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紧紧捂着口鼻,挥手让侍从瘫软在床上,一个飞跃从房中逃了出去。 从那间充斥着令人作呕气息的房里出来后,宝珠迟疑地在倒座房前的小空地上原地踱步。 侍从到底是男子,他只看到了怜心被逐出了嵇宅,又听婆子说了一嘴,并不知道所谓的偷卖首饰和偷男人是不是真的。 怜心若是真的在外头有男人,她迟迟不愿往生,想要再见的会不会是那个男人? 狐狸来来回回地在院中走着,觉得还是要找到当时在场的那个婆子,她一定知道的最清楚。 宝珠跳上了屋顶,压下身子,一步步踩在阴影中,想要去往后院侍女们住的罩房。 可走到一半时,借着月光,她忽然看到了嵇宅高高的院墙外,有一个身影正鬼祟地躲在小巷子的墙根处看着这里。 宝珠远远看着,只觉得有些眼熟。 于是她更加鬼祟地摸到了能看清那人模样的地方。 是一个半大小子,头上剃得坑坑洼洼,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他仰着头,看着嵇宅周围那一圈他绝无可能翻跃的高墙,眼中全是戾气。 宝珠认得他! 这不是白日里,小泉村那个疤脸乞儿吗?真是奇了,明明早上出城时,士兵们说上头下令,早已将城门关闭,不让人进出了,小乞儿是怎的从城外进来的? 宝珠满腹疑惑地看着他。 他来嵇宅做什么呢?若是因为憎恨天师,嵇仁又不在这里,这不过是嵇仁的外宅,只有里头住着他的外室时才会过来。 刀疤看嵇宅,宝珠看刀疤。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刀疤才垂下头来,无声无息潜入了黑暗中。 宝珠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刀疤的身手的确好,在城中阴影间穿梭时,连身后的狐妖都有几次差点跟丢,非得注意力极为集中才行。 不过,两人这样一前一后地追逐着,教宝珠越看他的身法,越觉得眼熟,有某种令人如鲠在喉、汗毛耸立的熟悉感。 这样走了好长一段路,他们终于来到一处偏僻的城墙前,当着宝珠的面,刀疤往城墙里一钻,便失去了踪迹。 宝珠瞪大了眼睛。 这城墙看上去完整无缺,并没有狗洞,刀疤钻去了哪儿? 她等了许久,见刀疤似乎真的从这里消失了,连忙左顾右盼地从后头小心地靠了上来,想要查看这处眼前刀疤消失的这处城墙。 不过—— 她将将凑近,便立即知道了刀疤身上的熟悉感来自哪儿,和他从城墙中消失的秘密。 宝珠捂住了鼻子后连连后退。 虽然已经时间久远,但狐仙还是认了出来! 这里分明有个黄鼠狼精打出来的洞,而刀疤的身法也带着宝珠记忆中黄鼠狼精的痕迹。 哕! 这小乞儿莫非拜了一只黄鼠狼精做干娘不成! 宝珠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来爬去,她要抓狂了。 黄鼠狼! 令人作呕的黄鼠狼! 两辈子加在一起将近过去了三十年,宝珠仍然能回忆起那一天,她与一只讨人厌的黄鼠狼精大战的场景。 那时,她家的整片山头,她的浑身上下,都被那只黄鼠狼精的臭屁熏得入木三分,宝珠为了守护家园,与那臭烘烘的黄鼠狼精殊死搏斗,从天亮打到了天黑,才把她赶走。 可黄鼠狼精被她打跑后,臭屁的味道还是萦绕在宝珠的鼻头数月有余,任凭她如何想办法都没有用,她简直像是在茅坑中过了几个月。 带着味道的往事涌上宝珠心头,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上的毛发爆炸一般根根竖起。 李挚他们都被小乞儿们骗了,一切都是黄鼠狼精的阴谋! 宝珠撒腿便往嵇宅跑,把要去后院寻婆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回到嵇宅时,李挚还未曾入睡,桌上点着油灯,他正专心研读手中的论天策。 宝珠一阵风似的吹进了屋,变成女子的模样,慌慌张张地抓着李挚的胳膊告状道:“那个小乞儿,他拜了黄鼠狼精做干娘,你们可莫被骗了。” 她一脸惊恐,又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大通,看着怪可怜的。 李挚没听懂,但有些心疼,于是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细细地追问宝珠究竟遇见了什么事情。 宝珠定下心神,将今晚的事从头到尾都给李挚说了一遍。 听完宝珠的话,李挚的注意到不在黄鼠狼精身上。 “他若是没点本事在身上,如何养得活九个半大孩子,只是宝珠,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他会出现在嵇宅外?”李挚柔声道。 宝珠闻言一愣,绞着手指赧然道:“我原本去追他,就是想知道为何,可是闻到了黄鼠狼的味道,我就忘了。” 李挚听了,神情一点未变,仍是含笑看着宝珠,他道:“不碍事,这不是又想起来了吗。” 宝珠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被安抚了下来,她把身子往李挚身边靠了靠,拖长了声音问道:“那你觉得为什么刀疤会出现在这里啊。” 李挚挪了挪椅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道:“那几个孩子躲藏在小泉村中,你也是在小泉村附近遇见的怜心,若是这是巧合,那刀疤出现在嵇宅怎么说,如何有这样多的巧合?他们之间定有联系。” 宝珠恍然,点头道:“没错。” “下回你跟我们一块儿出城去小泉村,去寻他问问?” “好呀。” 正事说完,夜已经很深了,李挚用自己画的清洁符咒将自己清理了一番,又收拾好了书本、符纸,便准备上床歇息。 宝珠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时还要嗅一嗅。 李挚有心随她去,可几回都差点与她撞上,他好笑地回头看向宝珠,奇道:“这又是怎么了?我也变成黄鼠狼精了?” “可别提那倒霉玩意儿。”宝珠打了个寒颤,身子不知为何,七扭八拐扭成了麻花,“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我今日去侍从们住的屋子,里头臭的要命,他们是男子,你也是男子,为何你身上一点怪味也没有,从来都好闻得紧呢?”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宝珠又凑近了李挚,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 李挚听了,眼神暗了下来。 他勾了勾嘴角,学着宝珠的模样,也低头轻轻在她脖颈处嗅着。 李挚滚烫的气息喷在宝珠的肌肤上,一阵奇异的酥麻爬上了宝珠的背脊,她一个激灵,将脖子缩起了来,不让李挚再靠近。 “你作甚?”宝珠嗔道。 “我也疑惑呢,这样多的妖怪,为何唯有宝珠身上好闻得紧,你说奇不奇怪?” 宝珠被闹了个大红脸,拿手戳在李挚胸膛上,佯装怒道:“登徒子!” 李挚低低地笑了起来,反手将一张清洁符咒贴在了她脑门上,清风吹过,那些隐隐萦绕在宝珠鼻尖,令她不安的气息都消散了。 “太晚了,小狐狸不好好睡觉,要怎么才能养好身子?” 谁是小狐狸。 宝珠冲李挚不满道:“我是祁陵狐狸仙子、狐狸大王,不是小狐狸,你说话仔细些!” 李挚从善如流认错道:“瞧我这张嘴。”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恭请狐狸大王上床安歇。” 于是宝珠小姐心满意足地变回了狐狸样子,卧在了被李挚好好整理过、绵软的床榻上。 房中的冰块用完了,她的身旁人怕她热,挽着袖子坐在一旁,拿着一把宽大的蒲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半睡半醒时,她感到那人停了下来,而后他俯下身子,轻轻用额头碰了碰她的。 宝珠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她先是梦见了烧鸡与八宝鸭,而后梦里的场景忽然一变,一条大河出现在狐狸大王面前。 一个掐着嗓子讲话的女声出现在宝珠耳旁。 “狐妖,怎么样?” 宝珠回头,看见怜心急切地望着自己,娇媚的脸上全是焦急。 “你白日才托得我办事,我晚上就给你办好?你这女鬼,想的什么好事呢?”宝珠大怒。 怜心见状,自知理亏,生怕宝珠恼了后不再帮她,嘴一扁,我见犹怜地嘤嘤哭泣起来:“对不住,好狐妖,好宝珠,你莫要跟我计较,我出身不好,不懂礼数的。” 她竟然对狐妖使上了美人计。 宝珠当然不为所动,她冷笑一声,说道:“我且问你,你在嵇宅中有与哪个外男相好吗?” 既然怜心前来寻她了,倒也让她省了点事,不用跑到小泉村去问了。 怜心听了宝珠的话,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哭泣了,急道:“我与外男相好?我背着嵇仁偷人了?哎呀,我不是最爱嵇郎了吗?” “你还问我?”宝珠奇道。 “我不记得了呀,你不是晓得的吗,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怜心委屈极了。 “那你认识一个小孩儿,这么高,脸上老大一道疤吗?”宝珠比比划划地又说起刀疤来,希望怜心这糊涂鬼至少能想起这个。 怜心看着宝珠的脸色,迟疑道:“好像、或许……” “究竟认不认识!” “我不记得了……”怜心掉下两滴泪,凄凉道。 宝珠唉声叹气地看着倒霉鬼怜心,这女鬼想来已经在小泉村旁徘徊了许久了,生前的记忆忘得七七八八,若是宝珠再来迟一点,说不定她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就再也入不了轮回,变做一个孤魂野鬼,丧失神智,恍恍惚惚地游荡在天地间。 直到魂魄也聚不起来,一切都归于虚无。 好吧,她着急也是有点道理的,狐狸大王勉强原谅了怜心,安抚道:“算了算了,明日我去寻那刀疤小乞儿问问,你就等着吧。” 怜心身姿婀娜地给宝珠行了个礼,抹了泪道:“多谢小姐仁慈。” 说完,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飘向远方。 宝珠一愣,立即追在后头大喊道:“你不要老是过来找我,我忙得很,晚上是要休息的!” 怜心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装聋作哑地嗖一声就消失了。 宝珠猛地睁开了眼。 这时外头天已经大亮了,向来起得早的李挚都已经从外头取了冰回来。 他正坐在桌旁,一边吃着朝食,一边看着手中的书卷,抬头见宝珠醒了,笑道:“昨日休息的可好?今日可醒的有些晚。” 宝珠哀嚎道:“我昨夜竟然睡了吗?” 说罢,她轰然倒在床上,喃喃道:“怪不得书生遇上了女鬼,最迟半月就会被吸了个干净。” “看来遇上我们狐妖,已经是这些倒霉书生运道好了……” 她嘴里胡言乱语,眼皮子打着架,又昏睡了过去。
第36章 可怜的宝珠夜晚被女鬼怜心缠上了,白天也醒不来,困得要命地在床上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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