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示意他再吃一口,“祝寿人,辛苦了。” 绪安年纪小,但是侯府家教严,又有严师崔明端盯着,她甚至还没喂过小团子。 这会儿,崔明端莫名满足,当真再抿一口,又扶着她手腕,商议道:“约莫这两日,便有圣旨下来了。一切自有臣来办。” 闻言,萧鸣笙先是提气,再叹道:“我……” “郡主——” “此刻,凤舞九天,崔大人可看清了?” 她来自千年外,并非是先皇给他定下的女子。 托了半晌的碗,也重如泰山,萧鸣笙泄气,崔明端便接了过去放好,细细摩挲着,“郡主惯爱哄臣的。” 春日吃了许多梨,她便要离了他;今日多吃了几口糊糊…… “臣长年伏案看公文,纵是年岁渐长,眼神不如年少时清明……可是,鸣笙,我有心,它看得清,时时盼着朝暮常相见。” 借着最后几发焰火的光,萧鸣笙自己都看清了虎口的黑痣。 它停留有些日子了。 是不是可以说明,原身已经放下了这儿,这具躯体也是她的? …… 如崔明端所言,第二日,西北大捷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上朝时,好些大人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西北大捷,圣上要给荣安郡主莫大的荣宠。 御史提出昨夜焰火数量与规格,是否有了疏漏。 对此,天子更是龙心大悦。“此战,荣安功不可没。光是补的那几发焰火,也不够。朕思量许多,追封萧将军为荣亲王,爵位世袭给荣安的孩子……” 可是荣安郡主有孩子么? 天子话音一转,“瞧瞧,朕险些忘了,左右崔爱卿也上表请旨大婚,礼部择几个吉日,让荣安挑一挑。还有,一应仪程,皆按公主之制,我朝并无公主,荣安为朕的妹妹,朕出一份嫁妆,礼部也拟单子,从国库取一份。” “这……” 众人面面相觑,着实是不明白:荣安郡主在国宴智败阎王,鼓舞了士气,就值得这么多封赏么? 幸有与崔家交好的大臣齐声贺喜道:“恭喜崔大人了……驸马爷这顿酒,可得请。” “微臣多谢陛下隆恩。” 崔明端亦是出列,朝天子叩首。她的神兵,当得公主之名。 偏在贺喜声里,有一道不同的声音:“崔大人的陵安少府是从六品,是不是也该升一升了?” 历朝来,驸马爷不能担实职,只能担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职。在本朝是从五品。 一实一虚,崔明端不是升官,这是要卸了他的仕途。 现任的陵安府尹齐大人再熬几年,便能拜相。他若升上去,自然是由崔明端接替府尹之位,再走一遍齐大人的路。 不得不说,这位天子伴读的路,着实顺遂。 顺遂到政敌不用吹灰之力,便能斩了他的青云路。 耿康太难得出列道:“老臣年迈,方才只听陛下说荣安郡主出嫁皆按公主仪制,郡主仍是郡主,并非公主。不知曾大人此话何意?莫不是律法新增一条:郡马也不能担实职?那——” 能捋的,便多了。 天子没有妹妹——仅有那位,也已经逐出皇城。但是郡主倒有几个,郡马也都在六部里。这要追究起来,无疑是八面树敌。 “曾爱卿与耿爱卿所言都有理。”天子再度出声,“荣安原是该晋封为公主。可崔爱卿乃朝廷栋梁,亦为朕之左膀右臂……只能委屈了荣安,这样——再添食邑万户,封地九千里。” 这下,两边的大人都彻底没了声。 再启奏下去,荣安郡主的封赏,便要越过东宫太子了。登高跌重,清河崔家爬这么高,且慢慢看吧。 * 加封的圣旨送到梅花坞,萧鸣笙要跪接,王聪扶了一把。 “陛下口谕:郡主体弱,站着听封便好。” “多谢陛下,有天子庇佑,臣女尚好。” 这是她在这时代跪的第二回。头一回,是在院外,匆匆面圣,战战兢兢;这一回,听着那些泼天的赏赐,她同是此心。 “臣女……于山野养病多年,不能承袭先父遗志,镇守边境,实在不敢再受封赏。” 王聪反而是笑眯眯劝道:“郡主功绩,陛下心中有数,还请郡主接旨。老奴再将闲话告知郡主。” “臣女——谢主隆恩。” 萧鸣笙叩首,接下圣旨,由着阿草和王聪一道扶着起身。 王聪其实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朝中的议事后的那些琐碎话说给她听,“先皇已经给郡主择了天下最好的夫婿,所以,为着崔大人的官,只能先委屈郡主还担着这名。不过,夫妻一体……” 萧鸣笙能如何说呢? 她倒是不介意什么公主郡主。比起公主,她更愿意当这个郡主。毕竟,天子连自己的血亲妹妹也能当刀子去使。她的封号再如何风光,都是虚的。 与其说圣上赐了梅花坞给原身养病,这方圆十里,何尝不是萧家女的囚笼? 罢了罢了。 * 与此同时,萧将军追封亲王的消息,也送到了边境。 崔三爷朝天子特使跪谢,只是在无人之处,抓了一把沙,“唉……你看,这些荣宠,全靠丫头自己挣的。我辞官退隐七年,也不知对错。现如今想想,还不如忍着恶心,继续当着那破官,至少能保那丫头衣食无忧——” 可那孩子刚烈,一心按着礼法来守孝,不进任何肉食。 他明里暗里都派了人过去,都被拒之门外。除了在眠山多念几遍清静经,竟什么也做不了。 七年后,这孩子倒像是开悟了,性子柔和得教他以为被掉包了,还整日笑盈盈请他吃饭。 吃饭,吃饭好啊。迫不及待想回京吃饭了。 “我如今也回不去崔家,但丫头的高堂之位,不能空着。我家那傻小子难得聪明了一回,说是要入赘,也不知能否顺利,你若是同意,我便舔着脸,给这孩子当一当父亲,六郎有的,她也得有。” 他将手里的沙子放下,又是随风飘去。他要摸随身带着的水囊,谁知竟摸了个空—— “大人——” 不远处,便传来了萧景玄的声音。 “是不是有我姐姐的家书?” 崔三爷对着风中的薄烟呓语道:“你看,这也是个傻小子。” 他放声道:“来的是圣旨,没有家书。我儿子都不给我写家书,你倒念着。” “哦——” 萧景玄的笑脸便垮了下去,调转马头就要走。 “停下。” 崔三爷喊住了他,更是叉了腰,气鼓鼓道,“没家书,还不能和我老头子说几句话了?今日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你又不老。” “嘿,你倒是说了句让人爱听的话。来来来,我这儿有张舆图,你帮我看看布防情况。” “我不看,你都说了我不是萧景玄,舆图是军中机密。” “看不看?” “不看!” “你小子找打是吧?” “那你打我!” …… 西北云杉茂盛如初,和过去七年一样,甚至更远的年岁。它们永远静静伫立在山峰上,默默守护着脚下的生灵。 到了寒衣节,戎狄的败局已定,仅存的人马里也都流传着一种可怖的传说。 汉人得了天神相助。他们有神兵,身手再矫健的儿郎也躲不过,天要亡戎狄。 帐篷、牛羊、战马、土地急速减少,他们等不到冬雪的庇佑了,多少人跪地祈求上苍,也来帮助戎狄。 而京城的商铺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九月下旬,冥衣、靴鞋、席帽、衣段的生意都空前火爆。 卖菊花的商人都暗暗捶腿,大呼失策:四方石碑已经立好,寒衣节就快到了,今年定是要好好祭拜的,卖完了菊花,光顾着侍弄梅花了,怎么不抽空剪些纸钱? 梅花坞,气氛难得沉闷着。 萧鸣笙拿着剪子,照着花样将冥衣一一剪下,护卫们无事也帮着做,装了数十筐,回廊放不下了,便搬到库房去。 过了寒衣,十月初六,就是崔家下定的日子。 萧鸣笙比任何人都焦虑,除了剪冥币,就是围着那篱笆的照殿红踱步,练箭时更是频频走神。 ——姐妹,过了十月初六,要是再不换回来,两家亲事便成定局了。这亲,比以前更不可能退。你不愿和崔家有来往……可是…… 她并非是萧家女,占着了大便宜。没尝到多少苦楚,就捡了现成的。现成的忠仆,现成的道长,现成的探花郎…… 她有的,也就是那间小店,还有两张银行卡。一张吃用,一张备用。特别是备用这张,里头存的钱,多少能抵她的愧疚。 唯一的问题就是,密码,原身能试出来吗? “659674,659674,659674……若你真不愿意回来,我把我能有的,都给你。密码,密码,你记好了……659674,659674……” 她在荷花池转了第八圈,就连是崔三爷的护卫,都忍不住嘀咕道:“郡主在念叨什么?” “反正不是崔大人。” “……” 卢妈妈走过去一听,险些扔了手里的东西,看着主子心事重重的侧颜,她也忧心,“郡主,姜汤熬好了。” “好——我回去吃。” 萧鸣笙也不知管不管用。正如她脑子里的记忆片段,她也不能想起来。 这些日子,卢妈妈的焦虑也不少,全体现在这碗红糖蛋里。 姜汁熬得浓浓的,加上红糖,不用走近就能闻到香味。 天寒时节,萧鸣笙也愿意吃点姜汤暖暖身,肚子暖了,整个人也暖乎乎的。 卢妈妈的厨艺,似乎也小有长进,看主子吃得香,也难免絮叨了两句:“都是照着郡主的方子做的,姜切薄片,跟红枣桂圆一起放入水里,大火熬一刻钟……” 阿草在不远处,托腮看着西北方,默默将剩下的也念了出来:“加入一勺红糖,边煮边搅动,避免粘锅。打入鸡蛋,煮到一面凝固再翻另一面。两面都凝固后,立刻关火,盖上盖子,焖半刻钟。这样煮出来的鸡蛋就是溏心的……” 一老一少的话音重合在一起,辛苦了耳聪目明的护卫。 说完了方子,卢妈妈便期期艾艾的,“郡主……” “怎么了?银子不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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