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确实不解长穗收徒的用意,“要我说,尊座就不该收那小巫子当徒弟,如今咱咸宁阁被多方忌惮处境艰难,而他要身份没身份要家世没家世,一个亡族遗孤,如何配得上国师首徒?” “慎言!”清棋及时打断她的话。 虽也有不解,但清棋比秀琴更了解这位首徒的身份。 想到近日收集的巫蛊族信息,又想到这位首徒的乖戾难测,她没法向秀琴言明其中复杂,只能隐晦嘱咐:“尊座做事自有深意,轮不到我们置喙干涉。不管尊座因何收徒、咸宁阁是何处境,那位公子都将是国师首徒,是我们日后的主子,绝不可怠慢不恭。” 秀琴还有些怨言,“你那么厉害有天赋,尊座还亲自教导过你都未收你为徒,那小巫子凭什么!” “我们跟随尊座最久,是她最亲近信任之人……”她唤着清棋的名字,忧心道:“难道你就不怕,那小巫子会取代我们,成为尊座最信任亲近的人吗?” 清棋愣了下。 她满心被蛇祸塞满,确实还未想过这些问题,如今经秀琴提醒,她心中忽然起了慌感。 先不提那位是否会取代她们在长穗心中的地位,眼下她们最该担忧的,是那位当上首徒手握实权后,能容得下她们继续跟随尊座吗? 难以忘记秀琴昨晚的遭遇,清棋心思下沉,预感咸宁阁日后不会太平了。 已经行至院外,两人默契闭嘴。 秀琴本以为人正忐忑激动的在房中等候,谁知院门推开,却看到少年淡漠从容,正悠闲立在枝前观梅。 褪去一袭妍贵红衣,雪白的绸料穿在他身,与柔顺乌发挂垂观感强烈。少年轻轻折下一枝雪梅,听到声响偏颜扫来,银色兽纹匍匐在肩若隐若现,图腾纹路蔓延至心口处,整个人看起来随散柔和,比红衣更显良善无害。 可谁能想到呢?这般昳丽年幼的少年,昨夜用残忍的手段,险些害死一个姑娘。 先秀琴一步回神,清棋抢在她之前开口,恭敬行礼,“公子,拜师礼已准备妥当。” 她紧绷着身体,低垂面容听到了窸窣清浅的摩擦声。少年淡淡嗯了声:“这么快吗?” 指尖微松,红梅顺着他的掌心掉落在地,在清棋低垂的视野中,一脚碾碎入雪地。他拍了拍身上的落雪,隐含愉悦,“那便走吧。” 他的回应明明只隔了短短几息,清棋却觉得无尽漫长。 暗暗观察少年,见他唇角含笑,对拜师一事当真无半分排斥躲避,心防微放。趁着少年不备,她将手背在身后做了个挥退的动作,示意隐在暗处的人不必现身押送,远远跟着就好。 未曾想,这么细微的举动也能被少年察觉,他忽然偏转面容看向她,“你在做什么?” 清棋一惊,忙重新低下面容,失了礼仪生硬转移话题,“奴婢这就为公子带路。” 少年没说话,微微眯眸看着清棋的发顶,听到远处暗角很细微的遮掩声。这时,回过神来的秀琴不满催促了句:“快走吧,莫误了时辰。” 她的语气算不得好,成功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力。 少年终于将目光短暂扫到她脸上,秀琴只感觉后颈有凉意攀过,紧接着便看到少年弯起唇角,很温顺回了声:“好。” 清棋为秀琴捏了把冷汗。 “……” 长穗平时处理公事都在观星楼,这里是整个咸宁阁最高、地势最开阔的地方。 她将拜师礼就定在观星楼里,定在她平日小憩打坐的顶层,原本空荡的桌台,此时设了香案摆挂了天地牌,木牌由长穗亲手所刻。 看着这块天地牌,长穗思绪渐飘,不由又想起灵洲界的事情。 按照神剑宗的传统,收徒需去神宗祠祭拜天地,以宗规立誓记于宗谱。徒弟需对师尊行三跪九叩大礼,师尊需授予徒弟象征身份的玉牌,并在徒弟眉心加注一道护身法印,这是师尊对徒弟的认可。 收徒流程复杂,规矩繁多。 长穗记得,当年她收暮绛雪为徒时,因是首徒缘故,还需掌门等一众弟子观礼,宗祠里很是热闹。如今灵洲界毁了,她来到异世失了部分记忆,又要收同一个人为徒。 原本,她想在仓促的时间里,尽量还原神剑宗的拜师礼,然而昨晚从小孽障那里离开后,她梦魇看到了一些奇怪画面: 幽暗阴寒的大殿中,一袭华贵红袍的男人倚坐在王座上,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微抬,其上缠绕了几圈透薄绫缎,绫缎伸展拉长,另一端缠勒在纤细手腕。 手腕的主人绿裙乌瞳,额心是幽碧的三瓣缠花法印,她死死勒紧无垢绫,力道发颤发狠不肯松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怒喊:“我再说一遍,把桓凌的魂魄还给我。” “暮绛雪,我让你放了我阿兄你听到了吗!!” 哪怕脖颈被神器勒缠威胁,暮绛雪始终未松口,他像是感受不到痛,竟还低低笑出声:“你要为了桓凌,杀了我?” 最后三字放得极轻极缓,不像质问更像是呢喃。 他垂落长长的眼睫,忽然抬手握住脖间的无垢绫,“桓凌于你,就这么重要吗?” 修长如玉的指根根收拢,不等长穗回答,凶戾的力道扯住无垢绫,硬生生将她扯到暮绛雪的面前。 昔日的少年成长,不知不觉成为高大她太多的男人,暮绛雪将她轻松她拽入怀抱,搂住她的腰身与她俯面对视,“这可是我送师尊的新婚贺礼呢。” 勒缠住男人的无垢绫,悄无声息也将长穗捆绑束缚,她挣扎不开,只能愤恨瞪着眼前的孽徒,而暮绛雪却亲昵贴了贴她的脸颊,冰凉的薄唇蹭上她的眼尾,用无奈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子般,“送出去的贺礼怎么可以收回呢?” “师尊未能与你的好兄长顺利完婚,确实遗憾,可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呢?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长穗恨煞了他,恨到双眸被雾水侵染看不清他的面容。 透过梦魇幻境,长穗听到自己一遍遍喊着暮绛雪的名字,如小兽般在他怀中冲撞扭动,“我要杀了你!” “暮绛雪,你这个孽障,我一定要杀了你!!” 整个梦境充斥着长穗对暮绛雪的愤骂,是她先前从未感受过的梦象,她被梦中场景吓醒,至今心有余悸惴惴不安,晃神了很久。 是被恶魂惊到胡思乱想的噩梦吗? 长穗轻轻抚摸腕上的血色冰花,眸色摇摆不定。 还是说……是她多年如一日的封印破解有了成效,所谓的梦魇,是真实存在、并被她亲手抹去的灵洲界记忆? “尊座,公子到了。”门外传来清棋的声音。 思绪被打散,长穗闭了闭眸,迫自己平心静气,“让他进来。” 此间是观星楼的最高处,圆盘设计如同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墙体镂空素帐重重,阳光穿刺入内光影交汇,隐约可见楼外空景。 伴随着大门敞开,身穿神剑宗宗服的少年踏步进来,依如在遥远的过去,少年踩着青石板路一步步迈入宗祠,他走向她,跪于她面前立下誓言,在长穗将手贴于他额间时,少年掀着长睫笑与她对视,启唇改口唤她:“师尊——” 明明是那么温馨美好的记忆,如今因记忆的缺失,却硬生生添上阴魅色彩。 长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少年已行完叩拜大礼,他跪在她面前,身形比记忆中的模样稍显瘦削,但那张脸却是分毫不差。 因拜师礼还未彻底完成,少年记得长穗先前的命令,见她看着自己久久不动,轻抬眼睫唤她:“大人?” 长穗眼皮颤动,紧攥着玉牌久久不放,指骨用力已经发青发白。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恐怖噩梦,她可以勉强不去想暮绛雪的诡异亲密,但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寥短的对话。 桓凌的魂魄,新婚贺礼,未能与兄长完成大婚。 她在这场梦魇中,得到了记忆缺失后的关键语句,结合她留给自己的传音独白,那她是不是可以认定:她与桓凌的大婚是被暮绛雪毁掉的,在他将桓凌的魂魄投入三千虚空境历劫前,还曾用此威胁拿捏过长穗无数次? 只是……新婚贺礼是什么? 未被封锁的记忆中,确实存在孽徒说要送她新婚贺礼的画面,只是长穗当时满心记挂病重的桓凌,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未好好观摩他的神情语气。 长穗控制不住的乱想,所谓的新婚贺礼,该不会就是毁了大婚、杀了桓凌、让她亲眼看着灵洲界崩坏吧? 那这还真是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将她钉死在灵洲界耻辱柱上的大礼。 花费了好大的力气,长穗才重新稳住情绪。说到底,因为记忆缺失,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眼下最重要的是收徒完成净化湮灭恶魂的任务,所以她一字一顿开口问:“在我门下,你,能做到一心向善,摒除恶念吗?” 少年双手抬于额前,微顿后回:“弟子能。” 长穗控制不住哼笑,“答的倒挺轻巧。” 若没有他挖眼珠子引蛇乱以及那场梦魇,她还能勉强信一信他。如今,他说的话她是半字不敢信。 用力将玉牌放入他手中,长穗一点点抽手离开,“拜吾师门,你需时刻跟随左右听吾教诲,胆敢行差踏错妄动恶念,我便……饶不了你。” 她势必要将恶魂湮灭。 少年接下了玉牌。 细细摩擦着玉牌上的刻字纹路,上面清晰雕刻着‘暮绛雪’三字。他抬起面容,一派天真温良的改口:“师尊,暮绛雪是你赐我的名字吗?” 是了,作为巫蛊族少主的他,没有名字。 长穗险些将这事忘记,见他对暮绛雪三字当真陌生,不似做伪,便轻扯唇角回道:“从此之后,你便叫暮绛雪。” 说来,在灵洲界两人初遇时,暮绛雪便没有名字,这名字还是她为他所起。 长穗将手覆在暮绛雪的额前,为他加注最后的护身法印。 伴随着指尖光芒溢出,暮绛雪颊前碎发飘起,轻轻闭上眼睫。于是他并未看到,自幼正直良善的圣女摇摆纠结了许久,终是将那道护身法印改为隐秘杀咒。 这将是她为自己留下的最后底牌。 不远处静滞悬空的命象,忽然悄无声息地动了。 “礼成,起来罢。”长穗心虚不敢看他。 她从未做过如此阴损险恶之事,掩在袖中的手没出息发着颤。 她看天看地看窗门,忽然注意不远处星象的异动,那是属于桓凌的命盘,长穗自来到异世便在想发设法寻他,如今随着拜师礼成,空洞毫无生机的命象竟突然恢复勃勃生机。这当真不是她的幻觉吗?! “师尊?”见长穗睁大眼睛,久久看着某个方向不动,暮绛雪喊了她一声。 正要循着她的视线去看,长穗忽然从袖里掏出一本册子,“如今拜师礼成,本座成了你的师尊,现在有资格管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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