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她正在跟宋庸下棋,这小子最近得了几分感悟,总想着找人同乐。江秀山棋艺寻常,已经下不过这小子了,她知道消息后,就接了手。 宜真对颜色的喜好分季节。 像萧肃的春秋,她喜欢橙色橘色等暖色,等到炎热的夏日,她则偏爱青绿等颜色。 她喜欢,往往也会影响到宋庸。 如今两人对坐,她穿着便于活动的窄袖青色上衣,配牙白花鸟裙,对面的宋庸则是一身绿色袍子。 宋庸持黑子,宜真持白子,耐心的等到他落子。 闻言,微微一笑。 “看来我这位好祖母是急昏了头。”她轻声。 宋庸从不会任何关于外界的信息,哪怕是别人眼中不起眼的小事,闻言忙收了棋子,笑道,“母亲为何这样说?” “陛下吃软不吃硬,再加上两人兄妹之情深厚,若是主动认罚,再哀求一番,说不得陛下也就抬抬手放过了。”他愿意问,宜真也愿意说,她漫不经心的捻着白子,指尖淡粉,肌肤瞧着比那上好的羊脂玉还要细腻温润上三分。 “可她这样跪在宫门外哭求,陛下只会恼怒,觉得她蓄意逼迫。” “可不就是昏了头?” 宜真徐徐道来。 宋庸若有所思。 “可她进不了皇城,自然也没办法去陛下面前哭求。”他说。 自那次耍舒家二房几个孩子被宜真戳穿之后,宋庸在宜真面前就放开了许多,像现在这样,他以前绝不会如此说,只是默默听着。 宜真细眉微动。 “是啊,陛下下令,长公主不许无诏不得入宫觐见。” “孩儿觉得,不止这样。”宋庸道。 “哦?”宜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宋庸眼中迟疑一闪,到底把话说了下去,道,“若宫中有人适时求情,说上两句好话,说不得陛下就能松口见一见长公主。现在这样……” 他顿了顿,看着宜真慢吞吞道,“看来这位长公主在宫中的人缘不怎么样。” 宋庸心里悄悄又补充一句,说不得还有人特意使绊子,比如了解陛下的,特意趁陛下情绪积攒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再让人去报信,如火上浇油,那样只会让陛下更加恼怒不悦。 “这种话,人前不许说。”宜真缓缓笑了笑,她似无奈,似宠溺,缓缓提醒道。 孩子太过聪明机灵,虽然做长辈的得意欢喜,但到底少了两分说教引导的趣味,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孩儿知道了。”宋庸表情雀跃刹那,知道这是自己猜对了。 不过自家嫡母这样说—— 难道是皇后也出手了? 不一定,但皇后袖手旁观是一定的。 从下午到天黑,长公主晕过去三次,陛下始终未曾召见,只在她晕厥第三次后遣了身边的太监孙望出来,也不知道跟长公主说了什么,她失魂落魄的走了,没再纠缠下去。 宜真听完消息,心道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陛下还是心软了。 这个案子经过三司审理,很快就定了案。 但事关长公主,陛下亲妹,最终递到了陛下龙案之上,等陛下处置。 又是一天的朝会之上,陛下下令,将长宁长公主的食邑从千户降至三百户,收回可随意进宫之权,无旨不得觐见,三位郡王夺爵,收回爵位及身上一切职务。 长公主府失却帝宠,霎时间沉寂下去。 宜真后来回去看过几次长公主,这个刻薄蛮狠的老妇人,在经过这一遭之后精气神都没了大半,待她依旧冷淡,但却少了好些挑剔和不喜。 祖孙两人同坐一室,却仿佛只是陌生人。 宜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自顾自的尽着孙女的本分,隔三差五回去看一眼便罢。 没了宋简之,宜真也没了烦恼,除却隔三差五赴宴玩乐外,平日里主要就是打理名下的产业,还有教养宋庸—— 这并不难。 宋庸懂事稳重,无须宜真如何操心,便将自己的功课学习安排的妥妥当当,宜真只需要适时提供帮助和指引就好,越发过得松快惬意。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春夏秋冬,时光飞逝-。 转眼间四年过去。 又是一年春日,杏花开的正好。 自得院比起从前热闹了许多,原本宋家的丫鬟都被送走了,换成宜真自己选的丫鬟。 宽敞的自得院内,恍惚中仿佛成了一个府中府,身在宋家,却又游离在外。 不过不管是襄台伯府的下人,还是自得院的下人,这几年的时间,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形。 院中丫鬟们一个个来回穿行,忙而不乱,自然一番闲雅。 宋庸进了门,丫鬟忙过来见礼。 “大少爷。” “大少爷。” 一众小丫鬟正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摆着柳条似的腰肢,矮身见礼,一抬眼就红了脸。 随意摆了摆手叫起,宋庸看都未多看一眼,径直问,“母亲在忙什么?” “夫人在杏花处看书。”机灵的小丫鬟抢着答道。 得了答案,宋庸径直往杏花处去。 自得院就那一株杏树,每逢春日便绽了满树的花,这个时候,宜真总爱在树下摆上软榻,在上面看书。 今年也不例外。 熟练的穿过曲径,宋庸远远就瞧见了想见的人,眉眼顿时染上笑意。 “母亲。”他大步过去,在宜真抬头看来的目光中在她身前三步处止步,拱手见礼。 “赴宴回来了?”宜真笑着问,将手中的书放下。 时光荏苒,曾经的小少年如今已经十五岁了,他本就长得快,今年更是明显,她一个不注意,就发现竟然要仰头看他了。 这孩子,如今比她都高了。 宋庸嗯了一声,在丫鬟搬来的锦凳上坐下。 宜真看着,不由一笑,道,“我就说你穿红色好看,你还不乐意,瞧,多精神。” 赫红的袍子,金冠玉带,他年岁大了,已不再像之前总用丝绦,现在多用革带,饰以金玉彩宝。个子高,面容也长开了,稚气渐少,眉眼轮廓越发英气,甚至还有些俊朗模样,简直就是个小大人了。 再加上这一身堆金砌玉才养出的从容气度,贵气十足。 宋庸面上有些无奈。 他这些年越发稳重,倒是自家嫡母,大约是日子过得舒心的原因,竟促狭起来,总爱打趣他。 “多谢母亲费心了。”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相处几年,宜真对他的事还是这样上心,这是哪怕一些亲母子都做不到的。似他的好友高云就是,他娘一心扑在他那个多情花心的爹身上,整日只知道跟后宅的妾室们争宠,边想尽办法打压,连他的生辰都不记得。 “谢来谢去的话就不必说了。”宜真随意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春日正是蹴鞠的好时候,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在城北校场举行蹴鞠比赛。 宋庸虽然学武的晚,但很有天赋,身手便是陈豪也夸赞的,为此宜真还特意多给他请了一位师傅—— 实则是陛下安排的。 这般练了几年,便是对上天生巨力的白家孩子,他也能缠斗一番,因此,这些时日白家兄弟几个都会叫上他一起去踢蹴鞠。 难得的玩耍时间,往常宋庸都是下午才回来,今天倒是有些早了。 “今日赵王去校场了,叫住我说了会儿话,我就提前走了。”宋庸说回正事。 陛下诸子,除却早逝的太子,以及被幽禁的晋王,如今已经成年开府的有七子,余下都还小。 赵王是陛下第五子,其母是崇国公之妹,封惠妃,与三王周是一母同出的亲兄弟。 宜真神情微动,坐正了些。 “说什么了?”她问。 宋庸面色稍有些僵,说,“赵王带了女儿来。” 他说的克制,点到为止,但宜真还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细眉不由一挑,眼中滑过些许古怪之色。 赵王的这个意思,咳…… “你是该早些脱身。”她按住心里的微妙,面上笑道,“皇家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孩儿知道。”宋庸认真点头。 不过这件事也提醒了宜真,她打量了一眼宋庸,想起梅儿跟她说的,院中好些小丫鬟动了心思的事儿,清晰的意识到宋庸也到了懂人事的年纪了。 她有心想叮嘱一二,只是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不知不觉,重生回来已经几年了,不同于刚回来时的心态,在坏境和周围人的影响下,现在宜真已经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才二十岁。 她着实不适合跟宋庸说那些话,可他又没有亲近的男星长辈,想着她一时间有些为难。 “你也大了,若有喜欢的姑娘,可莫要胡来。先告诉母亲。”她说。 前世宋庸十二岁时就被陛下认了回去,十六岁就为他指了妻子,十八岁成婚,可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 如今也不知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让他认祖归宗。 不过无论如何,宋庸的婚事都不是她能做主的。 没防备宜真忽然说起这事,宋庸面上不由一热。 “孩儿知道。”他忙说。 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宋庸轻咳一声,迅速调整好心态,说,“孩儿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有了一定告诉母亲,绝不会胡来的。” 眼见着他玉白的脸生出红晕,这可是难得一见,宜真不由一笑。 不过赵王这件事压在心头,宜真思衬着,又将话说了回去。 “这两年诸王不安生,想必赵王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当小心。”她郑重道,格外严肃。 “是,孩儿会再三小心的。” 宋庸心中微动,发现了宜真前所未有的郑重,最起码他从未在宜真脸上发现过这种神情。往常即便是再紧要,她都处理的不急不缓—— 他当然不知道宜真的担忧。 论起来,宋庸与诸位亲王的女儿可都是堂兄妹,万一出了个什么岔子,以后即便是陛下力排众议将他认回去,他怕是也要与大位无缘了。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马虎的。 也因此,哪怕宋庸生性稳重,只要答应的事就会做到,宜真还是不放心,又再三叮嘱了几句。 宋庸一一应下,只在心中思量着宜真此次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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