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了皱鼻子,心里恶狠狠这样想。同时也不敢太大意了,抬起头张望四周。 河水的流速很快。这一会儿耽搁的工夫,已经将他们冲出了很远。 皇宫建得也有年头了,世人皆爱躲懒,以未央宫为首的,主位所居的各座宫殿门前,河道还尚且算是规整、有章法,而此刻到了偏僻的所在,便显出不够森严来了。 当初挖得便不讲究,此后多年大约也疏于清理,竟现出一副野河水的架势来,急流漩涡,不一而足,即便她水性不差,到底是坚持得久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渐渐地终究是有些体力不支。 一个不防备,让漩涡卷了一下,险些仰面滑进水里。 她连忙尽力将江寒衣托高,自己拼命稳住身体挣脱,饶是如此,两人也不免各呛了几口水,都咳得撕心裂肺。 “没事吧?”她将人抱在怀里,替他拍背,“怪我不好。” 这人脸色苍白,却咳得颊上一片绯红,断断续续地气喘:“对,对不起……主上。” “为什么?” “要是我会水,主上就……咳咳……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姜长宁垂眸,看着他咳得紧蹙的眉,也哭笑不得。 谁能想得到,这人自幼作为影卫受训,什么九死一生的严苛训练都不在话下,却唯独不识水性。她抱着他入水之前,还真就忘了问问他。 不过问了也是一样。彼时想要跳出困局,唯有此计。 她有心想打趣他,谁知道你还是只小旱鸭子。但瞧着他自责模样,又唯恐他真听进去了。于是只能将人拉过来,一边轻轻替他拍背顺气,一边像猫一样撸。 “不怨你,不怨你,”她笑眯眯的,顺着他脊背挠,“该怨本王,没有知会影卫所,应当开一个游泳班,考核不通过的,不许放出来上岗。” 似乎还觉得真是个好主意,挑眉点头:“对,就该这样,把你留在家里,省得到处乱跑。” “主上你……” “我怎么了?” 她抱着这因溺水而格外虚弱的人,又揉揉他头发。 “你要真想学,等回去以后,我们在王府的院子里挖个池子,我教你游泳,包教包会。你觉得要多深为好,两米的够不够用?” “哎,既然是自己挖,索性造个好看的。你说,本王要是想要个海棠花形的,工匠能不能造出来?” “不过四周怎么围挡,还得细心考量一下。我们家寒衣,可不能让人看去了。” 满嘴的跑火车。 江寒衣仿佛让她说得好笑,有心想回她几句。无奈他是真的不熟水性,在水里淹了这样久,早就没了力气。 最终只无精打采地伏在她身上,轻轻答应:“好,都听主上的。” 好像谁都没有刻意去揭穿,其实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之后,不论事成事败,他们都绝对不可能回到齐王府里,关起门来再享受那一方小小天地了。 那种懒洋洋的午后,她一边倚在他身边说闲话逗他,一边端了各式各样这个世界没见过的时新吃食,笑眯眯让他尝一口的日子,终成梦幻泡影。 姜长宁抱着他,心里却也难免焦急。 宫中目前形势复杂,萧玉书虽一时落了下风,此刻生死不明,但这老狐狸既敢动手,在宫中布下的眼线定然是多的。 此刻她与江寒衣落了单,若要上岸,让人捕了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性命,简直轻而易举。她实在有些不敢。 这条御河原本就是由天然河道引来,通向宫外。 先前薛晏月意图将她引至偏僻处诱杀,再推入河中,是如何替她安排的? “夜路难走,殿下又担忧陛下心切,一不小心失足坠入河中,竟是搭救不及,直到明日才在宫外的河道里被捞起来。” 的确不失为妙计。 她就是在那时动的心思。 宫外无人识得她,清晨天色又暗,行人早市皆未热闹起来,他们若能顺水漂到外面,趁此时上岸躲藏起来,便可算今日逃过一劫了,大可以视皇城中情形变化,再作长远计较。 然而她一不曾料到,江寒衣是不会水的,二来也有些低估这河水凶险,到了这会儿,体力渐渐有些跟不上了。 她自己冒险无妨,可怀里的人,性命便全交与她了。 “寒衣,坚持一下,”她抬头四顾,轻声道,“我们向岸边划。” 岸边水浅,虽然也有青苔湿滑,但好歹不会再有漩涡,只要小心些避着人,沿着河岸顺水而下,大约也能无碍。 江寒衣全听她的。二人齐心,竭力向岸边靠近。 在水流中行动,很是艰难,姜长宁咬紧了牙关,好不容易将这人带到近岸处,用身体将他护在里侧,小声道:“别怕,有我在。” 话音刚落,却听岸上草丛里,陡然传出一个声音:“在这里!” 她心下陡然一紧,江寒衣亦觉不好,急着要将她推远:“主上,快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岸上不知从哪里,顷刻冒出近十名女子,皆是利落的下等宫人打扮,只听一声呼喝,转眼间便齐齐围拢来,跳进水里拉他们。 她撑到此刻,体力已近耗尽,更兼护着江寒衣,躲避不及,只能任由她们捉住,扯上岸去。心里便道不好。 对方明显是守株待兔,刻意潜藏在岸边,专等着他们。既然她不知道有此节,想必便是萧玉书的人了。此时一相逢,恐怕难脱身。 江寒衣的体力也同样到了尽头,却仍硬撑着,仗着身手好,掀翻身旁两人,急着要挡到她身前:“主上。” 她拉住他手臂,按下去,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敌众我寡,她的格斗技巧不过寻常,即便江寒衣再有本事,两人想要逃脱,也难如登天。强行顽抗,也没有半分好处。 不如静观其变,或许还有转圜。至少…… 假如对方的目标是她,或许还能保他活下去。 那些人不备江寒衣还能发难,一面慌忙围上来按住他,一面回头向身后喊:“大人,人已找到了,您看接下来怎么是好?” 只见不远处,一名中年女子,脚步匆匆赶过来。 身上穿的官服品级不高,一时间认不出是什么来路,但想来应当是萧玉书的爪牙没错。 姜长宁眉目沉了沉,上前两步,悄悄将江寒衣挡在身后,刚想向对方道,你们带本王回去复命即可,这名男子身份既无足轻重,性子又野,有几分身手,于你们只会有害无益,不妨放了他走,于大家都是体面。 那女子却已到了跟前,竟忽地躬身,一拱手:“臣来迟了,请殿下莫怪。” ……嗯? 这一下,着实大大出乎她意料,即便做足了准备如姜长宁,也免不了片刻愣怔。 就见对方神色紧张,越发压低了声音:“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快些随臣来吧。请殿下放心,臣绝无害您之心。” 姜长宁与江寒衣对视了一眼。尽管心下仍然困惑至极,但对此话,倒觉得大抵可信。 她如今本是插翅难飞,若对方有心想对她不利,只管动手就是了,何须拐弯抹角地哄骗,横生一道枝节。 但也只吃不准对方究竟是何身份,于是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便随着她走。 走出没多远,回到有路的地方,便见她手下的人竟然赶了一辆马车来,也不知在宫中这等任凭谁也要下车步行的地方,是如何蒙混进来的,即便今夜宫中生变,混乱之中戒备稍为懈怠,恐怕也不那样容易。 那马车灰扑扑的,很是低调,别说是王公贵族了,便是阔绰些的百姓家,怕也用得比这要好。显然是为避人耳目,刻意寻来的。 那赶车的人也极机警,连车也不下,顾不上行礼,只道:“还请殿下快些。” 姜长宁一丝也不耽搁,不顾江寒衣推让,先将他塞进去,自己随后跟上。 她只知那穿官服的女子也跟着上来了,却很有分寸,并不进车厢,只与赶车的一起,挤在外面。 人尚未坐稳,马车便立刻走起来,马蹄在宫道的青砖上嗒嗒作响,一路小跑,转眼间就走得远了。 而她还并未很醒过神来。 在河里浸得一头一身的透湿,此刻坐在马车里,衣裳仍不断地向下渗水,将地上都打湿一片。一夜的惊险,与此时的片刻安稳交织在一起,十分的不真实。 身边人的咳声,将她的神识唤了回来。 “你怎么样,”她拉着他小心地看,“难不难受?” 江寒衣咳得双肩都在发抖,睫毛一颤一颤的,却还倔强摇头:“我没事……咳咳……主上,这些人可信吗?” 声音压得很低,虽虚弱至极,眼底的光却仍旧戒备,且明亮。 那架势,姜长宁十分相信,假如她说一句有疑心,他仍旧会强撑起来,去与人拼命。 于是她只轻抚了抚他的脸,替他擦去从发间渗下来的水珠,柔声安慰:“没事,看情形是我们这一边的。不必担心。” 见他还稍显迟疑,便轻笑笑:“怎么,连我都不信啦?” 这人犹豫了一下,很乖地点了点头,折腾了一夜,双眼红通通的尽是血丝,眸子却仍清亮,像墨玉似的,盯着她认真地看了看。 然后无声无息地,猝然晕倒在她的肩上。 第51章 溪明 “寒衣,寒衣!”她一时惊慌,拔高了声音喊他。 这人安安静静地靠在她肩头,一声也不答应,即便在昏迷之中,仍像有重重心事,眉头轻轻地锁在一起,衬着苍白的脸色,让人心头忍不住一刺。 外面那官服女子听见动静,道了声得罪,掀了门帘进来,细看了几眼,又试了试鼻息,神色倒是放松下来。 “殿下不必忧心,”她道,“这位公子不过是劳累得太厉害,又在水里淹得久了,全凭一口精气神儿吊着,这会儿一松下弦来,才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妨碍。” 姜长宁闻言,才敢稍松一口气。 怀里的人与她一样,浑身透湿,即便是在初夏的天气里,寒气依然很重,整个人冰凉得好像没有什么生气。她看着不免心慌,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有些手足无措的,僵硬着肩膀,想让他靠得更稳当一些。 直到感觉到他的鼻息,细弱但均匀,带着淡淡的暖意,像小猫一样扑在她的颈边,才能有少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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