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下鱼片,撒上蒜末、花椒粒和茱萸,两勺热油浇下去,膳房里的师父们一个劲儿地打喷嚏,却都流着口水,围着负责掌勺的周成不肯挪窝。 多精致的菜肴他们都会做,这种大盆菜,味道还这么勾人,都新鲜,实在顶不住那酸辣味儿的鲜香。 连前殿在廊子下头训小宫女的周嬷嬷,都闻着味儿寻过来了。 “舒宁姑娘又做好吃的了?”周嬷嬷一看见耿舒宁就笑,说话特别和气。 在圆明园里才十几日功夫,其他女官走了,也没再显出来个谁,太后却是越来越离不开耿舒宁。 太后甚至舍不得拘着耿舒宁,由着她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得空了再进殿伺候。 说是伺候,多是陪着主子说说话,逗主子开心。 乌雅嬷嬷和周嬷嬷冷眼瞧着,这倒不像是女官,更像是个请进宫里的娇客。 周嬷嬷伺候太后几十年,最清楚她家主子多难伺候,虽看起来温柔,实则讲究很多,脾气也算不得好。 明明也没见耿舒宁做什么,最多不过是些吃食饮子,却能在主子面前露脸,是个长脑子的就知道不能得罪。 最叫小宫女们害怕的周嬷嬷,面对耿舒宁,温和得叫人害怕。 让周嬷嬷高看耿舒宁的是,不管太后多信重她,这小丫头以前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 听周嬷嬷问,耿舒宁依然抿唇笑得赧然,两只小手都用上,亲热拉着周嬷嬷进了膳房。 她小声解释,“看到膳房里有鱼,主子又不爱腥气,我便想起个新奇的吃法。” 将人拉到一大盆酸菜鱼面前,耿舒宁咽了咽口水,说话更加甜软。 她奉上一双筷子,“劳嬷嬷帮咱们试试菜可好?您伺候主子时候最久,咱们都指着您指点啦!” 周嬷嬷被耿舒宁说得眉开眼笑。 要不说这小丫头讨喜,长得福气相就算了,那是爹妈给的,连奉承都句句搔到人心窝子上。 她得了满膳房的恭敬,也投桃报李几分真诚,给了准话。 “我闻着有些辣,主子可用不了太辣的,就算好吃也不能伤了主子肠胃。” 周成赶忙笑着替耿舒宁说话:“嬷嬷别担心,舒宁姑娘细心,也怕辣着主子,没叫用番椒,只用了蜀地来的茱萸,还特地准备了小吊梨汤给主子清口,您赏脸都给尝尝?” 周嬷嬷点头。 第一口嫩白鱼片入口,周嬷嬷就顾不上说话了。 张嘴哈气都是酸爽的鲜美,茱萸的辣味被酸菜独特的味道中和,只觉开胃,并没有太刺激。 说是尝尝,一碗饭就下去了,再喝几口用冰镇着的清甜梨汤……从里到外都舒坦。 周嬷嬷不自觉打了个嗝,红着老脸冲耿舒宁笑。 “还是姑娘会伺候,我这就去问尚膳局要些消食儿的药丸子回来备着。” 她这意思大家都清楚,这菜进上去,午膳太后必定进得香,少不了赏。 周成对着耿舒宁乐开了花,恨不能当祖宗伺候着。 连腌臜吃食都能变成宝,这还真就是送他造化的祖宗,比祖坟里那些叫人稀罕多了。 膳房甩开膀子做菜,不独是给太后的,耿舒宁和女官们这里也都准备了小份。 怕会留下味道,还特地备下能消除味道的薄荷饮子,都没用女官们掏钱,膳房就给孝敬上来了。 其他女官们都知道膳房的孝敬怎么来的,闲时做女工的帕子、荷包、团扇紧着往耿舒宁这边送,又叫耿舒宁高兴一回。 * 半下午时候,太后午睡起来,耿舒宁收拾得里里外外都没了异味,端着能下火的绿豆南瓜沙冰,进了内殿。 乌雅氏一见耿舒宁就笑骂,“好你个皮猴儿,午膳叫本宫丢了丑,你倒是躲起来不见人,还敢过来。” 太后说话透着亲热,耿舒宁也不拘礼。 用上当年哄自家奶奶掏学费的痴缠功夫,眨巴着黑白分明的杏眸放下食盒,笑眯眯凑到太后跟前。 “奴婢哪儿敢当这么大的罪过,您能多吃用几口,周谙达他们都快把奴婢供佛堂去了。” “您不打赏就算了,可怜奴婢怕您吃了辣的上火,巴巴儿做了冰碗过来,叫您这一顿排头,这才要躲起来嘤咛几声才是。” 乌雅氏笑得没劲儿说话,哭就哭吧,还嘤咛。 宫里女人都会哭,可就是年轻时候哭起来楚楚动人的乌雅氏,也想不出嘤咛着哭是什么动静。 以前不知道,这小丫头说话如此古灵精怪,听着是温温软软的撒娇,偏就叫人想笑。 自打耿舒宁近身伺候了,十句话她得笑八回。 殿内伺候的嬷嬷和工人也都笑得花枝乱颤,耿舒宁打开食盒,奉上颜色格外好看的沙冰。 她唇角抿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又乖又甜,白皙的鹅蛋脸上,格外讨喜的眸子愈发眼巴巴冲富婆放电。 “主子别光顾着笑呀,您真不打赏呀?” “前几日御前送了江南贡品过来,入库的时候,奴婢瞧着,有几匹湖绿色的绸子格外衬鹅蛋脸的小姑娘呢。” 乌雅氏笑得肚子疼,撑着桌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好一会儿,乌雅氏才有力气指着她看向乌雅嬷嬷。 “听听,还不赶紧的,令人送她屋里去,否则本宫可要叫鹅蛋脸小姑娘给挤兑坏了。” 殿内顿时又是一阵笑。 在外头守门的宫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只心里对耿舒宁更加佩服。 等耿舒宁在宫人们的恭敬和艳羡中回到后殿,就发现屋里不只是湖绿色的绸子,曾经赏过钮祜禄静怡的澄光绸也有一匹。 * 从小库房过来的耿雪,期期艾艾凑到耿舒宁面前。 “乌雅嬷嬷说是叫您留着做荷包和小衣裳呢。” 耿舒宁瞧耿雪一眼,“不躲着我啦?” 自打耿舒宁告诉耿雪她阿玛做的事情以后,这小丫头就跟是自己被人收买了一般,恨不能以死谢罪。 从来了圆明园就争着抢着干活儿,只躲着耿舒宁走。 耿雪欲言又止抬头看耿舒宁,眼眶有点发红,却迟疑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偏也不肯走。 耿舒宁有点好奇了,这一看就是有隐情啊。 “你去四库居找堂伯问过了吗?” 耿雪下意识低下头,低低嗯了声,“阿玛说……是堂叔安排的。” 耿舒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哪个堂叔这么——”不长脑子。 话没说完,她反应过来,瞪大了眼。 “你是说我阿玛?” 耿雪不吭声,点点头。 耿舒宁:“……”好家伙,鬼子从家里跑出来的?! 她恍了下神,这事儿皇上查出来了吗? 有个坑闺女的爹,四舍五入等于确实是她的罪过。 应该是查出来了,否则不会大晚上把她提溜到养心殿去。 原身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渣爹,到底怎么想的? 在原身记忆中,耿佳德金不缺脑子,办事还算牢靠。 从家里被抬旗就能看出来,有机会他绝对抓得住,没机会还到处钻营着创造机会呢。 除了在女色上不讲究,后院里妾室和庶出子女扎堆,这渣爹还算疼原身。 毕竟选秀规矩摆着,满人家姑奶奶又尊贵,原身还是嫡出,连继母都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不然原身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进不了宫。 这怎么闺女进了宫,反倒开始坑呢? 耿舒宁阴谋论了,这是看她没出息,干脆放弃这个闺女,讨好佟家,换个更好的前程? 见耿舒宁脸色不好看,耿雪赶忙解释,“堂姐你别多想,不是堂叔的意思,是畅春园里的口谕……” “堂叔就没敢瞒着,特地走西华门把香送进了宫。” 紫禁城有四个大门。 午门寻常不开,东西偏门是给大臣和宗室上朝走的。 神武门多是宫人和嫔妃们进出,太后也要从这里进出宫,是耿舒宁唯一见过的宫门。 东华门和西华门日常都开着,给当值官员们走。 只不过东华门多是翰林院的官员和内阁官员进出,西华门离内务府近,多给内务府的官员使用。 因为内务府是唯一允准往宫内捎带东西的衙门,护卫检查格外严格,所有带进来的东西都要反复验看,严格记录在册。 耿舒宁立刻就明白了,渣爹是听太上皇吩咐,光明正大进宫药儿子的……只能说这心让康麻子操得,稀碎! 一惊一乍半天,叫耿舒宁脑瓜子有点疼。 她撑着炕几有气无力歪着脑袋看耿雪,“这事儿你应该早知道了,怎么今天来告诉我?” 耿雪要去四库居,不能私自出去,要禀报陈嬷嬷,耿舒宁是知道的,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听到耿舒宁问,耿雪快哭了,咬咬牙扑通给耿舒宁跪下。 “我思来想去,不敢瞒着堂姐,我对不起你!” 耿舒宁吓得差点后仰过去,赶紧起身向扶人的时候,就听全了耿雪的话。 她抹了把脸,“行了,起来,说说。” 反正她已经做好了被坑的准备,是渣爹还是堂妹也没多大区别了。 耿雪不肯起,只垂着头小声道,“万岁爷查清始末后,便将阿玛叫了过去,如今阿玛的主子是万岁爷。” 耿舒宁眯了眯眼,反应过来了,“你的主子也换了?” 毕竟是爷俩,荣辱与共,不用耿雪多说,耿舒宁就想明白了。 她以做策划锻炼出的思维发散下去,“万岁爷吩咐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比如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询问我的前尘往事?” “你今日到我面前来,应当是你主子下了什么叫你为难的命令?”越头脑风暴,耿舒宁心底越沉,头皮都发麻。 她坐在炕沿垂眸睨向耿雪,眸光冷静,“瞒不过去了,所以来为难我是吧?那你就说,左右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耿雪被堂姐的聪慧惊了下,堂姐猜得竟然都对! 耿舒宁话里隐含的威胁,叫耿雪小脸刷白,又有些臊得慌。 她跟在耿舒宁身边也有三年了,以前她总觉得堂姐性子柔弱,心思敏感,要面子却胆怯,总之……是叫继母给养坏了。 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堂姐只是看起来软弱,实则心里什么都清楚,也不是个能敷衍的。 她忐忑缩了缩脖子,“这,这也是堂叔的意思,毕竟主子爷是皇上,咱们都是主子爷的奴才……” 耿舒宁打断她的分辨,“我知道,说重点。” 耿雪讪讪垂眸,“万岁爷叫人传话,说……说堂姐在长春仙馆乐不思蜀,怕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特叫人来提醒。” 耿舒宁:“……”好的,连当牛作马都要立刻回报的货,能理解。 耿雪:“万岁爷的意思是,叫您尽快报恩,否则养心殿说过的话依然作数,养心殿还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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