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梁见状,低头微笑着退下,独留孟祈一人细读这封与他近乎同一天抵达的书信。 信里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叮嘱孟祈要好好吃饭、好好穿衣,不要受伤,不要太过操劳。 最后,在结尾处,她写下:久不见君,思君更甚。旁边还画了两个模样实在可笑的小人,不过孟祈看出来了,那个束发的男子是她,而旁边那个笑着,脸上带着梨涡的女子便是宋朝月。 瞧着这两人的小画,孟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他从未见识过宋朝月的画技,如今看来,属实不算太好。 不过他倒是笑不得她,因为他自己在乐理与作画方面更是一窃不通。他师父之前怎么说他来着:平平无奇一莽夫,整个人毫无意趣。 思及此,孟祈突然想念宋朝月的琴音了。 从前他二人都还在国公府之际,隔着一堵院墙,孟祈偶尔能听到隔壁逸仙筑里传来几声琴音,他这个不懂乐理的粗人,突然想听桑桑弹一曲了。 这封信如同孟祈在笙歌繁杂生活中的一颗糖,让他泛着愁苦的心在这一瞬有了些慰藉。 永翌军驻扎在笙歌城旁边的池州,趁孟祈休沐这些时日,褚临已经已防卫需要为由将永翌军四处派遣,调到了各边州从前四方王的藩地。 如今,池州只留下了五万人马,还有孟祈的一个征战四方之际最信任的一个副将谷禄。 别看他个子不高,打仗却是一把好手,他虽身矮较瘦,却也因此得了便利,他比那些高个子的魁梧大汉不知道动作迅疾数倍,总能在短时间内便能一击毙命。 他出身军户,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不得不参军。 因为他个子不高,所以总被人瞧不上,可这人偏生就凭着那一股子劲儿,硬是升到了伙长,手底下领着五十多个人。 到这儿,他就再也升不上去了,因为他一无家世,二无战功,升到伙长也只因为考校出色。 四方王起战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立战功的机会来了。 他被编入永翌军,在余江之战中凭着自己从小生活在水边熟识水性,带着人五十多人歼灭叛军近五百人,从此在军中一战成名,自然也入了孟祈的视线。 孟祈当日召见于他,在他的献言献策之下,成功缩短了原本计划中越过余江所花的时间,自此,被留在了孟祈身边,破例提拔为都尉与孟梁同为自己的副将。 这谷禄也争气,跟着孟祈从南战至北,从未出过岔子,逐渐便成了孟祈的得力帮手,成了其战中除孟梁之外最信任的人。 如今他被留在池州守着这五万人马,见孟祈来后,默默给他牵上了马。 “王爷何时回了笙歌?” “前几天才回去。” 两人都是沉默寡言之辈,没有话题,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老胡、隋杰、卫老弟被派走了。” 孟祈嗯了一声,表示他已知晓。 褚临为了削弱他的势力,将他手底下的几个人何兵力四散到各方牵制住。 这确实是一件棘手之事,孟祈问他营中可安定。 谷禄犹豫半晌,说:“最近您不在,几位将军又被派离,营中隐隐有了不安之象,前几日还抓住几个想走的逃兵……” 孟祈坐在台阶之上,左腿搭在与臀齐平的台阶之上,左手随意放在其上,这是他在军中同诸将商议军情之时常用的姿势。 看来,褚临早有准备。 他站起来,同谷禄说道:“那几个逃兵,你如何处置?” “如今正被关着,等王爷您回来看如何惩治。” 孟祈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永翌军令,若有逃兵,杀无赦,谷禄,你是不是忘了?” 他锐利的眼睛注视着谷禄,谷禄立马应是。 要统领百万大军,首先便是要让手下人信服、臣服,逃兵乃是军中大忌。 孟祈刚刚领军出征之际,手底下没几个人服他,是他硬生生为自己打出了威信。最先也是谷禄表忠心走到了他身边,做起了他的副将。 孟祈换上银色盔甲,走出军营。 军营里的士兵们见王爷回来了,一个个连背都挺直了些。 想起前几日想逃的那几个兄弟,心说他们能见天光的日子便这般到头了。 谷禄的动作很快,他出了孟祈营帐后立马着人将那五个逃兵压了出来,压到了一片空旷的沙地之中,还令营中所有无事的士兵前来观刑。 孟祈没有靠近,只是登上烽火楼,俯瞰底下,将一切尽收眼底。 按大衡律法,逃兵立斩。谷禄拖了这么久让自己回来下处死之令,他笑了笑,不知心中作何想。 孟梁亦跟着他站在烽火台上,听见谷禄声音传上烽火楼:“今日王爷回来,惊闻咱们永翌军中出现了逃兵,愤怒之至,着令处死。望众将士看清楚,若再有逃跑之意,如今的他们,便是往后的你们。行刑!” 人头落下,血淋淋地滚在沙地之中。 孟祈走下烽火台,同孟梁说:“将谷禄调去苍州,让隋杰回来。” 这人,其心已异,不能留在身边。 他走下烽火台,便见谷禄走向他。 “王爷,您接下来要一直待在池州吗?” 孟祈淡淡扫了他一眼,同他说:“谷禄,隋杰在北边频频出错,我会向陛下请旨,将你调去苍州。” 谷禄的脸上的表情立马凝滞住,他不解地问说:“王爷,我不明白,这是为何?” 孟祈拍了拍谷禄,对着他说:“为食也,宁失之少,勿犯于多。你很厉害。” 孟祈离开池州,将孟梁暂留此地。 军营外,云方候在塔楼底下,见他出来,高兴地朝他招手:“师兄——” 这人,一天还跟个孩子一样。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来同你一道去泗水城吗?你要去定亲,怎么少得了我,师父和师兄们不在了,我就是你最亲最亲的人。”他说着,搭上了孟祈的肩膀,被其一个眼神又吓得收回手去。 他故意装出一个谄媚的样子,“我知道我知道,出门在外,不能有损师兄的身份。” 孟祈见他身后空空,问他:“我叫你给我张罗的聘礼呢。” “已经派人压着往泗水城送了。” 孟祈正欲开口继续问,云方便立马打住他:“知道师兄你想说什么,你嘱咐的所有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一样不少,一样不差。” 孟祈这才露出满意的眼神,问他:“你说你喜欢那余家姑娘那么久了,什么时候也让我上门替你提亲。” 云方眼睛闪躲起来,这师兄,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巧兮这段时间被他惹生气了,正躲着不见他呢。 师兄弟二人飞身上马朝泗水城而去,孟祈走过很多次这条路,却没有一次有过这般的心情。 欢喜,雀跃,迫不及待。 十多天后,师兄弟二人终于抵达了笙歌城。 他们的身后跟着长长的一串满载聘礼的车,这阵仗,比之当年国公府派人来下聘之时还要大。 更何况,孟祈亲自来下聘,这可是前所未见之时。 一入城,这充州刺史便赶紧出来迎,这位可是安定大衡的最大功臣,他可得好生招待。 他一路将人引到宋家门前,门外,宋家夫妇以及宋明泽早在门外等候。 见孟祈,几人恭敬行礼:“参见王爷。” 云方这个有眼力见的立马走上前去,将这几位扶起,“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在意这些虚礼。” 宋父点头应是,招呼孟祈进了府中。 一进府,孟祈便左右看着,想要看看多时未见的宋朝月。他身边站着孟祈特意请的从前在朝为官如今已经告老还乡老尚书,来担任今日缺失的长辈之位。 他见孟祈这样子,捋了捋长长的白胡子,笑道:“今日你恐怕是见不到啦。” 按规矩,从现在开始到,要到成亲那日才能得见。 云方在后头吩咐人将聘礼抬进来,孟祈带着老尚书坐在堂内。 今日的他,紧张而又拘谨,看着满脸慈爱的宋家父母,在战场上纵横辟阖的他竟不是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像个不知世俗的少年人。 老尚书看了他一眼,同宋父宋母笑道:“今日呢,我受王爷之邀,来替他下这聘书。” 他拄着拐站起,依礼朝宋家夫妇递上聘书。 这聘书是孟祈亲手所写,没有人知道他写废掉多少张纸才得来这一满含心意的聘书。 宋父笑着接过,看着里面刚劲有力的字迹,再细读里面内容,满意地点点头,将这聘书递给了自己的夫人保管。 “王爷真心,我宋家亦不敢辜负。王爷与我家小女情投意合,今日我作为宋朝月父亲,便在此答……” 他的答应两字还未说出,一道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宋家的一派欢喜。 只见一个太监手握圣旨走了进来:“圣旨到——宋家人接旨——”
第94章 背叛 原本处处扬着笑脸的宋府好似笼上了一层乌云,本来躲在后堂听着前头动静的宋朝月突然踉跄着跑了出来,横在圣旨与孟祈中间,一双眼睛瞪大。 那公公见到宋朝月这张熟面孔,对着她谄媚笑道:“既然宋小姐在家,这道圣旨,便由宋小姐亲手接下吧。” 他说着,展开手中那道明黄得扎眼的圣旨,孟祈紧绷着下颚,一个跨步走到这公公面前,手掌死死地钳住他想要打开圣旨的手,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那公公感觉自己的手骨被孟祈捏得嘎嘎作响,几欲断掉,不过他还是强忍着痛转述了来时褚临曾告知他的话。 “告诉他,胡广、隋杰,卫江舟家中俱被搜出了勾连理族的证据,如今正被压往笙歌。孟祈,亦需尽快返回笙歌,不然,以谋逆论处,当场斩杀!” 咔嚓——安静的堂内发出一声脆响,宣旨公公的右手竟真的被孟祈生生捏断,几根手指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上翘着。 随他而来的禁军立马走上前,横刀在孟祈面前。 孟祈看着他们,在自己出征前,亦是自己的麾下,换了统领,他们理然不再听命于自己。 可不知为何,孟祈觉得心在一阵一阵抽痛,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而后生生倒在了地上。 在彻底合上眼之前,他看到宋家人一齐上前拦住想要将他带走的禁军,看见他师父生前的忘年交好友申尚书艰难拄拐拼命拉住了谷禄,却偏偏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他彻底昏迷,待到醒来之际,发现自己已经身陷囹圄之中。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为去宋家提亲而特意定制的黑色圆领袍,这件袍子是由丝绸所制,这面料最是娇气,可如今上面已经有了好几道破口。 孟祈观察着四周,发现自己靠在一堵正在掉着灰的墙边,他将手掌按在墙壁上,撑着想要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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