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宣闻言扭过头去, 又留恋的往下看了一眼,而后将手中的花篮放在八仙桌上, 走至景元帝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草民谢宣, 见过吾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畏惧不胆怯, 落落大方,小小年纪便一副从容沉稳的气派, 令人啧啧称奇。 景元帝起了逗弄的心思, 笑着指着游街的新科进士说道:“你若能自作一首观进士游御街的诗来,朕便将手中的乌骨泥金扇赐给你,如何?” 谢宣拍拍胸膛道:“这有何难?”他在丰乐楼最顶层缓缓踱步,行至临街的那扇窗前一拍窗棂道:“有了!”继而他高声吟哦道: “青帝怜生民,人间才放春。 天河粼粼水, 送臣至帝津。 翻身鱼龙客,簪缨始为真。 葳蕤天下材, 报君何惜身。” 景元帝听罢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青帝怜生民, 人间才放春!此子竟聪慧如斯!” 谢徽扶额道:“官家,他的夫子是颜斐, 这小子素日里最喜欢捉人吟诗作对。” 景元帝惊愕道:“前两年颜斐在熙州收的关门弟子竟是他?” 谢徽一脸正直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谢宣伸手笑道:“官家,小子讨赏。” 景元帝瞧了瞧手中的乌骨泥金扇,唤来伙计笔墨伺候,他提笔蘸墨在扇面用飞白体题“放春”二字,盖上了自己的私印交给谢宣道:“放春扇赐与谢家放春郎,正相宜,望尔日后如同父祖这般成为大齐栋梁之材。” “谢主隆恩。”谢宣接过乌骨泥金扇后跪谢道。 谢徽站在窗前满眼慈爱的看着谢壑打马而去,心中与有荣焉,因为这曾是他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呀,他犹记得自己还是汴京少年时,呼朋唤友挤在人堆儿里看新科进士游街,人人对新科进士交口称赞,说其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天生便是人上人。 在大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而他还是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一样的建功立业,壮年封公,可还是有那么些微微的小遗憾,如今这遗憾随着子孙出息也弥补上了,心间如何不快慰?!壑儿状元及第,卿仪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吧。 景元帝在窗前俯身一看,目光落在蔺冕身上,他扭头问谢徽道:“蔺祈出京了吗?” 谢徽摇了摇头道:“臣不知,臣许久没去蔺家了。” 景元帝挑了挑眉道:“闲暇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谢宣边把玩着乌骨泥金扇,边抬头说道:“祖父也是无奈呀,他实在不善饮烈酒,每次从蔺家出来都摸不着自家的门在哪儿,得家里的老奴出去寻上半晌才回得来,祖父面薄,不好意思跟官家说。” 景元帝见他说话实在有趣,不禁打趣道:“你呀,一句话将你祖父的老底都揭了。” 谢宣哈哈一笑道:“无妨的,祖父疼我,必不会介意。” 谢徽佯作恼羞成怒在他的屁股上轻拍了两下,谢宣笑的更欢了。 景元帝情不自禁的又看了谢宣几眼,一开始只以为他年幼聪慧,有几分诗才,而今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实则巧妙的解了他祖父的围,不仅有诗才,还有急智,后生可畏啊,不愧是状元郎的儿子。他拍了拍谢宣的小脑袋道:“你祖父对你期盼甚深,要好好读书呀。” 谢宣仰面笑着应了,心里却默默念叨,每个人都来他面前劝学,搞得他像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样,真真是恼人的很。 他趴在窗口看着爹爹打马远去,心里美滋滋,自己是状元郎的儿子,才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呢。 谢壑仰面看不到丰乐楼了,这才扭过头来好好骑马走路,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反而淡定了,甚至不及中会元来的冲击大,今天是他科场上的终点,亦是官场上的起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沿途看热闹的人群交头接耳道:“状元郎好生俊俏,人又年轻,不知成亲了没?” “你可真敢想,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她的同伴打趣道。 “他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取妻啊,不知他中意什么样的女人?哪个女人又有天大的运气才能嫁给他罢。” “瞧你说话酸的,吃不着的飞醋也得舀过来尝两口。” “哎呀,人家这不是羡慕嫉妒恨嘛!想想都不可以嘛?你不想?” “哈哈,我可没有你脸皮厚。” “哎呀,你踩到我的绣花鞋啦。” “别乱动,碰歪了我的头花。” 谢壑骑马经过,被人啪啪啪投掷了不少香囊与玉佩,这些姑娘家的俏皮话也随风断断续续的飘入他的耳朵,他抿了抿嘴角,又朝丰乐楼的方向回望了一眼。 他喜欢的女子呀,一定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然后后半程的游街中,他整个人都在思索如何跟惠娘提及提亲的事儿?要写怎样的文书,下怎样的聘礼等等。 他甚至连婚后宣哥儿可能会碍眼都考虑到了,若颜老忙于朝政没空教导的话,到时候可以扔宣哥儿去国子监读书,最好住在国子监里得了,嗯,他有了媳妇之后,不会想儿子的。 思及此处,他弯唇笑了笑,像雨后初晴的春山。 谢壑心情很好的率领诸进士游完御街,文庙祭孔,而后在礼官的指引下来到琼林苑的集贤殿,等候官家赐宴。 这时气氛就松快多了,三五相熟的人凑到一堆儿说话,蔺冕和裴逸安围在谢壑身边,蔺冕拍了拍胸口道:“刚刚游御街的时候好险,我听好多人窃窃私语要将我捉了去做女婿呢!我蔺成冠岂是那种……那种……浮浪之人。” 蔺冕还未成亲,说此话的时候,脸上飘来两抹可疑的绯云。 “这次你算得意了,又是金榜题名又是洞房花烛的,大登科连着小登科,可美。”裴逸安调侃道。 蔺冕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志不在此,男子汉大丈夫理应治国平天下,怎可耽于儿女私情!” “好好好,治国,平天下,前面的修身齐家你是一样都不提。”谢壑低笑道。 蔺冕抬眸问道:“临渊你这满面春光的,是有情况?” 谢壑难得目光游移,抬头看看天,低头瞧瞧地,就是不搭话。 “哎!还真是有情况?怎么样,我帮你出出主意?”蔺冕自告奋勇道。 裴逸安揶揄的看了蔺冕一眼说道:“你自己都未成家,还给别人出起主意来了,即便你敢说,临渊也未必敢听。” 孰料谢壑瞧了他二人一眼道:“不妨说说看。” 蔺冕好奇的问道:“是不是宣哥儿他娘?” “嗯。”谢壑承认了。 裴逸安道:“你这条件得天独厚啊!女人最看中孩子,宣哥儿是你的,惠娘岂会另择他人为婿?” 未成亲的蔺冕反而明白了什么,他说:“这完全不一样,如果只是单单为了成亲,倒也不难,难得是互相喜欢,不掺杂别的因素的互相喜欢,临渊大抵要的是这个!” 谢壑没成想蔺冕倒说的头头是道! 蔺冕又道:“你的本经是《诗经》,《诗》三百里求爱的篇章可不少呢,你就没领悟到什么?” 裴逸安笑道:“他要是冲那方面理解,陆御史的戒尺不知要打折多少根了?” 蔺冕点点头道:“倒也是!”他摸着下巴略一思忖道,“你喜欢人家,你就要对人家好啊,整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旁人也领悟不到的,不如这样,先来个简单的,投其所好,她喜欢什么,你送什么!” 谢壑凝眉想了想道:“她喜欢美食,喜欢元宝。” “这不就结了,你就领着她下馆子,吃遍汴京美食!”蔺冕提议道。 “你这个夯货,且不说行不行得通,汴京城里比惠娘厨艺好的厨子也不多吧?”裴逸安发出灵魂一问。 “我倒知道个地方,雀金楼!惠娘一定会喜欢的。”蔺冕道。 裴逸安亦点头道:“此处倒不错,我也推荐,听说坐镇的大师傅是宫中御厨,且不论真假,菜品是绝对可以的。” “可以一试。”谢壑总结道。 三人正说着,读卷大臣与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集贤殿,诸位新科进士立马噤声,正襟危坐。 一阵礼乐之后,皇帝升座。 这时一队宫娥鱼跃而入,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凤鸟衔牡丹枝的墨色漆盘,漆盘上是一块块拿红绫包裹的圆滚滚的点心,诸位进士目露欣喜,这就是传说中的御赐点心红绫饼了!只在琼林宴上赐与新科进士,每人一块。 宫娥们依次分发,只是给了谢壑两块,谢壑有点疑惑。 掌事女官笑道:“是官家特意给谢小公子留的。” 谢壑少不得起身行礼谢恩。 众人皆是错愕不已,谢家祖孙三代简在帝心!着实了不得。 这段小插曲过去之后,谢壑作为新科状元是要率诸进士敬谢考官的,殿试主考官为当今天子,景元帝喝了新科进士们的敬酒之后,鼓励了诸人几句话便离席了。 官家离席之后,宴会上的氛围一松,众人都热闹了起来,往来交际,好不自在。 文人集会,少不得诗酒应和,大家酒酣之时,一致推举谢壑留墨,这种事是推拒不得的,他接过宫人的笔墨,略一思索,提笔挥毫写就: 引领群仙上紫薇,云间相逐步相随。 桃花直透三层浪,桂子高攀第一枝。 阆苑更无前骤马,杏园都是后题诗。 男儿显达当如此,满袖馨香天下知。 众人皆高叹不已,甚至读卷官里有观文殿大学士,也来凑热闹挥笔赞道: 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 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 榜眼陆道白亦被人推着提笔留诗道: 世间得意是春风,散诞经过触处通。 犹以西都名下客,今年一月始相逢。 又是赢得一片喝彩声,榜眼出自江南陆氏,是陆恪的族侄,其人性情甚为内敛,不善言辞,但架不住家族名气大,前来结交的亦不在少数,他和谢壑也算旧识,见着捧酒过来的同年,刚想往谢壑身后避避,奈何发现这厮是状元,避不开的,只能举杯硬着头皮顶上,惹来谢壑促狭一笑。 陆道白过后道:“未曾想临渊你还有性子这样开朗的一面。” 蔺冕凑在一旁说道:“陆兄才发现吗?谢壑其人促狭的很。”他刚凑完趣儿,亦被人捉去吟诗,他也不怵,直接大笔一挥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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