州这个时候会多雨,她给谢壑备考篮的时候,多添了两张上等的油纸进去,还有一些小木夹子,等到时候真的下雨了,可以把油纸夹在考舍顶上,以免漏下来的雨水打湿考卷。 所以,雨有加大趋势的时候,谢壑以防万一,先把油纸夹在考舍顶上,而后的时间里都在认真思索考题。 等到大雨倾盆而下时,旁的考生都在忙着护卷子,只有谢壑面色岿然不动的在素纸上写写画画,不受影响。 监考官看了啧啧称奇,心道:此子倒是胸有谋算。他不动声色的走近略瞧了瞧,但见谢壑的卷子上写着祖籍汴京,其父为谢徽,原是汴京军户,且父已早逝。 监考官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谢徽?这个名字竟然有些耳熟哎,不过他听说过的谢徽是活的,也有可能是同名同姓,毕竟汴京那么大的地方,有一两个同名同姓的倒也正常,他又仔细瞧了瞧原籍的详细地址和考生的名字,这才转过身去旁处转转。 大齐乡试的主监考官都是在汴京禁军里随机抽选的,为的就是防止有考生买通监考官,瓜田李下,主监考官也不可能在同一个考生面前逗留太久。 谢壑正悉心答题,并未留意主监考官脸上的疑惑和去留。 差役们把油纸一一送到考生手里,骚动的贡院这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贡院里,内外帘官们都松了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不然熙州乡试砸了,不说官家会不会龙颜大怒,蔺单是相公他们就惹不起。 是以学子们考了九日,他们就提心吊胆了九日,最后交卷的时候,他们才彻底放了心。 今日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谢壑将文章都誊录完毕,他搁了笔,小心吹了吹卷子,将墨迹轻轻吹干,收拾了考篮与铺盖卷,起身前去交卷。 明月清辉铺满台阶,地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小水坑,里面积着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映着白光。 收卷官敛了卷子,放了牌子,谢壑赶在最早的那波出来,谢家的马车已经在路旁等着了,贡院大门一开,马车窗帘处立马钻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晃着冲天鬏,左顾右盼张望个不停,见谢壑出来了,他忙喊道:“爹爹,这里!” 谢壑提步向前,讶异的问道:“怎么来的这么早?” 谢宣抬眸笑道:“师祖说你不会明天出来的,所以我们就今天来等着你啦,爹爹快上来,阿娘还等着我们回去吃月饼呢。” 谢壑这才发现是谢老汉赶车,马车里只坐了谢宣和陆恪。 陆恪性子沉稳,见谢壑上车后,二人聊起了此次乡试的题目,谢壑略背了一下自己的答案,陆恪道:“问题不大。” 谢壑略放心了些,不过是第一次参加乡试,便是不中再沉淀三年也差不多了,他心中松弛的很。 一行人来到丰乐楼的后院,此时前门已经打烊了,只后门还开着,谢宣一到地方便闹着吃月饼。 惠娘和薛氏置办了满满一桌的中秋酒席,中间摆了一只白玉盘,玉盘中间是一块六寸大小的月饼。 惠娘不懂考场上的事,也不问他,只说房间里烧了热水让他洗洗去去乏。 谢壑身量颀长,窝在狭小的考舍里这么些时日,又赶上几场大雨,考舍里潮湿憋闷异常,睡也睡不好,腰酸背痛的,正好洗个热水澡,舒坦舒坦。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等着谢壑来开席,等了半晌仍不见人影儿,众人纳闷,都催着惠娘去看。 惠娘:“……”好吧,她顶多是敲敲门。 她走至谢壑门前,没听见什么水声,她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然而门内并无应答。 良久,她想他大概是睡着了,她推门望了望,见他还泡在水里呢,怕他着凉,少不得走上前去唤醒他。 “郎君,郎君……”惠娘叫道。 谢壑缓缓的睁开双眼,眸中还有尚未褪去的血丝,他凝神瞧了片刻,见是惠娘,不由的又闭了一下眼睛。 “郎君可是倦了?”惠娘问道。 “还好……”他说,“惠娘,帮我搓搓背。” 惠娘顿时傻了眼,呆住了,她跟在他身边八年了,宣哥儿都七岁了,可他从来没有吩咐过让她帮忙做什么贴身之事,他连衣物都是自己洗的。 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他要她帮忙搓背,她犹豫了一瞬,拾起浴桶沿子上搭的干净帕子,将帕子紧紧裹住手,一点儿也不让手蹭到他的皮肤,这才小心翼翼的搓拭起来,他素来不喜人近身的,这些她都记得。 水声哗啦啦的响起,惠娘撮到手发酸也没搓下什么来,只磕磕巴巴的说道:“搓……搓好了,郎君快出来吧,小心水冷着凉。” “嗯。”谢壑大概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声音微微有些发哑,“辛苦你了。” 惠娘脸一红,没注意脚下,刚走了一步,身子便不受控制的一滑,差点磕在桶壁上,谢壑急忙起身将她扶稳,水声哗啦啦的,惠娘慌乱中急忙扶住了什么,滑溜溜的,是他的身子,她的眼睛滴溜乱转,不知道朝哪里ῳ*Ɩ 摆? “慌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谢壑笑了一声,见她站稳之后,他瞬间松了手,背过身去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惠娘胡乱点头,匆忙之中暼到一处昂扬,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急匆匆的就跑了,仿佛身后有狗撵着她似的。 谢壑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施施然穿好衣衫,下楼去了。 谢宣见他娘先回来了,还换了一身衣裳,他诧异问道:“阿娘,为何阿爹洗澡是你换了衣裳?” 薛氏假咳一声说道:“乖孙,奶奶给你摸块点心吃。”她不转移谢宣的注意力还好,这一转移仿佛坐实了什么,众人目光意味深长起来。 惠娘有些羞赧,她拍了谢宣肩膀一下笑道:“阿娘衣裳多,就喜欢轮着穿,怎么样?这件也好看吧。” 谢宣点点头道:“好看,阿娘穿什么都好看。”一副小狗腿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谢壑才来到后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开席。 谢宣人小鬼大道:“我们文人墨客集会,不做诗岂不可惜?” 陆恪捏了他的冲天鬏一下道:“你才多大?就文人墨客了。” 谢壑亦弹了他的脑壳一下,玩笑道:“你爹刚从考场出来,饶了你爹罢。” 谢宣叉腰道:“你们这些人都老了,你看我的!” 他起身离席道:“飞渡蓬莱境,月从熙州圆。随烟腾陌起,连川照雪巅。” 陆恪笑道:“凭这几句,你倒也可以称得上是文人墨客,小小年纪,意气方遒。” 谢壑摇头道:“师父,你就可劲儿宠着他吧,到时候他出去浑说自己是陆恪的徒孙,先丢你的脸。” 陆恪笑道:“不会的,他一定会报他师父的名字的。”他垂头对谢宣说道,“小子,以后记住了,若碰到好事,你就说你师祖是陆恪,若碰到孬事,你就说你师父是颜斐。” “好你个陆慎行,又在背后教坏我徒弟。”颜斐气势汹汹的踏进门来。 蔺冕在后面笑道:“我听说这里有个小子,到处找人吟诗作对呢,我来了,你算碰到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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