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大事,皆能化为党争。边境千千万万将士,这些保家卫国的血性儿郎在他们眼里,竟是棋盘诸子。这样的朝臣与同僚,真是肮脏透了。 灶房里,崔三爷的粥也好了,一人分一大海碗,排着队去领。 “今夜也晚了,且先吃些糕饼和碗糊涂粥顶顶,明日,我过来做道大菜。” “能跟着三爷办差,就是日日吃粥,兄弟们的心,也是赛过吃肉的。” “好你小子,几年不见,竟学会拍马屁了。你这般会说,那明日我赶了羊来,再另外煮一锅糊涂粥给你。” “那我也吃得,三爷煮的玉米粥,都香得很。” 萧家洋溢快活的氛围,这一大锅玉米粥,简单快捷,味道也不差,吃完肠胃也舒服了。 第二日,阿藤果真赶了三只羊过来。 萧鸣笙的手,也拆了棉布。那道伤口,原是有些深。不过用上了崔三爷带来的秘药,一夜之间,已然好了七八分。 小团子还在嘎嘎笑着,追着白羊玩。“羊儿,羊儿,你别跑,我带你去吃草……” “郡主,他好笨的……羊儿再温驯,都会突然发癫,要顶人。”阿草嫌弃绪安连羊也稀罕,但目光又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那我让袁志把羊赶回来栓着。” “要不,再等一下……让他追着玩一下,我来看着。” “好,那我去预备食材。” 阿草原先在萧家,是最不让人放心的一个。有了绪安,她都成了最可靠的看娃小能手,既能陪着一起玩,又能照看着。 这几只,都是十五斤左右的羊羔,用来做压板羊肉正好。” 阿藤转述着崔三爷的话,又引荐了两个师傅,“这压板羊肉,是会稽的名菜。三爷说,也让郡主尝尝不同风味的羊肉。” 三只羊的命运,随着铁锅的水沸,便走到了尽头。 绪安脸上的汗还没干,羊儿就没了气息。 阿草怕他哭,还将自己舍不得吃的果脯给他,“龙眼干,吃么?” “吃的,阿草姐姐,你会爬树吗?” 小团子吃了龙眼干,眼珠子一转,“羊儿这样大的腥膻味和血腥气,郡主闻了,心口定是闷闷的,我们去折几枝桂花……” “好吧……” 于是乎,阿草便又被小团子哄着去爬树了。 萧鸣笙不大放心,让袁志跟着去,卢妈妈却自发去了。 此刻,崔三爷人还在皇城里。想要留住羊肉的鲜,便得与时间争抢。剔骨越快,下锅越早。 那两名师傅也等不及他来了,蒸羊肉便需两个时辰,用做午食正好。 他们合力,即便是肋骨这样精细的部分,手法也是稳和准,游刀丝滑,一刻钟就脱骨结束。 袁志照着师傅所说,打造了几个四四方方的木头架子。其他人也帮着去摘荷叶。脱骨的羊羔放在饭架上,再铺一层荷叶,蒸两个时辰,本就稚嫩的羊羔,就会变得绵软多汁。 灶膛的柴,是添了一把又一把。就连绪安,爬累了树,也回来守着,竖起耳朵去听。 萧鸣笙也爱哄他,“可听到了,富余的肉汁会淌下,滴落……” “好像是有一个滴答滴答的声音,郡主……嘶……” 这一回,小团子的口水是真包不住了,整间屋子都弥漫着羊肉的香味。 宫里头,更漏的声一响,记时的宫人心便一跳。 陛下今日议事的时辰,也太久了些。 御书房里,天子脸色晦暗不明。“崔爱卿,你说,小王子是假的?” 萧景玄真假难辨,连戎狄小王子都能作假,天子威严往哪里搁? 太常寺的大人也战战兢兢,使团是他们接待的,总不能被人掉包了吧。 “与郡主比试的那位,是让戎狄自己人都闻风丧胆的酷将——阎王,并非是小王子本人。他杀气太重,藏不住。而且,萧家的老人也认了出来。” “荣安身边的护卫?叫——” “回陛下,是郡主身边的侍女,姓张名茉,当年也是一位能随军巡视边境的奇女子,可惜也受了重伤,还患了忘症与头疾。幸亏昨日跟着郡主入宫,在阎王意图伤害郡主时,才想了起来。” 此话一出,同在御书房的人面面相觑,崔三爷还是当年那滑不溜秋的样,心思缜密,城府很深,竟能这样藏着! 有心人也不敢在此刻煽风点火,譬如,当年西北三十万大军,怎么萧家还另外养了娘子军不成,让女子上阵去…… 崔三爷神色如常,又望向与之同在阁老们,“当年,我前去支援,听萧家的老人说过,戎狄有个王子,年纪与犬子一般大小,身板也格外弱一些,当年病了,险些救不回来。” “那小王子,也来了?” “陛下圣明……” 第129章 鸭糊涂 “与犬子对战那位, 才是戎狄小王子。” 此言一出,阁老们都义愤填膺。 “戎狄竟敢这样糊弄吾皇!” 崔三爷却是一笑,天子也道:“崔爱卿,以你之见, 该如何?” “当年大战后, 戎狄伤亡惨重, 那几个王子都陨了, 这位小王子和阎王自诩机智过人。但国宴比武已经输了个彻底, 眼下, 无论是扣下一个王子,或是挑一个随从的错, 都是一句话的事。” “戎狄尚武, 一个质子, 怕是不能要挟他们……” “可要是戎狄再没可用的人呢?” …… 崔三爷出宫时, 正好坐了崔明端的马车。 他也从三皇子宫里出来,奸细也已经揪了出来。“是大皇子的人。德妃娘娘亲自向陛下请罪。” “这罪, 可不好请。”崔三爷同人辩了半天,这会儿困倦得倚了软枕,哈欠连天。 “本来大皇子与三皇子平分秋色, 这节骨眼查出大皇子给鸣笙使了绊子, 不管是不是真,三皇子因着你, 再得了鸣笙在军中的威望, 难免有结党、戕害手足之嫌, 保不齐被反咬一口, 到时连带着你们都得了猜忌。” “她身边也就袁志和张茉两人,什么军中的威望, 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 “六郎,你须知,不管是世家走动,还是民间办事,有时靠的就是一个面儿。东家缺了米,要同西家借一借,西家凭啥借呢?可不就是往日抹不开的面子与人情?” 崔三爷径直躺在软榻之上,喟然长叹,“鸣笙起秋风,这孩子的性子,正随了笙箫之源。竹子嘛,过于刚直,便会伤己,轰然倒塌;可再经刀一削,火一烤,又柔韧无比。她一心念着边境的将士,又借着国宴提出立碑,陛下自然会应允。只是,其中祸患,你得替她想一想,也得为崔家想一想。” 若没了最后一句,崔明端的心还是紧绷的。 “父亲教诲得是,儿子谨记。父亲回来也好些日子了,一直也没回家看看……” “哼……为父当年说要自立门户,并非玩笑。崔家有你,我也放心。儿郎嘛,一代自有一代的担子,你辛苦了。” “便是不与族中来往,父亲也不回去看看母亲么?” 父母之事,崔明端原也不该多话,只是他也盼着家中和睦,来日成婚,她也容易些,不至于两边难做。 “唉……你母亲,她若能想明白你的婚事,我时时都能回去。” “母亲久在深闺,又远嫁而来,见识自然不比父亲——” “哼……那你可说岔了。当年你祖父为何会定下你母亲,难道是图宋家有那么一大堆不成器的亲戚么?你母亲当年也是位明媚飒爽的娘子,文才不比男子差。 唉……罢了罢了,说这些做甚?一眨眼,你也这么大了,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但求你的官位缓缓地升,三皇子与德妃娘娘都收敛着,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吧。” …… 父子促膝长谈,车轱辘也转到了梅花坞。 崔三爷嗅得羔羊的味,当即伸展了手脚,还没下去,便听到绪安欢快的呼喊:“崔兄爹爹,你再不来,这羊可要被我吃了……” 临下车前,崔三爷又按了儿子的肩头,“侯爷那般不苟言笑,偏偏养出两个性子活泼的儿子。依我看,来日便占个便宜,同他讨个小棉袄罢了。” 说的是崔明端子嗣的事。 这事,他早早便想明白了。她不能生子,过继一个便是。向来也都是在旁支里挑一个。 这人选,再怎么选,也不能挑到忠勇侯府去。 “父亲也不怕儿子当真了。” “你要是当真了,那为父当年便白生了一子。崔家与侯府合该有此一劫。哈哈……吃羊肉去,老古板。” “……” 压板羊肉切开,皮微微皱起,像水边翻滚的浪,浅粉的肉纹理清晰,正是那落下的云霞。 “崔兄爹爹,这羊肉可真好看……勉强比得上郡主做的那道圆滚滚。”绪安没吃过,但看过崔明端的画作。若非是记着教诲,早早就要缠着萧鸣笙再做一个。 他目光炽热,萧鸣笙有些莫名,随他去看一眼崔大人:这是又下了什么猛药么? 崔明端略略咳一声,为绪安夹了一块羊肉,再不动声色为她添一块,耳根的颜色早已胜过羊肉。 萧鸣笙瞧见了,当即抿了笑:崔大人面皮这样薄,也不知如何在官场里混? 她夹起那片羊肉,油脂和胶原蛋白凝固起了透明的冻,沾一点酱油,皮是黏的,肉是甜的,果真是—— “好吃。” “……” 众人异口同声,将崔明端的词给抢了。 其中,就属崔三爷笑得最响亮,羊吃畅快了,他也念着正事,“你昨日才问我几时回吉安……今日捉完蛇,像是回不去了。” 阿草耳朵灵,关切问道:“将军被咬了啊?我去拿蛇药……” “没事,万幸没被咬着。”他扭头去看另外一桌的人,忽而笑得热烈,“约莫是要如你所愿,再当一回将军了。” “啊?” 阿草恢复了神智,眼珠子转了转,便明白了, “是要去西北打戎狄了吗?” “嘘……” 袁志轻轻拉了她一把,反而是把崔三爷逗乐了。 “戎狄小儿目中无人,确实是该收拾一番。” 他又看了看萧鸣笙,“这一回,我还得先和你借个人,不过,且看你们自己的意思。” “嗯?”萧鸣笙没吃几块羊肉,一听借人,便苦了脸,“早知叔父的羊肉这般贵重,我便自个儿做了。这压板羊肉,我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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