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娘子发现,自己越发琢磨不透鬼柳,他的心,好像那深不见底的黑渊,里面不知藏着什么妖魔。 孟祈在等,万鬼楼的人也在等,他们都在等着,这石浦县彻底起乱。 石浦县如今除了升云军的人,便如一座空城,有士兵见宋朝月她们住的地方还有炊烟升起,上前来劝了许多次,叫她们赶紧离开此地。 鬼娘子总是满口应承,关上门后又是一张冷脸。 在他们抵达万鬼楼的第三天,鬼娘子接来了一个人,不,更准确地来说是扔进来一个人。 是假制万鬼楼令牌的宋明泽。 本该在笙歌的宋明泽,竟被万鬼楼丢到了石浦县来。 鬼娘子根本不屑看宋明泽一眼,踩着他的背将他的脸狠狠地压在地上,“就是你仿制我万鬼楼的令牌是吧?” 宋明泽脸被挤得扭曲,不断喊宋朝月救他。 管不得三七二十一,毕竟是有血缘的亲姐弟,宋朝月走上前推开了鬼娘子,警告她说:“你们楼主既然收了我的钱,那便表明仿制令牌一事已经过去,鬼娘子还请恪守你们楼主之令。” 鬼娘子瞪了一眼宋明泽,只觉得这人妄为男子,那么大个人了跟个废物一样,窝囊死了! 宋朝月将宋明泽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问他为何会到了此处。 说起这个,宋明泽便委屈了起来。 前些日子他本来按规定应当守在笙歌东门处,谁料他一个人到墙角撒尿的时候,被人偷袭,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朝北的路上。 这一路都被万鬼楼的人监视,直到把他送进了石浦县城,那群人才离开,谁知道又被这个疯女人给逮了进来,竟然还如此对待他。 宋朝月皱眉听完,狠狠拍了一下宋明泽的脑袋,“你平日的聪明劲儿都到哪儿去了。” 介于自小便被自家阿姐教训,即便如今他已经比阿姐高了许多也壮了不少,却还是不敢反抗于她。 宋明泽揉了揉有些痛的胳膊,开口问说:“那阿姐,我现在要……” “楼主吩咐,你须得陪在你阿姐左右,直到救出孟祈。” 孟祈发生了何事,宋明泽还不知道,待到他阿姐同他说完后,这时宋明泽看向宋朝月的眼中有了些许责怪。 “阿姐,他值得吗?” 宋朝月不敢去看宋明泽的眼睛,所有人都可以劝她拦她,可是亲人的质问,却像一击重锤砸向她的心。 她没有从孟祈处得到过回应,至于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喜欢,更是难于登天。 她有时候在想,自己这般执拗地面对一个对自己根本没感情之人,为他做那么多,图什么呢? “阿弟,我只是想,图个心安罢了。” 对啊,她只是想图个心安,明明无数次想要放弃他,也放过自己,可偏偏,她放不下…… 若是她不知道还好,可偏偏她知道了孟祈落难,又怎能见死不救。 “孟祈再怎么样,他还有一个国公父亲,他如今是孟家唯一的儿子,你说,孟晋年会放任不管吗?” 确实如宋明泽所说,孟祈是孟晋年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管。 是以孟祈在石浦被下狱的消息一传到了国公府,孟晋年便脱下官帽长跪于庆门之下。 笙歌的冬天虽比不得苍州严寒,却也是刺骨的。 他年纪大了,跪了半天便冻得受不了倒下,在家里躺了一天后,又继续跪在了庆门底下。 天上飘起了雪花,孟文英心疼父亲,撑着伞为其阻挡风雪。 “阿爹,回去吧,你年纪这般大,又受了风寒,不能跪在这儿?” 她拼命想将孟晋年拽起,可即便孟晋年已近五旬,他也还是一个男子。只见他一把就将孟文英甩开,然后继续跪在地上。 孟文英崩溃不已,她朝着孟晋年大喊:“父亲,你非要为孟祈死在这儿是吗?” 孟晋年低头苦笑,孟祈犯的是死罪。褚季故意将他丢去石浦县,让他在钟正的算计之下落得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他的儿子,夹在褚临和褚季的算计之中,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性命。 他后悔,早应该死命拦住孟祈,叫他不要淌这趟浑水。想到这些事,孟晋年恨不得能将这两个人给杀了。 只可惜,他们出生便在云端,即便他孟家先祖为开国功臣、百年世家,又能作何。 他只能跪在这里求,求褚季能够大发慈悲,放孟祈一条生路。 谁料,孟文英却突然拔出了自己发间的簪子,将那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父亲,我才失了兄长,不能再没有你了。” 这般极端之举才叫孟晋年稍微从孟祈将死的囹圄中挣脱出来,他撑着膝盖站起,一掌拍掉了孟文英的簪子,厉声问她:“你要逼死我吗?” 孟文英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她摇头否认,“父亲,我只是想你顾及身体。” “你大哥都快没命了,我这把老骨头拿来干什么!” “他不是我大哥,我只有一个哥哥,叫孟舒安!” 闻言,孟晋年一巴掌打在了孟文英的脸上,他压低声音同自己这个女儿说话,整个脸都在颤抖:“他就是你大哥,他是我孟晋年的亲生儿子。” 孟文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 这么多年,她都一直以为,孟祈只不过是她那早已逝去的大伯父大伯母的遗孤,从未想过,她喊了这么多年的大哥竟然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 这事情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孟文英丢下伞,捂着脸跑开。 孟晋年依旧固执地跪着,即便风雪落满他的肩头,即便他的身躯已经开始摇晃。 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孟祈赎罪。 叮铃铃—— 远方的铃铛声越来越近,益阳公主的轿撵缓缓靠近,她掀开车帘,看向跪在雪地里丈夫,吩咐车夫在其旁边停下。 花咏给站在车辕上的益阳公主披上了一件白狐领厚披风,然后扶着益阳公主下了马车。 益阳公主的绣花绒布鞋到了孟晋年跟前,她看着丈夫,喉头像哽着什么东西,想说话,开口却声音嘶哑。 “孟晋年,你达到目的了。”她竭力平静,“此事过后,你我和离吧。” 孟晋年掸了掸肩上的雪,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孟晋年亦如此在人群之中,这般朝当时最得宠爱的益阳公主行着大礼。 “臣,谢过公主殿下。” 益阳公主转身,任风吹掉自己滑到脸颊的一滴泪。 她此番进宫,是要去求母后,求她,为孟祈争取一线生机。 福康宫内,满头白发的太皇太后正靠在一把太师椅上,头一点一点的,手中本看着的书也快要脱手。 益阳公主进去时就看见母亲这般模样。 她走过去,想要将书从母亲的手中拿出来,可这一动作倒是叫打盹儿的太皇太后彻底醒了。 见到女儿,她满脸的慈爱,拉着她的手要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母后……” 见到母亲对着自己的笑,益阳公主就忍不住想哭。 这段时间,孟晋年因孟祈之事将整个国公府搅得鸡飞狗跳,她虽在自己院中住着,不愿出去看孟晋年一眼,却也很清楚他是如何作践自己身体的。 这么多年了,国公府内人总以为孟晋年整个人都在益阳公主的掌控之中,可是谁又知道,孟晋年却又最能牵制这位最尊贵的公主呢。 毕竟,她爱孟晋年爱得如此深,比孟晋年对之自己,不知道多了多少。甚至她都不清楚,孟晋年,有没有爱过自己。 太皇太后虽然早已不理前朝后宫之事,可她的眼睛,却是遍布整个皇宫。 今日女儿为何而来,她自然知晓。 为叫女儿安心,她立马叫身边的宫人去传如今的太后,也就是褚季的生母,许瑾。 益阳公主怕耽误母后的与许瑾说话,很快就出了宫。有了母后从中转圜,她想,事会好办许多。 她乘着轿子到了庆门外,见孟晋年仍跪着,她不管不顾地从其旁边走过。 一斥候急匆匆于正午门前下马,举着一封牛皮信书便往宫内奔去,“军情急报,石浦县失守——石浦县失守”—— 益阳公主听到这一消息,下意识便回头看孟晋年,只见其已经生生倒在了雪地之中。 笙歌的雪,下得更大了……
第73章 放火救人 石浦县的城墙已经被炮石砸穿了一个窟窿,钟正坐于军帐内,安排手下人兵分两路从后包抄前来进犯的理族人。 “他奶奶的,这理族人我看又是皮痒了,敢到升云军的地盘挑事儿,主帅,这一次,还请主帅允我出城,我廖庆一定要将那些人尽数剿灭!”钟正手底下一员猛将,身壮如熊的一男子嘴里骂骂咧咧说着,跪地请命出战。 可钟正到底是带了几十年的兵,他看了廖庆一眼,知他最近急功近利,实在不易上战场,遂下令:“廖庆带千人守住石浦县城,无令绝不得出!” 廖庆听竟不让他上战场迎敌,面露不解之色,只是纵使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言说。军令如山,在这升云军中,钟正的话,便是最大的令。 钟正带上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驻扎在石浦县的一万将士先行出城迎战,若情势不妙,驻扎在临近边塞的升云军便可急速赶过来,这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只因对方不过区区七八千人。 城内一下便空了,廖庆领着人走上城墙远眺钟家父子出征,攥着的拳狠狠砸到城墙之上。 他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如今却屈于这小小石浦县城守城,有何意思。 远远望着马蹄踏出的一个个雪印,廖庆不快至极。 他后腰处插着两把斧头,于这小小的石浦县城游走纾解心中不满。 这城中所有的店门都关了,往常喝花酒的地方也没了。他走在街巷之中,暗想,等他们升云军将那群理族人赶走,到时候,这里定然又会热闹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倏然,他听到一阵极为瘆人的喊声,那声音微弱且又苍老。 完了,他不会遇上鬼了吧。 廖庆立马抄起宽腰带上别着的两把斧头,竖起耳朵再仔细听,那声音在唤人救救她。 这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鬼。廖庆这般给自己壮胆,侧着身子极为警惕地钻进了临街那条小巷之中。 没走进几步,便见有个什么东西趴在一户人家门口。 他莽声问说:“你是什么人!” 然后他便见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妇颤巍巍抬起头来,见他,热泪盈眶,“军爷,军爷,救救我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是个老妇人啊,廖庆放下戒心走到其身边。 “这城里的人都走了,你怎么大冬天还趴在雪地里啊?” 老妇听到这,便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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