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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等西北尽归我朝，我再尝尝你的手艺。” …… 等绪安随着崔家父子走了，萧鸣笙才郑重去问袁志的意思。 “可是……” 没等他可是出来，萧鸣笙便玩笑道：“你看，如今守着萧家的，都是道长的心腹的。我就说嘛，道长的羊肉不白吃，人也不是白用的。” 袁志随萧家军历练过，对戎狄也了如指掌，出兵戎狄，不好大肆征回西北旧人。但是，带上袁志，更顺理成章些。 “我的身子，也就这样了。连你做的弓都拉不开，但是，我希望你的弓，你能自个儿用上。” 试问天下哪个儿郎没有报国志，不想建功立业？ “当然，你想继续留在梅花坞，家里有我一口吃，便不会少了你的。我们的走地鸡养了起来，山脚下茶楼的生意也做了起来，往后再难，吃食定是不缺的。” “那，等属下随三爷回京，还能待在梅花坞么？” 连“好好保重”的寄语也省了。萧鸣笙同是笑得明媚，“到时也不知你是要封为几品的将军。解甲归田，梅花坞有的是山林供你用。” “属下必平安归来，再护主子周全。”袁志跪了下去，萧鸣笙没拦。这一跪，全的是他和萧家的羁绊。 “我和卢妈妈，还有阿草，都等你回来。” 袁志要再回西北，不说萧鸣笙不放心，卢妈妈也抹了好久的泪。当年要不是袁志拉了她一把，她早在破城时就死了。 她开了库房，要找去年剩的布，还没拿出，郡主便打趣道：“西北风沙磨人，这老布不耐用。嬷嬷用今年新赏的，能用多少都用多少，只一样，别熬坏了眼。” “奴婢知道了。” 阿草也在院子门口，如今她全好了，都不好拿着毛刷去刷青石板上的蚂蚁了。“大哥……” 袁志却总以为她头疾未愈，问道：“头疼吗？我给你煮药去……” “不疼……就是……”阿草踩着青石板，一块一块走过去，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其实，我也想跟着将军回去。” “嗯。”袁志没劝她留下，也没解释她为何得留下，“当年，你随郡主在边境巡视时，我还只是营里的小兵，常听校尉说起过你和郡主如何退敌。” 阿草——应该是张茉，她与郡主同吃同住，同是一位神箭手。只是，萧将军有意藏着，只为某日能用上这步奇兵。 “嘻……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郡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阿草指着门口那个面包炉，“郡主说，这炉子是大哥做的，最听大哥的话。要不，走之前，大哥再教我？” 这一走，也不知几时能回，郡主总是要用炉子烤面包的。 等烟囱徐徐吐着白烟，烟气蜿蜒向上，崔三爷来辞行，这一回，还将萧景玄也带来了。 少年郎总是红着眼眶，见了她也总是叫一声“姐姐”。 萧鸣笙当即一惊，脱口问道：“你也随叔父去西北么？” “嗯，姐姐，我会向你证明的。” 萧景玄的眼眸，是澄净的。 到了此时此刻，她也不明白了。趁着道长将人招呼去吃猪肉脯的边边时，她也赶忙招呼了崔大人去篱笆边说话。 “我，实在没想起来……他真是我弟弟么？” “我也说不准。” “可是……” 萧鸣笙更多的，还是担心，“刀剑无眼，叔父亲自去前线，已经足够危险了。纵使有袁志在，再带了他……他若是假的，叔父安危该如何？要是真的，只怕便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崔明端趁势去握了她的夏衫，即便得了佳人的怒目而视，也言笑晏晏，“父亲行事，总是叫人看不明白。过几年，一切皆会真相大白，莫要忧心了。” “你说得轻巧……” “嗯，父亲此次不上阵，只是监军，放心便是。” “哼……你们崔家儿郎总是成竹在胸。道长煮的那锅糊涂粥，让我们这些寻常人的脑子都成了浆糊。今日，我要做一锅鸭糊涂给你尝尝，也教你知晓我的厉害！” “臣，不胜荣幸。” ——给你尝尝。 这一锅鸭糊涂，是给他的。只这几个字，足以哄走一个崔家六郎。 * 时下，将到处暑，可他们这一大群人也等不到那日，且先吃秋鸭。 鸭糊涂用肥鸭，白煮八分熟，冷定去骨，拆成天然不方不圆之块，下原汤内煨，加盐三钱、酒半斤，捶碎山药，同下锅作纤，临煨烂时，再加姜末、香蕈、葱花[1]。 萧鸣笙早有准备，猪肉脯烤好了，鸭子也杀好煮熟了。 叙完闲话，鸭子也冷却了，便开始拆骨。 崔三爷叼着猪肉脯的边角料过来，看她拆骨的手法，也笑道：“这倒是与我那压板羊肉有些许异曲同工之妙了。” 今日，荀二郎也赶来了，“处暑送鸭，无病各家。不想我的鸭子，还是慢了一步。” “去年冬至，贤侄送了十二只大鹅过来，今年处暑总不能还等着你送大肥鸭吧？显得我家六郎很不能干。” 崔三爷与他也不见外，将手中那碟子边角料递了过去，“这一回，可全靠贤侄吃饭呢。” 说的是户部拨粮草送往前线的要紧事。 荀二郎自然不含糊，拈了一根猪肉脯，郑重拜过，“小侄糊涂了大半年，这几日才想明白，多谢叔父提携。我心中有仕途，也有这猪肉脯，必不敢忘。” “那爹爹的肚子，不装鸭子了吗？” 荀家小娘子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直把崔三爷逗乐。 “瞧瞧，你家小娘子都这般大了，六郎还孤家寡人，不如匀一个给我老头子带带。” 荀二郎当即抱起孩子，“叔父要我命，尽拿去，朝娘可比我命金贵，匀不了。要不，我把修哥儿借给崔兄带几日？” 修哥儿，倒更像崔明端，小小儿郎也喜欢端方自持的崔叔叔。这会儿就默默在一旁听崔明端说话呢。 “这样，可么？” “嗯。姜，也要研磨成末。” “好。” “我切葱花去。” “放着我来吧。” …… 唉，才六岁的修哥儿望着满院子都在做菜的长辈们，深深一叹：这个家，不对，这几个家，不会就剩下他一个读书的人吧？ 第130章 莲子扣 等汤汁浓稠出锅, 洒上崔大人切的葱花，萧鸣笙心头的气终是散了干净。 荀家的修哥儿还站在门槛处，萧鸣笙才回首，那孩子便扭头去看天上的云, 玉面小郎君端着小小的架子, 真是惹人怜爱。 “崔大人, 你可知晓荀小郎平日喜爱吃些什么？” “我？” “喏……柴嫂嫂的修哥儿, 与小公子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可真是各有各的可爱。” “我……” 崔明端再看修哥儿, 只恨自个儿怎没同她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她喜好颜色, 自己幼时亦如修哥儿这般。 而且, 她都没问过他的喜好与口味, 越想, 那心越凉。 偏偏萧鸣笙还贴心找了台阶：“瞧瞧，我见小郎君可爱, 竟忘了大人素日忙于公务，我下回再问问柴嫂嫂。” “……” 好罢，崔明端的心, 彻底凉了。 这一锅鸭糊涂, 上桌后，得了众人齐声称赞。口感绵密, 鸭肉仿佛都化在汤汁里, 真适合在天气微凉时享用。 “里头, 还有姜……” 这一句, 是对萧景玄说的。 亏得他时刻留意着姐姐这边的动静，方能知晓, “我么？” “嗯，上次那道姜母鸭……” “我吃姜的，那鸭子好吃，这道鸭糊涂也好吃。” 边境将士，便没一个是挑嘴的。 萧鸣笙只是淡淡一笑，示意他吃完再添。上次看到他夹了一块姜片去吃，当即便皱了眉头。 “姜，可是食物里的伪装大师，一道菜里，姜除了不是姜，它可以是任何东西。这两道都是用了鸭子，难免错认成鸭肉，如果用了牛肉，姜再切块，它也会伪装成牛肉，看着还像带着筋……” 她说着笑谈，也在说萧景玄的身份。他就像是一块姜，眼下见了她，像极了一心想要回家的弟弟。等去了西北，但愿他也能做一个骁勇善战的萧家小郎君。 临走的时候，萧鸣笙也将践行礼物送了出去。 一块护心镜。 军中常用的，都是铜做的。但是这块用了金银。 “宫里赏赐的，我也用不上，白白放着压箱底也可惜了。尺寸，你用着可能正正好。” 萧鸣笙没说的是，这一块，是放在卢妈妈库房最宝藏的箱子里，这不是寻常的年礼，是原身封郡主那年赐的。 把这块护心镜给他——万一他真是萧景玄，也算是她唯一能表的一点点心意，不至于断了人家姐弟亲缘。 “这是姐姐给我的吗？” 萧景玄很是惊喜，也扭头看了一眼道长，反倒是得了一顿打趣。“我想想，六郎也给我预备了，你若是不喜欢这个，我们可以换换……” “不，崔大人的孝心，哪有易手的道理？” 萧景玄捧着那块金灿灿的护心镜，远比绪安快活，也学会了说漂亮话。姐姐给他的护心镜，谁也不能抢走。 小团子踮着脚，脖子伸得长，还是耍赖要了崔明端抱，才看清了那块护心镜的一二样貌，华丽无比，是宫廷手艺。 他偷偷在崔明端耳畔说道：“崔兄，他还真是郡主的弟弟啊……那郡主就有自己的弟弟了，本公子这假弟弟，好像隔了好长一段路。” “血脉亲缘，自是不能比较。只是，往来交际，一腔真心也很重要。” “那本公子的心，可真着呢……崔兄你别笑，不信你瞧瞧……” “真心在血肉里，我肉体凡胎的，瞧不见。” “哼，那你听一听，保准比你那颗还真。” “再胡乱比较，我便不抱你了。” “哦……” 而崔三爷没能哄走萧景玄的护心镜，独自一人在月池边踱步，看着池中那一支早熟的莲蓬，要脱靴去摘。 心腹踩着莲叶就折了回来，也得了一顿打趣：“好小子，腿脚功夫不差。” “嘿嘿，都是三爷教的好。” “我不在京，好好当差，回来少不了你们的。” “自然，三爷放心，属下记得一切以郡主安危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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