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这个时候,孟祈总会冷眼睨他问:怎么了? 可是今日的他实在不寻常,只是穿过左边侧窗看着风景。 如今已然入夏,烈日顶在上头,炙烤着笙歌城的青石板铺成的大路。 街上并无几人行走,一直看向街边的孟祈一下就发现了在街边行走着的宋明泽。 在云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从那侧窗翻了出去,直直奔向了正在街上采买东西的宋明泽。 突然见到孟祈,宋明泽惊讶不已,“王爷……孟公子?恭喜您洗清冤屈!” 他说完这句恭喜便要走,孟祈毫不迟疑地斜跨一步挡住他的去路,问道:“你阿姐呢?” 那一瞬,宋明泽的眼中有些躲闪,他说:“阿姐在家中。” 他在撒谎,孟祈笃定。 于是乎,他一把拧住宋明泽的手将其反剪在身后,再问了一遍宋朝月所在。 说起来孟祈也真是个奇人,在牢中受了一个多月的毒药折磨,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拿下宋明泽还是像拿下一个小鸡仔一般。 宋明泽嘴里嚷嚷着痛,孟祈却未收半分力。 在宋明泽觉得自己的手快被折断之际,宋朝月悄然站在了这条太白街的尽头。 她今日穿了一件黛蓝色的襦裙,一头青色尽数挽起,露出白如藕节的脖颈。 她站在阳光之下,皮肤透着光。 宋朝月鲜少穿深色的衣服,她喜爱各种各样颜色鲜亮的裙子。今日她这般站在孟祈面前,他甚至觉得有点儿陌生。 宋朝月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一把甩开孟祈钳住宋明泽的手,略有些恼地吼宋明泽:“回家!” 她要走了,她走了,自己就再难见到她了。 意识到这个,孟祈一把抓住宋朝月的手,可他却不敢想方才待宋明泽那般用力,只敢虚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略带恳求地说道:“桑桑,别走,我们聊一聊。” 只见宋朝月慢慢转回了身子,看向他的眼中尽是冷漠。 “孟祈,没曾想你还当真是个情种啊?”她说着,语带嘲弄,“我以为你入了大理寺狱中,会幡然醒悟,没想到啊!” 孟祈摇摇头,坚定无比地说道:“桑桑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告诉我,褚临如何威胁于你,他是不是拿我要挟你了?” “呵。”宋朝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朝孟祈迈了一步,仰头看他,“大哥好似太瞧得起自己了,陛下许了我皇后之位,许了我宋家一世荣华,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呢?” 她的话字字诛心,孟祈望向她的眼,企图从里面找出一丝哪怕一丝的不忍心,可没有,全然没有。 她看着自己,像在看一个笑话,笑他的不自知,笑他被自己利用。 孟祈再没有勇气抓住她,任由她一步步远离自己。 树上不停地传来蝉鸣声,在六月初八这一日,宋朝月彻底离开了他的生活。 旁边拉着马车的马儿应当是被晒得太热了,抬起前蹄不耐地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发出咈哧、咈哧几声响。 云方一直躲在马车里听这外面的动静,见孟祈在宋朝月走后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终是不忍心下了马车。 “师兄,走吧,她那般的人,不值得。” 他说完这话,孟祈陡然扭头瞪他一眼,吓得他一激灵。 回云府的路上,孟祈一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云方,看得他发怵。 终于,这活阎王开口了,问云方说:“你那个小徒弟阿迟呢?” “阿迟,阿迟在广闻司啊?” “那日是你叫阿迟给我送了甜汤是吗?” 云方点点头,是他叫阿迟送的啊。 “那甜汤里被下了东西,你知道吗?” 云方腾一下站起,却忘了自己还在马车里,头被撞得砰一声。 他哎呦一声,捂着头顶又坐下,“师兄,那你可有事?” 孟祈摇头,他只觉自己昏睡了一觉。却不知那昏睡之前的,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若是真的,会是宋朝月吗? 不过他刚说完,云方就否定了他的这个猜测,“师兄,那天宋小姐去平南山慈宁寺了,待到第二天才回来呢。我的人一直跟着宋家的车马,没见她离开啊。” 云方说着,孟祈就这般看着他的眼睛,最后什么都没说。 云方又继续道:“这药是谁下的呢。阿迟不会,虽然调皮,却最是忠心。这甜汤又是我拖秋茗做的,她也不知我用来干什么,应当也不会啊……” 他冥思苦想着,孟祈却一闭眼睛,不欲再同云方讨论此事。 才将回到云府,来自宫中的圣旨随之而至。 孟祈重回永翌王之位,只是手中再无实权,除了在池州的那几万兵马,他再无调动大衡将士的权利。 而从云方口中,他也得知,谷禄已经被以陷害孟祈之名下狱,择日处斩。 孟祈听罢,并不觉得大快人心,只觉心头发凉。 究竟是怪褚临太会遮掩本性还是怪自己识人不清,褚临此人,喜欢权利,擅长卸磨杀驴。 他是,谷禄亦是,甚至于他的外祖一家,都被其慢慢削权。 此人,无心。 所以他为何会对宋朝月如此固执,甚至力排众议都要将她推上皇后之位。 这样的人,会有真正的喜欢吗? 才将到云方府上,孟祈又让他将自己送回了之前住着的永翌王府。 如今的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闲散王爷,被褚临当作所谓的功臣置于高台之上,甚至为了补偿他在牢狱中的这些日子,给他送来了不少所谓的补偿,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一箱一箱地抬进王府。 理族人知晓孟祈被释出后,前进的脚步有所延缓。他们都等着看,孟祈是否会再次披挂出征。 入夜,孟祈躺在久违的软榻之上时,孟梁却不停地在外敲着他的房门,想来是有要紧之事。 孟祈拖沓着鞋下地,打开门闩,便听孟梁说国公府出事了。 国公府能出何事? 听罢孟梁说的话后,孟祈立马穿上外衣套上靴子驰马前往国公府。 到了府门前,他看见里头火光冲天,国公府的正北方向正在冒着浓烟,燃着熊熊大火。 那是益阳公主住的地方。 孟祈下马飞速往里进,便见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二个都在从池水里打水扑火。 他急速往后院里进,便见孟文英跪在地上,不停地唤着母亲,而孟晋年则同府内下人们一同打水,企图扑灭这熊熊大火。 一见到孟祈,孟文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哥,我求你,我求你救救母亲。” 这边话音放落,便听到屋内声声泣血般的控诉:“陛下,而今我这身边只有一个女儿了,您却还要将她送去理族和亲,您让我怎么活啊……” 她不断地哭嚎,企图以这种方式逼退褚临要将孟文英送出去和亲的懿旨。 然在孟祈来的短短几分钟内,便听到里面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彻底没了声音,肯定是被房内的浓烟熏得晕过去了。 孟祈神色一凛,脱下外袍,拿过旁边下人提着的一桶水便将外袍往里面塞去,然后顶着这湿得滴水的外袍便冲进了火场之中。 孟晋年才将提着水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便见自己的儿子冲进了火场,他大喊:“孟祈,别去!” 只可惜,人已经消失不见。 孟祈从火并不算大的窗户里翻了进去,看见益阳公主已经昏倒在了她还未被烧起的榻前。 孟祈一把将人抗在肩上,把她从窗户里扔了出去,然后自己又紧跟着钻出去。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便将益阳公主救出。 孟文英见母亲被扔出来,一下子跑了上去。 孟晋年亦跟了上来,看了一眼被熏晕过去的益阳公主,又忙不迭跑到孟祈身边,问他可有事。 孟祈不着痕迹地离他远了些。 在火光噼啪中,他看见了褚临。一个身上尽是狼狈黑灰,一个则身着夺目龙袍,两人无声对峙了良久。 他们的对峙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益阳公主醒了过来。 在泪眼婆娑的孟文英的搀扶下,她踉跄走到了褚临跟前。 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褚临磕头求道:“陛下,舒安没了,我如今只有文英这一个女儿在身边,你要将她嫁给理族那个已经有五十岁的大族长,你要她怎么活,要姑母怎么活啊?” 即便是如此撕心裂肺的控诉,褚临依旧不为所动,他慢慢蹲下,将益阳公主扶起,“姑母,我也不想的,只是如今无人可领军抵御凶残的理族人,他们提出了和亲的条件,牺牲文英一个人,大衡便能安定百年……” 他说着,又看向站在后面的孟祈:“其实呢,若有一人肯出征,必定能打赢此战。只是,他才将从狱中出来,不知……” 益阳公主跟着这皇侄儿的目光落到孟祈身上,见他淡然立于那处,突然反手一巴掌扇到了褚临身上。 “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我们所有人都在你的算计之中,我告诉你,他不可能……” 然益阳公主话还没说完,便听孟祈应道:“我去。”
第96章 生 今年秋季北边的雨出奇的多,没日没夜,未曾断绝。 孟祈坐在一座废弃的土墙之上,小雨淅沥,目之所及尽是苍凉。 这个地方叫大山屯,此地住着的近百口村民被残暴的理人所杀害,而今只剩下了这空旷无人的村庄和被洗劫一空的房子。 理族人是北边最大的部族,他们的土地较之大衡只多不少。 可即便这样,他们仍是向往大衡富庶的南方。他们的祖先曾著一书,名为《南边见闻录》,书中言尽大衡之繁华兴盛,于是,每一个理族人对这大衡土地生出了无尽的向往与贪婪。 再加上理族人本性好斗,不喜安宁。这么些年来,大衡总在不停抵御这么一个外敌,将理人拦在白胥关外。 之前的几十年里,一直都是褚临的外祖钟正率升云军如同一座山一般挡在理人面前。 钟正逝世,他的三个儿子竟无一人能撑起这满是英豪的升云军,只得由褚临派其余人任主将。 也不知是不是被钟正死了,被他压了这么多年的理人一下像是活过来一般,率兵屠了不少村落,掳了不少老百姓的东西作为军资。 孟祈赶到北面时,理人已经屠戮了近十个城镇,白胥关以南五十里,生生成了人间炼狱,尽是白骨。 驱逐理人,收复河山。孟祈带着大军一路打回去,如今他们正收回最后一个村子大山屯,终于,理人被赶回了白胥关以北。 远处的黄土砌成的白胥关如今已然有些残败,孟祈吩咐手下士兵将这关隘重新修缮。 裹挟着黄沙与细雨的风卷起他系在银色盔甲上的斗篷,孟梁站在城墙底下,见他那身穿着显得尤为宽松的银色甲胄,竟不想将手中的消息递给孟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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