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安在他身侧扶额道:“蔺成冠你几岁?怎么还跟七岁的稚童比诗?” 一堆人热热闹闹的挤进门来,中秋佳宴高朋满座,倒别有一番意趣。
第51章 八月十六, 乡试正式结束,及至天黑之时给未答完卷的考生三根蜡烛,燃烬若还未答完, 考生将被扶出贡院。 诸位考生离场之后,贡院大门依旧要锁着,外帘官们将考卷弥封、誊录、对读完毕之后,送至内堂给内帘官们评阅。 此次熙州府乡试主考官是翰林学士朱承贤,人人都道翰林官专掌内命, 侍奉君前, 清贵自持,他们其实是最会揣摩帝心的一波人。 西六州作为大齐新边, 又是新政的主推之地, 各方势力盘亘斑驳, 能来此处主持乡试的, 本就是帝王的心腹之臣。 照如今的情势来看,无论支持或者反对新政都会得罪朝中的重臣, 朱承贤很聪明的未在乡试中言及新政利弊, 题目出的十分中规中矩,他自己秉承中正之道,亦以此来遴选考生。 其中一道题是这样出的: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 此句出自《孟子·滕文公章句下》,孟子与公都子的谈话,通篇都在讲弘扬圣人之道的必要性。 此题出的十分正常, 一点儿都不吊诡,不用考生抓耳挠腮的去思考考题的出处与典故。 然而, 对学子来讲, 越容易答的题目反而越不容易出彩,古往今来多少有才能的人已经从各个角度把这道题答烂了, 再答下去难免会落入窠臼俗套,找新点子吧,多少有些牵强附会之嫌,剑走偏锋有可能会一举成名,更多的是被考官厌弃,认为过于乖张生僻。 不少考生为了求稳,将此题答的平平,陷入某一个怪圈里挣脱不出来,要么把重点放在周公身上,要么把重点放在百姓安宁上,破题孤僻而散乱,不成体统。 朱承贤看着试卷有些失望,听说颜老在此地开设书院教授学问,怎么西六州学子们的见识还如此差强人意呢?但凡能领悟到颜老一二分的本领,也不会对此题如此束手无策,西六州的教化任重而道远。 这次朝廷为了鼓励西六州的学子们读书上进,给西六州的举子名额足足有一百个呢,但凡有出彩的文章,朱承贤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他搁下手中笔,去各阅卷房转了转。 但见房官们都凑到一堆似在传阅着什么,朱承贤走近一瞧,只见一个花白胡子的房官赞道:“此文立意高远,骨力雄峻,气象宏大,涵盖一时,如五岳四渎,尽天下之大观,确实当列为翘楚。” “考生起讲时用‘周公以元圣之德为武王之相’及‘成周之王业方兴,有殷之遗患未息’二语来提起全局,开局宏敞,有虚虚笼罩一切之气象,完全合乎起讲的作法。” “提比反抉,出题承上,气脉古厚,波澜潆回,前虚后实,有纲有目,条理清晰,文字言简意赅。” “实乃佳作,莫说在熙州府乡试中,便是在汴京会试里头,这样的好文也不多见,难得是不过分修饰词藻,言之有物。” “此生破题在兼与驱上,也算新奇,当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众房官纷纷在朱卷上落了青批,皆是褒赞之言。 这时又有人说道:“这才看到四书义,等看到经义的时候,再仔细留心。” 留心什么?众人心知肚明,乡试分三场,原则上讲三场并重,可考卷众多,人手有限,不能遍览,约定俗成的重首场,只是首场确定个差不多了,再翻翻后面的,以确定名次。 蔺相公行新政,在科举方面多有改革,比起书经义,蔺相公更重策论,乡试之中少不得挑几个策论写的好的充门面,因为到时候还得写《乡试录》供朝廷阅览,所以最后的名次还有待商榷。 但此考生的文,他们是一致推举的。 众人见主考官朱承贤来了,纷纷起身拱手行礼,于是那篇卷子到了朱承贤手中,只见通篇以中正尔雅之言论圣贤之道,敦肃庄重,让人一看便觉耳目一新,确实十分不错,难怪征服了众位同考官的心了呢。 诸位同考官留意着,朱承贤也留意着的。 五日之后,熙州的乡试卷子总算评阅完毕,在评选第一名的时候毫无争议,因为那考生不仅四书文写的好,五经文写的好,就连后两场的论、判语、诏、诰、表、经史策一并都答的相当出色,各个方面全无短板,不禁令人啧啧称奇。 众人皆好奇,此考生到底是谁?师从何处?竟如此文采倜傥过人。 人们期待着拆弥封,今日诸事毕,终于到了开始填榜的时候。 室内众考官皆在昏黄的烛火下屏息静待,取得名次的试卷是从录取的最后一名依次往前填的,比对无误后开始落笔。 渐渐地近了,近了,朱承贤严肃道:“拆解元卷。” “是!”手下的人应答。 弥封被人小心翼翼的割开,考位、籍贯、姓名及祖上三代一一袒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凝神一看,考生名为谢壑,乃熙州永宁县的学子,祖籍居然是东京汴梁,而且还是军户出身,后生可畏啊。 朱承贤将这个名字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等鹿鸣宴的时候好好观察一番。 八月丹桂飘香,亦是到了放榜的时候,熙州没有桂花树,但有一群群身材挺拔的学子在翘首以盼。 蔺冕一巴掌拍在谢壑肩膀上,暗中问道:“紧张吧,我当年亦十分紧张。一连派出好几波人去等榜,生怕哪个眼神不好的错过我蔺冕的大名。” 谢壑心中本来还有一些紧张的,被他一打岔也就放松多了。 谢壑没去看榜,倒是谢老汉带着谢宣去了,爷孙俩一大清早就站在贡院门口等榜,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最淡定的反而要数陆恪,自己的徒弟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榜上有名是一定的,只是名次不知在哪儿,靠前或者靠中都有可能的,毕竟评卷官各有各的取向,也不是那么好揣摩的。 放榜前,贡院大门处又是放爆竹又是敲锣打鼓的,十分热闹,越临近放榜的时刻,人员越来越密集,像蚁团一样糊了一层又一层,黑鸦鸦的一大片。 差役们郑重其事的请出桂榜,咔咔在墙上刷了数下浆糊,啪的一声,榜单被牢牢的贴在墙上,谢宣坐在谢老汉的肩膀上往榜上定睛一看:第一名谢壑! 他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谢老汉不大识字,索性问谢宣道:“宣哥儿,怎么样?你爹中了吗?”声音里有一丝紧张的颤抖。 第一名谢壑!谢宣揉完眼后继续看,仍是这个。 他喜的大拍一下谢老汉的肩膀道:“中了!中了!我爹中了!爷爷,我爹是第一名呢!” 谢老汉瞬间热泪盈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啊!真好!宣哥儿,咱们家出文曲星了!咱们家出文曲星了!” 谢老汉不顾残瘸的腿脚,托着谢宣挤出了人堆儿。 “爷爷,我可以自己走。”谢宣说道。 “无妨,爷爷举得动,到时候咱们宣哥儿也一举夺魁,当解元郎好不好?”谢老汉高兴的说道。 “那是铁定的!大文曲星的儿子一定也是个小文曲星。”谢宣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爷俩高高兴兴的赶着马车回了丰乐楼。 及至将谢壑中举的喜讯报与家中知晓后,又是另一番热闹! 惠娘心里高兴,大手一挥给今日来丰乐楼吃饭的食客每人免费送一盏桂圆饮子,有性子活泼爱逗笑的食客调侃道:“不知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惠娘笑道:“我家郎君中了乡试解元,大家跟着一起开心开心。” 众人笑道:“原来是文曲星家的酒楼,失敬失敬!这我们可得好好沾沾谢解元的文气,让脑子也灵光灵光。” 食客们脑子灵没灵光倒不清楚,桂圆饮子却先一步传到了汴京城,成了汴京城大街小巷的时兴饮品,生津解渴,十分美味。 景云帝鱼龙白服带着谢徽在汴京城里四处溜达,虽然八月末暑气已散,一早一晚的金风送爽,可中午还是会热的啊! 景云帝走的有些乏了,他眨了眨眼悄悄对谢徽说道:“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此时君臣二人正站在醉春楼附近,楼上的姑娘甩着香帕揽客呢,见二人气度不凡,忙笑语频频逗弄。 谢徽一下子就红了脸,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官家,咱们且去别处逛逛吧,这里一看就不正经。” 景云帝见新近爱将这幅模样,不禁调侃道:“人人都说玉砚将军威猛难当,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今怎的被几个花娘吓破了胆?” 谢徽一脸正直的回道:“官家,臣有难言之隐。” “咳……切莫胡说八道。”景云帝假咳一声,他亦没有带着臣子逛花楼的爱好,只不过刚刚见谢徽误会了,这才一时意起逗弄逗弄他。 景云帝指了指不远处的雀金楼说道:“咱们去那边,我跟你讲,你久不在汴京不知道,那座酒楼是宫里的御厨开的,只是他不常坐镇,都是弟子们在弄,味道不错,跟宫里的菜式也不大相同,倒是可以一尝。” 谢徽抱剑问道:“提官家能给打折吗?”一脸十分真诚的模样。 “会将你往死里宰的。”景元帝笑道。 谢徽讶异,能让官家开这种轻松玩笑的,可见此御厨在官家那里十分得宠,他倒是对这家酒楼的菜式味道来了兴趣。 景元帝带着谢徽进了雀金楼最上层的齐楚阁儿,一层楼只有这么一间,且常年空着,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伙计恭敬的敲开门问道:“大人想吃什么?” 景元帝道:“将你们店里的新菜式都上些来,要小份的,够两个人吃就行,不要浪费。” 谢徽仅接着说道:“要大份的,多来几样,我饭量大。” 伙计眼珠滴溜一转,见首座的那人并未反对,当即知道该怎么做了,忙恭敬的退下,官家来了,这回该换师父掌勺了。 未几多时,一道桂圆饮子先被呈了上来,由桂圆、荔枝、杨梅、陈皮及其他几味香料调制而成,成品之后被井水湃的清凉爽口,一口下去,疲乏尽散。 景元帝不禁赞道:“此物好饮,谁研究的?” 这时一位白白胖胖中年男人端着一盆鱼羊羹进门来,闻言回道:“官家这次可是真的找不到人了。” “哦?此物不是出自雀金楼之手?”景元帝好奇的问道。 “非也,非也,是从西边传过来的,据行脚的商人说此道饮子出自熙州一家生意火爆的酒楼,那家酒楼的东家中了乡试,经营酒楼的小娘子心里一高兴就调制出了此道饮子,当日食客每人赠饮一盏,食谱也大大方方的公布了出来,这才一路从熙州火到汴京。”白胖厨子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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