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草则是在院墙底下守着那些阴干的腌鱼。有了郡主掌勺,肚里的虫子好像都活了过来,一整日就巴巴等着开饭。 主仆二人也算心有灵犀,萧鸣笙也在琢磨着新菜,看上了屋后那几棵桂花。 “家里的藕还没吃,用一节来和桂花做道甜食。昨天的莲子羹都用了盐,省下的糖正好做这道桂香藕韵。” “什么香?” “桂香。” “好耶,我去拿篮子。” 幸好阿草没再问出“什么韵”,萧鸣笙笑笑,她也需要一块布。 用布铺在桂花树下,人在树下摇一摇,或是上树去用木棍打几下,将飘落的桂花收起来。 袁志听了,晓得主子是要打桂花,便去寻了根趁手的木棍。 于是乎,卢妈妈又从库房里翻出了一大块全新的布来。桂贤母子要走,郡主善心,一早便叮嘱送十两银子给她傍身用,卢妈妈另送了一匹布,说是给孩子做衣裳。 眼下,又一块布离了库房,她心肝疼得目送着他们出了院子,也不忘叮嘱着:“袁志,你比阿草稳重,看着些啊……” 也不知是看着主子别受伤,还是那块崭新的布别刮坏了。 阿草确实如卢妈妈担心的那样,看了那几棵树,就跟猴子一样,脱了鞋袜就要上树去。 “郡主,我另外带了一个小篮子,我上树去摘一篮子没掉地上的,单独给郡主做菜吃。” “有布接着,再洗洗,不脏的。你注意些啊,别摔了才要紧。卢妈妈昨日才说了,家里就指着你们呢……” “放心放心,郡主,我在西北还爬过云杉树采野蜂蜜,你忘了?这桂花树,和它比起来,就是个三岁小儿……” 萧鸣笙还以为阿草吹牛,谁知袁志跟着点头。 云杉笔直,一溜烟往天上伸,得有一二十米高,萧鸣笙倒吸一口凉气。枝杈横生的桂树,很有安全感。 她便挎着另外一个篮子,挑着低矮的花枝摘。 梅花坞的山水好,桂花树形圆润饱满不说,枝头更有一簇一簇的花苞,走近仿佛置身花海里。往后再有闲心,还能自己提纯桂花露。 眼下,她摘着细细碎碎的桂花,末了也忍不住折了一小枝,就想养在瓶子里,屋里开着窗子通风,可架不住药气无孔不入,实在是头疼。 “郡主,郡主……不如我们也做一次桂花糕吧?” 阿草站在枝头,兴奋朝底下的人呼喊,“郡主你不知,从前那些桂花糕,都是我和大哥吃了,卢妈妈自己舍不得吃,唉……这东西好是好,可就是不好吃啊……要是有郡主做的桂花糕来压一压,替一替,夜里我也不会再做吃一大盆桂花糕的噩梦了……” “嘘……”萧鸣笙也示意她说小声一些,“家里的糖罐子还掌在卢妈妈的手里。” “嘘……”阿草也赶忙是补了一声,“啊……卢妈妈这几年做的……” 想了好久,也没想起究竟是哪一样东西好吃。最后,在袁志抬着手不断暗示下,才夸起卢妈妈做的衣裳。 三人齐心收了两大篮子的桂花,全都用清水洗干净,一部分是预备用来做菜,就不必晒干了。另一部分,就放在竹篮里晒干。 桂香藕韵,其实就是一道蜜渍藕片。 选一节矮胖的莲藕,削皮后,切开一端,将泡了半个时辰的糯米沿着孔洞塞进去。 萧鸣笙用勺子将糯米慢慢填进去,阿草看着好玩,便自发要做,“郡主郡主,这个我会……我来我来……” 塞糯米,确实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时不时晃一晃,将糯米填紧实。 “像在玩沙子一样。” 阿草接过郡主递来的筷子捅着,“郡主,我爱做这个……剩下的,明日也来做吧。” “每日总吃一道菜,该吃腻了。” 萧鸣笙笑着哄她,连续做这道糖藕,只怕卢妈妈的糖不够用了。 由着阿草玩着去,萧鸣笙又探头往外瞧了瞧,请袁志用匕首削几根细小的签子。 她比划着大小和长短,“就插在藕盖上,一指长,和小树枝一样大。” 阿草爱玩,袁志做事却是一丝不苟,削的竹签是光滑圆润,半点毛刺也没有。 卢妈妈也抱着最最要紧的糖罐子来了。 将塞好糯米的莲藕放入锅里煮到水变色,再倒入适量的糖。 加糖时,阿草便踮着脚,想看看郡主是加了多少,又不断瞄着卢妈妈的脸色变化。 萧鸣笙也适时收了加糖的动作,转头便瞧见两双期盼的眼睛,“头一回做,便不加那么多糖了,万一不好吃……” “不会不会,加了糖的东西,哪里会不好吃?”阿草争先说了出来,全然忘了卢妈妈做的烂乎乎的桂花糕了。 由着糖和藕在锅里,充分熬煮半个时辰。 阿草懂得控火,火候都是她来掌握的。萧鸣笙掀开看了两次,糖水越发黏稠,莲藕也慢慢变成了蜜色,即将熄火时,均匀撒入桂花,合上盖子,由着最后的热气将桂花与藕香融为一体。 放凉后切片,放入盘中,浇上些许糖汁,再撒上桂花点缀。 蜜糖甜香,糯米和藕煮得软烂,甜中带着桂香的清香。 一口咬下去,桂香萦绕,藕断丝连,实在不负那一个“韵”字。 “我没读过书,也觉得这个什么韵,好得很。” “……” 好的,迟来的“什么韵”,和“什么香”也凑成一家子了。 萧鸣笙咬了口,甜度适中,桂香悠长。 “你也吃啊……东西多的很,别一味省着。” 袁志这才夹了一片,咬了口,藕是脆脆的,但桂花香香的,“不太甜……” 脱口而出的评语,反而是让郡主轻笑一声。 “属下的意思是,好吃的……” 他嘴笨,解释也解释不出,幸好有卢妈妈帮着说了一嘴,“是不太甜,但郡主手艺好,好吃得很。” “是了,甜食最好吃的境界,就是不太甜。” 日头渐高,篮子里的桂花也慢慢蔫了。 春困秋乏,萧鸣笙倦得很,吃饱喝足,又去歇了晌。 意识有些迷糊,仿佛还在院子吃莲蓬,也有人来抢她的莲蓬吃。 这一回,她转身要走,可是梦里边已经是由不得她做主,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那人靠近,夺了她的莲蓬,笑问:“怎么,你摘了我的花,我还不能吃郡主几颗莲子?” “我……” 她想要辩解——什么你的花,入了我萧家的门,就是我的花,连带着你的人! 那只过分好的手,抢了她的莲蓬不说,还有再度上前来。 做什么做什么?她已经没有莲蓬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能闻到柏香了。 那香气似乎是成了精,将她紧紧裹住,主人也跟着叹息,轻轻淡淡,却莫名威慑人心。 “郡主……” “郡主……郡主……” 头顶好像有另一道声音,萧鸣笙好不容易睁开眼,怔怔望着木床的雕花,柏香如在鼻翼间。 阿草也没出声,就那样静静等着。和前几日一样,郡主没开口,自己也不说话。 “你叫醒的我?” 阿草点点头,再指着外头,有隐隐的说话声,“是大人说,身子不适的人,白日也不宜久睡,否则夜里睡不好,反而伤了精气。所以卢妈妈让我来请郡主起身。” “……谁说的?” “大人。” “……” 不必问是哪位大人。 卢妈妈过分热切的笑,已经传入耳中。这位崔大人,已经在萧家院子里。 萧鸣笙身子是软的,侧头去看那一枝养在瓶子吃的桂花,嗅着些些甜香,莫名安宁。 “郡主的身子是弱了些,不过今年已经好了许多……再养些日子,就能大好了。” 这是卢妈妈的声音。她说的激动,幸亏还记得女子亲事,总要矜持些,否则就要直言:等郡主身子好了,就能成婚了。 而崔明端和不少人打过交道,多少能听出话外音。 这门亲事——从前,他没得选。总是要成婚的,娶萧家女,抑或是宋家女,并无差别。 而今…… 没等他想出眼下的不同之处,唇角先是翘了翘,眉眼间的温情更难作假。 大抵是,这儿的桂花,实在是甜香醉人。 * 萧鸣笙久睡方醒,本不必去见客。 但萧家一共就四个人,除了她,谁来接待这位天子近臣,都不太够格。再说了,这位崔大人,难不成还特意叮嘱她少睡一点么? 阿草替她梳妆,新换了一身淡黄襦裙衣衫,款款出去。 安坐的人当即是起身给她行礼:“臣冒昧登门,惊扰郡主。” “大人客气了。” 有人谨遵礼法,二人总得客客气气寒暄两句。 崔明端来此,自是为了将李家的案子告诉她,免得她病中忧心。 “李家老三没有出海。那本出海名册,已经被人做了手脚。”崔明端看着山脚下的村子飘起的炊烟,“确如郡主所想,人已经出事了。” 萧鸣笙想为自己辩驳一二:自己真没怎么想的。她没破案天赋。 “小女只是想着,李家嫂嫂连带着女儿都被赶了出来,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家会做的事,倒像戏本说的吃绝户……总归有些怪异。幸得大人明察秋毫……” 她久睡方醒,也没用过水,嗓音慵懒沙哑。 崔明端把着茶壶,动作麻利将剩下那茶杯冲洗干净。 两片花瓣也不甘寂寞从壶嘴咕噜而来,飘在茶水上头。 第022章 他倒的茶 不甚圆乎的木桌面上拢共也就一茶壶, 两杯子。 崔明端用一个,里头还有半杯。 这会儿,他眼眸低垂,神色莫名庄重, 俨然如行文作赋, 却只为洗杯, 是给她的? 想着某人前日义正词严的模样, 萧鸣笙不禁反问道:“我在吃药, 似乎不宜饮茶?” “……” 头一回给她冲泡的茶, 本也不是要用来吃的。崔明端莫名耳热,面上仍是清正模样, 云淡风轻道一声:“这壶茶冲泡多回, 已经淡了不少, 只是润润, 想来不碍事。” 且不说他来此有一刻多钟,她家的粗茶也经不起热水的磋磨。此等粗劣品相, 实在对不住炭火与山泉。 此事到底也要查一查的。只是,需要一个时机。也不知她是否晓得其中内情,别是再添了她的“伤心事”。 想着前日的对谈, 眉眼间不由多了几分温情, 像是林山猛虎收了锋芒,只待人去顺顺毛。 萧鸣笙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何事, 怎么气息突然温和不少? 他倒的茶, 萧鸣笙等凉了也没喝。待人走了, 卢妈妈对着远去的绯色官袍, 感慨不已:“早知大人来,就留一些藕片了, 家里也没个好东西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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