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这番话可以说是连他也骂了进去,楚望儒却似未曾察觉般依旧赔着笑脸,“夫人说的是,瑞王昨日未曾怪罪想来也是看上阮儿了,我们不如再备些厚礼,改日专程上门赔罪,若能借此事和瑞王攀上关系,也算因祸得福不是?” 蒋氏冷哼一声,这瑞王的关系哪儿有那么好攀,父亲在京中经营数十年,如今官居礼部尚书,却也从未在瑞王那儿得过什么好眼色,那人浑身戾气像是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刃,但凡靠近的,不是被冻死便是被刺伤。 另一边,花轿不知颠簸了多久,楚清阮无力地倒在轿中,浑身上下被勒地快要失去知觉了,耳边却突然传来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那边桥上咋那么热闹?”一名轿夫困惑地问出了她的心声。 “这你都不知道,今日春闱,这是那些举子们在过龙门桥勒!” “原来如此。” “那些都是未来的官老爷,咱们把人送了还得赶紧回去复命。” “是,是,可不敢怠慢。” 听到这番对话,楚清阮浑浑噩噩间蓦然清醒,她差点忘了,今日便是春闱。 林湛说过,待他金榜题名,定会立刻来楚家提亲,她若是能在那之前回到楚家,也许还有机会。 她绝不能就这样认命。 楚清阮定下心神便突然想起,从昨日到现在有一个气味一直被她忽略。当时急着去见林湛,她竟然没有察觉溅到她身上的茶水,除了茶香外还隐隐含着股沁凉气味,如果她没有记错,正是木陀。 尽管掺的量并不多,但她自幼鼻子极灵,寻常熏香中的数十种香料,不管用料多少,她都能一一分辨出来,自然也能分辨出茶香中的木陀。 外祖在应州城里经营香粉,曾在游商手中进过一种西离国特产的香料,香味独特小妹很是喜欢,因此她专程带了许多放在小妹床头,那香料正是木陀。 木陀香甜凉通透,提神疏通。 檀香醇正圆滑,静气安心。 两者都是极好的香料,可合在一起,哪怕只是一丝,都会变成极其强烈的□□。 乾国崇尚佛教,京都城中各府各院多用檀香毫不为奇,而稀有的木陀只是混在茶中溅到她裙上,气味也早已消散。 哪儿有什么醉酒起意,明明是蓄谋已久。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又是谁在害她。 楚清阮竭力稳定着思绪,她知道楚清瑶恨她,而昨日楚清瑶也一反常态地专门催促她,生怕她不去公主府。 可是,以楚清瑶的能力,如何能在公主府中完成这一切。 思考急剧地消耗着她的体力,楚清阮尽力往帷帘处靠了靠,迫切地想要透口气,却听到轿子外传来了打趣的声音。 “那不是户部楚郎中身边的人,这跟着个花轿是要去何处?”有朝堂上楚望儒熟识之人,一眼便认出走在花轿旁边的人正是楚望儒最信任的亲信,晏武。 “看那方向似是往宫里走?” “走,一起瞧瞧去。” 楚清阮这才知道,楚望儒竟然命晏武跟着她,她这个好父亲,这是生怕出现半点差池。 又颠簸了一阵,楚清阮感觉到轿子拐了个弯,最后被重重放下,楚清阮疼的闷哼一声,轿外此时瞬间响起阵阵惊呼。 “这不是瑞王府的后门?” “这竟然是去瑞王府?” “这这这是要给瑞王送女人?” 楚清阮被绑在身前的双手猛地攥紧,看来是到了。 晏武上前一步,哪怕他在楚望儒跟前很是得脸,对着门房时却很是恭敬,“烦请通报一声,在下户部郎中楚望儒的门客晏武,轿子里坐的是我家五姑娘,昨日得罪了王爷,既今日特来献给瑞王殿下,任凭王爷处置。” 四周顿时嘘声一片。 “没想到这楚郎中也会给瑞王送女人。” “没听那晏五跟王府门房说的吗,那轿子里可是楚家五小姐。” “表面上是五小姐,不过是个外室生的女儿,是不是楚家人都两说。” “怕不是那楚夫人容不下小姑娘,才想着把人送到瑞王府来。” “不是说得罪了王爷才送来,也不知道怎么个得罪法。” “嘘,我可是听昨日跟在县主身边的人说过,这楚家五小姐趁瑞王酒醉意图引诱!” “当真?快跟我细细讲来。” 楚清阮听着这些议论,心中冷意倏然散入四肢百骸,明明是欲加之罪她却难以辩白,终究是谁更有权势,说的话便有更多人信。 “据说到瑞王手里的女子没一个活着离开的,真是可怜这姑娘了,年纪轻轻的,这眼瞅着就要香消玉殒喽。 “你想多了,一般人送的女子只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且等着瞧吧,一会儿被轰走可就沦为全京城的笑谈了。” 楚清阮唇边倏地泛出一抹冷笑,希望这瑞王最好如传说般不近女色,她若进不了门,楚望儒这场谋算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围在她轿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瑞王府的门却没有丝毫要打开的迹象。
第08章 王府 宣正坊,瑞王府。 瑞王十五岁封王,圣上特意下旨耗时三年在宣正坊专门替其新建府邸,整整占了一坊之地。府内宫殿室宇、亭台楼阁、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后院风景更是匠心独运,其间松风水月竹林茂密,四季景致皆不相同。 然而那号称一步一景山水相映的偌大庭院,段骁却从未去过。 最常待的地方除了私牢,便是演武场。 冷冰冰的灰色石台上,段骁一身黑色劲装,袖口用革带束住,一条金丝绣边的锦带束腰,衬得腰身挺拔瘦削,手中握着一条粗重的黑色蟒鞭,身形跃动间鞭影漫天、噼啪作响。 当日楚清阮自刎,不知为何他也突然吐血而亡,再次睁眼却回到了他来参加姑母寿宴的早晨,他和楚清阮初次见面的这个早晨。 昨日一整日他都在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另一个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直到她扇了他一耳光,他才终于肯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竟真的重来了一世。 却亲手放走了她。 段骁将五尺长鞭挥的好似没有重量,每击中台上的铁桩一次,脸色就阴郁一分。 “王爷这是心情又不好了?”季朔悄悄走到季阙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我听说王爷昨日从公主府回来后径直去了私牢,在牢中审了整宿的囚犯,就连那一直死咬着不肯招供的北渊死士最后都熬不住认罪伏法了。” 想到段骁的残忍手段,季阙也不由打了个寒颤,口中却是斥道:“作为王爷护卫,你竟然妄议主子。” 季朔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这整个王府谁不知道王爷心情不好便喜欢打人,再说我不过是说说,你可是护卫不利。” 季朔清秀的眉眼间露出抹促狭,“你竟然让王爷被人伤了手,让陛下知道了定要重重罚你。” 季阙闻言不由沉了沉眉,王爷从昨日起便很反常,平日里总是不离身的佩剑,自昨日晨起便再也没有碰过,去了趟公主府竟然伤到了手,本就沉郁的脸色又多了几分灰败之色。 两人站的离台极远,台上的赫赫鞭声传到耳中时却没有丝毫减弱,季朔忍不住嘟囔道:“王爷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就没有别的消遣方式了么。” “你们不懂不要瞎说。”一个有些苍老的尖锐嗓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齐齐回头,颔首道:“祥伯,您来了。” 晋祥是段骁还在宫里时便一直照顾在他身边的老人,以宦官之身得王爷称一声长辈,随段骁到王府后虽没有任一官半职,却隐隐成为整个王府的管家,主管王府上下事宜。 晋祥走近后长叹了口气,“老奴也多次劝过王爷,京中贵族喜赛马、射箭、投壶,实在不行找女子行鱼水之欢亦可,可王爷终究还是只喜欢拿人发泄。” 王爷会这样,论其缘由还是因为如今的太后。太后当初不得圣宠,无论何时何处受了气,或者王爷功课稍有不顺,便会用藤条狠狠责打王爷发泄。 王爷自幼除了读书便没有其他消遣,他能做的也只有模仿太后,所幸王爷从来不会伤及无辜之人,可这种话他又如何能对外人道。 晋祥担忧的视线落到一旁的演武台上,段骁手持长鞭,呼啸一声落在台上,哪怕台面是用坚硬的巨石制成,也不禁随之抖了三抖。 刚巧此时段骁收手回身,晋祥连忙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汗巾快步迎了上去。 段骁俊美的脸庞上沁着细腻的汗珠,在春日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削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硬阴沉,晋祥心中一酸,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就算不想要王妃,身边也得有个伺候的人吧,不然连个替您擦汗的可心人都没有。” 段骁任长鞭曳地,眸色冷寂,“孤孑然一身,何必耽误他人。” 他从未觉出活着有何意味,幼时活着是因为母后需要用他争宠,少时活着是因为皇兄需要他安稳朝堂,后来活着,是因为看到了她。 明明身处绝境却拼了命地想要活着,明明受尽苦楚却咬紧牙关尽数吞下,他恶劣地想看她能忍多久,能撑多久。 直到鲜血溅了他一身。 滚烫,诡艳。 段骁眸光倏然轻颤,握鞭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青筋凸起。 这一世离了他,她想必能一世无虞。 晋祥虽不解,却也只能笑着安慰:“王爷您怎么会是耽误别人呢,这京城里的许多姑娘家都暗暗思慕着您,圣上不是还有意替您和嘉纯县主赐婚?” 裴华卿? 段骁浑身戾气猝然浓厚,手中长鞭垂在石台上,宛如盘旋的阴冷黑蟒。 晋祥暗叹一声,上前替段骁擦去额边汗珠,一边趁机说道:“王爷,方才门房来报,又有人送女子到王府,这次是——” 话未说完便已被段骁冷冷打断,“送回去。” 三个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段骁转过身,右腿迈出,抬肘起势,须臾间手中长鞭已击中三块铁桩,鞭声赫赫。 晋祥神色顿急,只能提高了声音喊道:“王爷,这次送来的女子和以往不同,是户部郎中楚望儒的女儿,就用一顶花轿送来的,现在正在后门候着。” “啪!” 一块圆桩应声而断。 段骁持鞭的手猝然僵在半空,脑后乌发犹自飘扬,周身气质已骤然凝滞。 晋祥心中一慌,忙低下头去,难道他说错话了? 季朔远远看见这一幕,心中倏然一沉,“不好,王爷这是又想打人出气了!”双腿像抹了油般就想立刻离开现场,却被季阙伸手一把攥住。 晋祥站的离段骁最近,却低着头看不到段骁神情,心中不安和困惑因此愈发滋生,周遭一时安静极了,就连微凉的晨风都在此刻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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