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挚见了,心里有些在意,宝珠嘴上将自己说的极厉害,整个山头的鬼都是她送去往生的。但实情如何,李挚也不清楚。 只晓得若是夜夜被女鬼如此扰了好眠,宝珠本就没有大好的身子只怕好得更慢。 这女鬼太失礼,李挚对她不满极了,有心助宝珠一臂之力,可又想起宝珠不愿意旁人插手这事,她没有要求时,若是李挚贸然做一些小动作,恐怕会扰了她的雅兴。 李挚一时踟蹰上了,忖度许久,方才小心地在住处用新学的法阵布置了一番。 据论天策说,此乃驱邪阵,可防止邪鬼入侵。 他并没有插手宝珠的事,只是为自己的住处布下驱邪的法阵,说起来是为自己而做,料想她也不会生气吧。 李挚忐忑地坐在床边,看着狐狸宝珠缓缓起伏的身子。 宝珠浑然不知李挚心中此番纠结,她睡得安稳极了,似乎这里不是暗藏古怪的江北府,而是她的大山。 李挚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院外传来了张鹤的呼唤声,才醒过神来。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褡裢,朝院子里走去。 但在走到房门前时,李挚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叹了口气,又返回来,将刚刚布好的阵收了起来。 此时再出门,确实已经迟了,门口不仅站着张鹤,还有裴璇玑。 李挚连忙致歉:“昨夜未曾睡好,今日起得迟了。” “听了那样的事,又怎么能睡得好呢。”裴璇玑误会了,反过来还安抚他,“你毕竟年纪轻,以前常年的读书,哪里见过人心险恶,无事,你若是怕,回来我送一贴安神符过来。” 她一番好心,将李挚说得哑口无言,竟不知回什么才好。 一旁的张鹤瞧够了笑话,唯恐李挚说些让裴璇玑下不来台的话,惹裴天师不高兴,赶忙出声催促道:“快些吧,三个新来的,真迟到了那赵组长又有话要说了。” 今日倒不必出任务,只是要去衙门中交代昨日的见闻。 三人架着一架马车,裴璇玑赶车,李挚与张鹤坐在车厢中轻声讨论着。 “昨夜我想了许久,实在不觉得那几个小鬼与天灾有何关系,方才你出来前我与小裴讨论了,这次去衙门,不说他们几个的事,你觉得呢?”张鹤道。 “自然。”李挚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到底要交代一些,我认为可以说一说那条河,张兄以为呢?” “我觉得可,昨夜我躺在床上,始终觉得大河确实有些不对,实在是那样大的一条河,竟然干枯的这样彻底。我就起身出门问了侍从,侍从跟我说,那条河名淆水,是江北府的母亲河,自来江北府的百姓就喜欢对着淆水祈愿。”张鹤暗示道。 李挚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就如同讣遐村中那颗老槐树,若是祈愿的人太多,容易生出异事。” 在前头驾车的裴璇玑也接话道:“或者我们可以先不说,反正是新来的,听听江北府的天师们怎么说。” “小裴说得有理,我与李挚竟都没想到。”张鹤一拍手,连连称赞。 裴璇玑没有搭理他。 几人来到衙门中,发现他们来的确实算晚,赶紧去赵甲那点卯,挨了他一顿眼刀。 待到组中人都来齐了,赵甲站起身来,眼神一个一个望了过去,有一个算一个,全挨了他一通好说。 赵甲嘴跟淬了毒似得,说得极不好听,众天师屏气凝神,唯恐出气声大了,被他单独点出来教训。 这一大早了,赵甲吃了炸药一般,这发得哪门子火,大伙都不大搞得清楚。 直到外头有侍从来报,说嵇仁亲自来了,赵甲的脸色一下变了,才停下训人。 外头嵇仁匆匆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长须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官袍,一脸的凝重,众人又见嵇仁对他颇为客气,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江北府的知府大人。 而在别处的天字部天师们也跟在两位大人身后,一同过来听训。 知府站在方才赵甲训话的高台上,朝着江北府的一众天师们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先说了些场面话慰勉了众人。 而后他画风一转,脸色一沉道:“我昨夜接到巡抚大人的快信,言及干旱已经从江北府向周围的府县蔓延开来,巡抚大人的意思,此时恐怕与异事有关,责成本府尽快解决。” “你们听清楚了吗,是解决。” 事关头上乌纱帽,原本只是重要但不紧急的事情,立刻成了异人寺的头等大事。 站在下头的天师们低下了头,互相使着眼色。 知府见状,又好言好语地鼓励了大伙几句,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异人寺。 嵇仁将知府送到门口,转过身来看向下属们。 “昨天不是出任务去了,都有什么收获,说来给我听听。” 他有些耷拉下来的眼皮,半裹着一对浑浊的眼睛,只是此时,这浑浊的眼中闪烁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 天师们纷纷低下头去。 “谁先说?”嵇仁问道。 底下没人敢出声。 “赵甲,你们组先来。”嵇仁冲着赵甲挥了挥手。 赵甲应了,眼神扫过自己的组员,然后—— 停留在裴璇玑身上。 “裴天师,不如你先来。” 裴璇玑一愣,正要开口,袖子被张鹤扯了一下。 李挚抢先出声道:“昨日在下与裴、张二位天师一块儿出的任务,便由在下说罢。” 李挚便提及了他们三人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小泉村是如何空无一人,但他们却没有在村中发现异状。 唯独有一件事让他们有些奇怪,就是那条已经干枯的大河。 提及大河,在场众人的目光均转向了李挚。 李挚看在眼中,语速逐渐放慢:“我们三人都不是江北府人,见这样大的河,能彻底的干涸,着实令人诧异。” 嵇仁看着他没有说话。 半晌,赵甲才替他缓缓出声道:“淆水,对江北府来说确实有些不同,若说它有异状,还是不要轻易开口,李挚,你新入门,还是要知道,做天师,是要讲证据的。” 李挚立即致歉:“对不住,是我未曾弄清楚。” 后头众天师陆陆续续发言,不过都是些某村有鬼,某山有黄鼠狼精打的山洞这种小事,嵇仁耐着性子听了一二,摆手让天师们都离开。 “今天继续。” 众天师便作鸟兽散。 李挚与同伴们刚想走,便被赵甲叫住了。 “我跟你说个事。”赵甲说着。 李挚停下了脚步,裴璇玑与张鹤不便一起,交换了眼神,一齐出去等他。 “方才嵇总司在,许多事不好说得太明白。”赵甲扯着李挚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着,“淆水一事,或许有异,但要慎重行事,江北府人一贯相信淆水有神女庇佑百姓,不仅常年在淆水旁做法事,还……还相信淆水能让亲人的神魂安息。” “即便是证据确凿,也不好在府中百姓前做些什么,还需要些圜转些来,何况你无凭无据的。” 赵甲说完,甚至还友好地拍了拍李挚的肩膀,补充道:“对了,你从账上要一笔钱去,买匹马吧,记在我头上。” “总与人挤在一辆车上,倒也不是办法,日子还长着呢。”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挚只做不懂,与他道了谢,出门去找等着他的同伴们。 既然又要出城,三人便商量着回嵇宅带上一些食物,在路上,李挚将赵甲与自己说的话,隐去了买马那一段,分享给了同伴。 “这样神神叨叨的,无妨,等会我们去寻那些小鬼问问。”张鹤大大咧咧道。 裴璇玑倒是在前头小声嘀咕着。 “小裴,你说得什么,我们听不清。”张鹤将头伸了出去,看了前头驾车的裴璇玑。 “我说,那赵甲到底要针对我到什么时候,真是让人心烦。”裴璇玑一脸郁闷,指挥着马在车流中前进。 “这……”张鹤挠了挠头,缩回了车中。 李挚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 恐怕只要裴璇玑在他手下的一天,赵甲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见后头两人不吱声,裴璇玑撇了撇嘴,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不防李挚忽然出声道:“裴天师,做赵甲的下属,便会一直受他的气,倘若做他的上峰呢?” 裴璇玑闻言,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一个从前从未想过的可能展现在她眼前,她朝空中挥舞着拳头,大声应和道:“没错!做他的上峰!” 张鹤见裴璇玑立刻恢复了精神头,佩服地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低声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实不相瞒,我也是受人启发。” “哪位高人?” “狐狸大王。”李挚神秘道。 三人回到嵇宅,准备了许多的行李,李挚出门时,还背上了箱笼。 落在张鹤眼中,这混不吝的赖皮天师忽然地嘴痒起来。 他瞅准了裴璇玑注意不在身后的时刻,伸手敲了敲李挚背上的箱笼,凑近了压低了声道:“狐狸大王在吗?” 箱笼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对湛蓝色的眼睛看向他,狐狸大王道:“何事。” “无事,觐见大王。”张鹤龇牙咧嘴、乐不可支。 前头裴璇玑回头,要与同伴们说一说今日去小泉村做些什么,却见张鹤忽然猛地从李挚身旁挪开,眼神也看向了别处。 她狐疑地左右看看,没瞧出什么问题来,只得作罢。 今日不知是否因为巡抚大人来信的缘故,三人路过城门时,破天荒地,竟瞧见了外头搭了好大一个棚,知府亲自在里头给流民们施粥。 张鹤与裴璇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直到走出了老远,他们方才出声感叹道:“知府总算是愿意为百姓做些事情了。” 李挚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知府是为了百姓吗?” 同伴们回头诧异地看向他。 “今年的收成已经绝了,江北府外的百姓十不存一,只留下壮劳力,他们被吓破了胆,再老实不过,此时施粥,花费已经不多,这些人养活了,明年春耕至少还能继续下去,再叫师爷天花乱坠地写上几篇文章,知府爱民如子的名声便立住了,来年考核又是上等。” 李挚面上神情不变,只是说话间语速飞快。 张鹤与裴璇玑听了,唏嘘了一会儿,也只能陪着叹息。 行走间,李挚便落在后头,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宝珠不解的声音,她轻声道:“这些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吗?你为何懂得这样多?” 宝珠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李挚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他脑子飞速运转起来,解释道:“夫子们常常与我们说些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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