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当真是疯了。 宋朝月觉得益阳公主为了孟舒安已经是走火入魔,她摇头拒绝,转身就要往出跑。 她拼了命的冲进雪地里,被院里围过来的几个婢女扑倒。雪钻进了她的七窍,灌进她的脖颈里。眼泪因鼻梁受到撞击而涌了出来,白得透亮的小脸上沾满了泪渍。 她被公主身边的几个老妇拖着,绑在了椅子上,用方巾堵住了嘴。 一种濒死的绝望自上而下蔓延到了宋朝月整个身体,她感觉自己的手足发麻,想要喊人来救,却只能发出呜咽声。 见她被牢牢缚住,那巫师便光着脚在这屋子里跳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些寻常人听不懂的话。 一场神秘的仪式结束,他蹲到了宋朝月的跟前,手掌握住她的右手腕,用那把弯月细刀,轻轻割破了宋朝月的手指。 宋朝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无力挣扎只能别过眼不去看。 血一滴一滴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瓷白大碗里,如红梅绽放。 起初宋朝月还能看清周围人的样子,后面血流得越来越多,她也渐渐意识不清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一天过后了。 她躺在逸仙筑的床上,整个身体好似都嵌进了床板里,浑身上下没力气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阿罗一直在旁边守着她,见她终于醒过来了,红着眼给她喂水喝。 “小姐,咱们逃吧,离开这个吃人的魔窟。” 宋朝月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嫁到笙歌还不到一年,竟然遭了这么多的罪。作为自小跟宋朝月长大的丫鬟,阿罗心疼极了。 此时宋朝月的嘴唇依旧煞白,她无力地朝空中呼出两口气。 逃?能逃去哪儿了。孟家势大,她能往何处逃呢。 接下来的好些日子,孟舒安都没能再看到宋朝月。 他着急,遣广德去打听,广德只说人得了风寒,不敢来看他。 孟舒安将信将疑,依例喝下了一碗又一碗汤药。他不知的是,他喝的每一碗药里,都有从宋朝月手中取下的血。 益阳公主日日来看儿子,看他气色渐好,心想定是那巫师之术有了奇效。 为弥补宋朝月,她日日遣人做补血的膳食送到其房中,绫罗绸缎、金钗玉饰更是络绎不绝。 宋朝月冷眼瞧着,不答一声谢,她觉得自己迟早会死在孟家。 在那一次取血过后十五日,宋朝月的‘风寒’彻底痊愈,也终于能去见孟舒安了。 她在阿罗的陪伴下,再次踏进了孟舒安的屋门。 屋内闷着一股药味,宋朝月进去,便见广德在伺候他喝药。 许久未见宋朝月,孟舒安见到她药也不喝了,眼睛亮亮的活像一只见到主人的小兽。 “桑桑,听说你感了风寒,可是前些时日搬花冷着了?我都说你叫下人们去做,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絮絮叨叨的模样,叫宋朝月想起了父母亲,他们也总是这样在自己耳边念叨这念叨那,从前她觉得心烦,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难得的幸福。 她将本打算说出的真相咽了下去,也罢,让他开心过完这最后一程吧。 从太医院来的医士不敢同益阳公主说孟舒安已时日无多,却是将这告诉了身为他夫人的宋朝月。 医士说,孟舒安若能撑过这冬天,便是一场奇迹。 可这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多奇迹,多的只是寻常事罢了。 孟舒安还在欢欣的同她说话,可越是这般,宋朝月心中却越是难过。 他是自己来到笙歌以来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她本是希望孟舒安能长明百岁的,即便两人往后做不成夫妻,也会是挚友。 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快要去了呢。 眼泪啪嗒一下从宋朝月的眼眶中落了下来,孟舒安敏锐地察觉到了,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着急得不行。 “怎么了?可是我说了什么惹你不快了,不然你打我两下消消气。” 宋朝月摇摇头,用袖子把眼泪擦干,“没什么,就是年关将至,我有些想家了。” 这话引得孟舒安的心一紧,他望着宋朝月的眼,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待到明年开春,我身体肯定也好了许多,到时咱们一同回泗水拜见岳父岳母可好?” 此话一出,宋朝月泪如决堤。 她拨开孟舒安的手,逃也般地冲了出去。 院内的积雪已被扫净,她捂着嘴倚在墙角痛哭。 很久多年以前宋家养了一只狗,那只狗伴着宋朝月长大。 可狗终究寿命太短,在宋朝月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跑不动也走不得了。小小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常伴自己左右的狗狗死去,束手无策。 那样的感觉,在多年以后重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医士给孟舒安下死亡判决,自己却毫无办法。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孟舒安在年节前已经能下地了。 成日里宋朝月就搀着他在府中到处走,观梅赏雪。她听着孟舒安明年的愿景,他说要先带着宋朝月回一趟家见见父母阿弟,然后领着她一路北上游玩,玩个几个月再回笙歌。 宋朝月酸涩地答好。 可她清楚,这样的日子是等不到了。 在府中众人的眼里,孟舒安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益阳公主更是赠给了那巫师好几箱金子以表感谢。 今年她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高兴,嘱咐管家要多在府中挂些彩头,以求来年平安。 整个府里上上下下洋溢着喜气,独有孟国公与宋朝月,心事一日重过一日。 在大年夜的前一天,消失了许久的孟祈回府了。 孟舒安高兴得不得了,拉着大哥嘘寒问暖,又同他说了一遍自己开春的计划。 孟祈只是在一旁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声。 对于孟祈突然回来,孟国公听到后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多说些别的什么。 说来,孟祈也有五年没有回府过过年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而自己的身体也大好,孟舒安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大年夜至,国公府的年夜饭摆了整整一桌,各色珍馐美食齐聚。益阳公主还叫人从泗水城请来了一个厨子,给宋朝月做了好几道家乡菜,然宋朝月却吃不下。 她偷偷观察着孟舒安,他与席中人谈笑风生,兴头至,竟然还想要喝一杯酒。 大家都拦他,说等他身体再好些喝也不迟。孟国公默不作声给儿子斟了一杯酒,说:“舒安即想喝,小酌一杯便也无妨。” 孟舒安感激地谢过父亲,端起酒杯往嘴里倒。可他是从未饮过酒之人,辛辣的酒水呛得他猛咳几下,吐了下舌头便摆手不愿再喝了。 孟文英在一旁咯咯直笑,孟祈也难得一见的舒展了冷脸。 年夜饭吃完家中小辈一般都是要放烟火的,孟舒安生了许多年的病一向都只能看着别人玩儿。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亲自上手了,兴致勃勃地要拉孟祈跟自己一起。 孟祈出乎意料的爽快答应,府内早就买了好些烟花爆竹备着,下人们很快就搬来许多。 兄弟二人站在院子里,宋朝月与孟文英站在廊下,捂着耳朵看他们放烟花。 焰火噗噗噗朝天上冲去,绽出五颜六色绚烂的花。 宋朝月眯眼瞧着前方:孟舒安用烛点着了鞭炮,却故意没跟孟祈说,噼啪爆竹声响起,孟祈则没能躲过。 听到声响后,他淡然后退两步,背对着宋朝月看着鞭炮一个个炸起,殊不知身后,有一人正温柔注视着他。 许多年后,宋朝月想起这场景仍会感到幸福。 “桑桑,快来,我陪你点烟火。”孟舒安于闪闪星火中朝她挥手。 宋朝月甜甜应了一声,“好,我来啦!” 这一夜叫宋朝月忘记了孟舒安的将死,也忘记了自己那未知的命运。 在大年夜过后,孟舒安的情况如医士所预测的那样急转直下,益阳公主发了疯一样的找之前那个巫师,可那人却彻底人间蒸发。 正月初四,在一个有着冬日暖阳的早晨,悲哭响彻了整个国公府。 孟舒安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季,这个和煦如春风的少年,苦苦挨过了近九载春秋,在他快要满十九岁的时候离开人世。 从此世间,再无孟舒安。
第18章 好戏 正月初五,大衡百姓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国公府却取下了前些时日才将挂上的大红灯笼,挂上了一匹匹白幡。 大雪覆盖了整个笙歌城,皇城的金顶消失不见,孟舒安的魂魄亦归向远方。 宋朝月头上只别了一朵白纸花,全身着素色丧服,眼睛哭得跟个核桃一般,只要一见风便酸胀不已。 她的视线落在那方金丝楠木棺材之上,棺尾绘着白色飞鹤,里面正装着前些时日还言说要带她回泗水的孟舒安。 眼泪早已经流干,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孟舒安的牌位,那上面好像又映出了他的笑脸。 昨日天还未亮,府中所有人都还在沉睡,宋朝月的屋门却被咚咚咚敲响。 还没等她开口问是谁,广德的声音已经穿过门缝扑了进来,“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公子不好了!” 困意彻底被击退,宋朝月赶紧穿上衣服冲出了屋门。 今夜不再有连绵不绝的咳嗽,孟舒安躺在床榻上闭着眼,脸上全无血色,若不是瞧他胸口处微微还有起伏,见着他的人恐怕都以为他已经去了。 此刻宋朝月已经有了哭意,她虽然已被提前告知孟舒安所剩时日不多,可这一天到来,她仍感到无措与难过。 “桑桑…桑桑…”孟舒安发出声音唤她,气若游丝,“你过来。” 宋朝月跌跌撞撞走过去,眼泪还是没有包住。 孟舒安强撑着举起自己的一只手臂,想要碰一碰她的脸,怎奈何人之将死,这般的小事都做不到。 宋朝月一把将他的手握住,贴到了自己的脸上,泪水顺着孟舒安的指缝间就这么滑了下去。 “别哭,你别哭。” 听见这话,宋朝月的泪却流得更汹涌。 “我最后跟你说一件事,待我死后,你若想待在孟家,那便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来养,孟家会保你一身荣华。如若不想,我已经写好和离书,天涯海角任由你去。”他说着,喉头哽住了好一会儿,又继续道:“是我对不住你,做不了一个正常的夫婿,往后,你一定要过得开心……” 宋朝月可以感觉到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渐渐失了力,她听着孟舒安逐渐放缓的呼吸,浑身好似针扎一样疼。 那双手终究还是垂了下去,宋朝月像往常一样将他的手放进的被褥里,给他掖了掖被角。他说了这么多,可她却还一句话都未曾跟他说呢。 “儿啊——” 院子里传来一声悲怆的哭喊,门砰一声被人撞开了来。益阳公主扑到了孟舒安的榻前,孟国公与孟文英紧随其后,几人俱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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