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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时遇并不打算立时跟文秀才说起写话本子的事，因而便顺着他的话点头：“是。不过只做了破题，并未成文。老师请稍候。” 韩时遇回房间将此前抄写并做好的答卷拿出来给文秀才看，文秀才也将自己默写的答卷拿出来，翁婿二人互看。 韩时遇不似文秀才那么逐句逐段的读，他一眼扫过去，基本上已经明了。 文秀才的答卷就一个词形容，中规中矩。 破题破得中规中矩，文章也写得中规中矩，竟不惊艳也勉强过得去。 再继续往后看，到了时务题，破题便显得浅薄了些，文章更是写得虚浮，一看就是对实务不通。 韩时遇暗叹一声，这倒也怪不得文秀才，他们寒门子弟科举因为缺乏师资，本就比世家子弟艰难，但考上秀才之后，倒也有机会前往府学读书，在府学任教的基本上都是举人出身，学识自非秀才可比，若是走运一些，还会遇到退休返乡的进士，再走运一些，能被进士收为弟子，悉心教导，那么乡试便有希望，便是连会试都有几分把握。 当年文秀才二十五才考中秀才，自也有机会前往府学读书，他有心更进一步，自是想进府学跟随举人学习的，然他当初都收拾好行李了，偏生临出门时师母摔了一跤，导致早产又难产，须得百年老参片吊命，可这百年老参片可难得着呢，便是一片都得花费一两银子，这吊命不得两三片？ 夫妻俩到底成亲七八年，又育有二女，一路互相扶持，感情深厚，更别提这一胎大夫已言是儿子，文秀才如何能不保？ 最后倒是母子平安，但文夫人的身子也是伤了，须得用人参煲鸡汤滋补，否则便要落下病根来了。 家中如此，文秀才哪里还能走？ 最后只得遗憾放弃去府学读书的机会，在村里办了个学堂收了束脩照顾家里，韩时遇便是那个时候去跟文秀才读书的，文秀才本是想着过了那两年再去府学读书，可死到临头总是这个事那个事的牵扯着，竟是一直未能成行，倒是每次乡试，他都顺顺利利的筹到赶考的银钱前来应试，这运气叫人也着实是无语。 也是因为此，文秀才这些年苦心研读虽有所进步，然始终还是不够，特别是在时务题上，无人指点，便只能流于表面。 以韩时遇的目光而言，文秀才此番除非有大运气，否则只怕也难中举。 “这破题不错，可惜到底是心浮气躁了，这文章写得便不够严谨，完全失了往日水平。” 文秀才也看完了前面的答卷，脸上大为惋惜。 以他看来，女婿的破题便胜他良多，行文若有平时水平当有希望中举，此时却是完完全全被底号影响了，行文失了严谨显得轻浮，便落了下乘，考官定不会选的。 文秀才扼腕不已。 韩时遇道：“此乃时也命也，怨尤不得，但经历此事，便如一番打磨，受益亦不少。” 文秀才抚须，“你能如此想，大善。” 文秀才继续往下看，韩时遇新做的破题，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这倒不是说韩时遇愚钝，实在是他穿过来的时日短，尚未将脑海里原身的学识完全融会贯通，至于那些时务题，便如问的人才选拔，水利等问题，他倒也能洋洋洒洒提出一堆建议，但问题是，他对大魏朝的吏治尚未有所了解，对这个朝代的水利水平也未有所了解，便是洋洋洒洒一大堆，也不过是空谈，反显得轻浮，是以他干脆就保守一些。 翁婿两人讨论了一番，文秀才叹息道：“我等到底还是学识见识过于浅薄了。若是能得名师指点，定又是一番境遇。” 韩时遇劝道：“老师不必如此嗟叹，此番恰巧我等留待省城，正好也可以对与其他士子交流，定会有所收获。” “你所言甚是。”文秀才点头道：“对了，既然暂时不归家，还是要想方设法给家里寄个信说一声，以免他们担忧。” “这是应该的。”韩时遇道：“老师不妨先写好，稍后我出去寻一寻相识的同学，若是有回去的便请他们帮忙稍个信。” “可。” 当下翁婿各自回房，文秀才很快写好家信交给韩时遇，而后回去抄书了，韩时遇也仿着原身的语气写了一封家书，和文秀才的放在一起，准备等晚些时候再出去寻人，而后铺纸研墨，继续写话本子。 因早有构思，他写得极为顺手，到得晚上便将整个故事写完了，而后又从头到尾通读一遍，将遗漏之处修改，待完全修正完毕，方才另外取纸誊抄一遍，次日用过早膳之后，他便将文稿分成两部分并两封家信揣在怀里，径直去了致远书店，寻那掌柜。 掌柜还记得韩时遇，见是他便笑着问：“老朽可有甚可帮到韩秀才？” 韩时遇拱手道：“听闻贵店收话本子，不知可是？” 掌柜闻言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他此前还以为韩时遇不是来买东西，便是想抄话本子，没想到他竟是来投稿的。 不过掌柜很快就恢复正常，吩咐店小二守店后对韩时遇道：“韩秀才请随我来。” 致远书店是收话本子，也有不少书生写话本子赚钱，但因为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才赚钱，因而书生们便大多写的是这一类话本子，然这一类话本子要写得悱恻缠绵，除了文笔之外，也要写到一些艳情，有的写得含蓄而美，也有人写得极为露骨，这便落了下乘，致使大家对写话本子的书生印象也不佳起来。 好在也未严重到排挤抗拒的地步，但写话本子的书生还是谨言慎行，不欲对外公布身份，是以掌柜接待投稿之人都是有专门的雅室。 韩时遇对掌柜的安排也很满意，进了雅室之后，他也不多言语，将准备好的上半部稿子递给掌柜，掌柜接过便看起来，只见首页写着：《真相之侯门疑案》。 掌柜不由怔住：“探案悬疑？” “正是。”韩时遇颔首笑道。 掌柜露出迟疑之色：“探案悬疑倒也曾有书生投稿，但销量普通。你若是要投，便是质量好，只怕价格也不高。” 韩时遇露出自信之色：“掌柜不妨先行试阅？” 掌柜看了一眼韩时遇：“那便要请韩秀才稍候了。” “无妨。”韩时遇伸出手：“请。” 掌柜便翻开页面读起来。 初时他只想速读一遍，不料读着读着他竟是被那曲折离奇的案情吸引，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每一字每一句都忍不住细细琢磨，揣测背后凶手，只眼看着似有转机，不料却没有了。 掌柜脸上不由得露出急色：“不知韩秀才可写好了下半部？” 韩时遇未回答，含笑问道；“掌柜觉得我这故事如何？”
第6章 掌柜这才回过神来，这故事连他都能深深吸引，若好生运营，必定比以往的探案集销量更好，若是宣传得当，也并非没有成为爆款的可能。 过往那些探案集，多写的是青天为民雪冤，但既为青天，年岁便长，如此便是案情再好，对那些闺阁千金而言也是毫无吸引力。 但韩时遇这一篇不一样。 首先案情极为曲折离奇，波云诡异，牵动人心。 二是男女主角出身高贵，年轻俊美又能力出众，特别是男主，年纪轻轻便忝居高位，前途无量，正合闺中少女对理想郎君的幻想。 而女主的性格则又与其他娇弱闺秀完全不同，乃是将门出身，性情豪爽不说，还有一身好武艺。这虽叫一些人不太满意，却也带来新奇感。 三是案发地点发生在侯府，而非是平民百姓。这世人皆爱八卦，尤爱看侯门贵族的八卦，这命案发生在侯府，与案之人不是千金便是少爷，无形中也添加了不少吸引力。 唯一不足的是，男女主角之间的感情纠葛着实是太少了。 掌柜心里种种盘算，却并不显露，“韩秀才此探案集极为精妙，便是老朽也深深被吸引，韩秀才大才。” “掌柜谬赞。”韩时遇神色平静，很是端得住。 掌柜见状便知对方不好糊弄，念及对方之才，便也多了几分诚心：“只韩秀才或许不知，这探案集并不畅销。当然，韩秀才的探案集与此前的探案集多有不同，或许能卖得好一些，但这无人能保证。” 韩时遇未言语，只安静的听着。 掌柜心思急转，嘴里言道：“是以，韩秀才的话本子书店愿意收下，只恐怕稿费却不多。” 韩时遇这才出声：“不知贵店的话本子有那些合作方式？” 掌柜目光微闪，笑道：“我们与作者合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支付一笔稿费，直接买断，此后书稿只能由本店刊印售卖，盈亏也由书店自负。另一种则是按照销售量分成。但一般新作者都是第一种合作方式，若是想要按销量分成，须有第一本的成绩为参照。” 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写出一本畅销的，你才有资格跟书店谈分成。 韩时遇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一是他如今急需银钱，二是他虽对自己的话本子自信，但能否畅销，却是未知数。 “那不知此话本掌柜意欲出多少银钱？”韩时遇问道。 掌柜沉吟一番道：“二两银子。” 韩时遇笑了笑：“掌柜不如更实在些。” 掌柜摇头道：“韩秀才不知，此价格已是极高。一般而言，探案集我们书店是极少收的，便是收了，价格也是极低，有的甚至连一两银子都不足。老朽给韩秀才二两银子着实是不低了。” 韩时遇却道：“贵店的探案集我也曾翻阅，与我所写大有不同。我之探案集，营销得当，定不亚于那些才子佳人类的话本，我想掌柜也应心知。” 掌柜到底舍不得这话本子，沉吟了一番：“最多五两银子。韩秀才莫要嫌少，五两银子已是顶级的待遇，也是韩秀才的故事着实是好，老朽这才给出此等诚意价格。” 五两银子，倒也不少了。 韩时遇颔首同意了：“可，但只此一案。” 如果畅销，他会继续续写，如若销量不好，便是此路不通，他回头便再想别的法子。 “可。”掌柜也无异议；“但老朽也有一条件，希望韩秀才能在故事里多添加些男女主角之间的情感描写。” 韩时遇断然拒绝：“既是探案集，便应当以探案为主，至于其他，不过是佐料，如何能喧宾夺主？此事我断不能应，且若是贵店欲要此话本，须得签订契约，绝不能对内容进行修改添加。否则我宁可不卖。” 掌柜闻言心里有些不适，却也能理解韩时遇的顾虑，对方乃是秀才，科举才是正路，写话本子不过是囊中羞涩一时不得不为，是以爱惜羽毛不欲写那等低俗之物也无可厚非。 他们虽是做生意，但赚钱之余，又何尝没有结交天下士子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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