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抱着必死之心坐镇抚州,纵然心系百姓,可每日面对那些痛苦的疫民,听着那随时随地的哀嚎啼哭,他又岂能真的不怕?但为了父皇的那句‘不要失了皇家之风’,他每日带领亲随上街安抚百姓,整整在抚州住了一冬。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自己之所以被困是父皇有意为之,他还真以为是那抚州刺史的胆大妄为,以至于延缓了那份写有瘟疫的奏折,可昨晚上通证使严舒的举动已经彻彻底底的告诉他,他错了,除了瘟疫,赈灾这种事还不值得他深夜进皇宫。 想着大殿上满目期待的景孝帝,坐上马车的楚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父皇,你绝对不会想到,你心中必死的贪狼星福大命大,这次抚州之行不但未死,还得下贤王的美名,这大祁的江山必将掌握在我的手中! 楚煜雄心勃勃的走了,虞姣还迈着她那小短腿在梅园与正院之间瞎捣腾,如果光是身体上的痛苦她还能忍,她忍不了的是精神上的折磨。再有空间作弊,这练字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不是你用功了一个晚上就能成的。 第二天,当她把自己写好的大字递与先生时,那女先生瞅了一眼二话未说,抽出一旁虞纯写好的大字,将两张纸并排放在一起,话虽未说,可虞姣明明白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鄙视、厌恶、不屑一顾,她真的很不懂,同样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对方是怎么做出这么复杂的表情?再说我一个刚刚开始学习的学生,哪值得你做出这种表情? 当然,作为一名学生,和老师置气是最不明智的,别说在这个讲究天地君亲师的王朝,就是在现代,你和老师对着干也是没好果子吃的。所以虞姣缩着脖子当鹌鹑,心里则在暗暗打气:你等着,姐早晚有一天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她想是的息事宁人,却不知当一个人对你有偏见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如今见她貌似羞愧的低头不语,那女先生看着更是不耻。 这女先生年近四十还未曾许人,全因她性子过于分明,你要说她性格不好吧,对待自己的学生哪怕是那愚笨的,她也能不厌其烦耐着性子一点点的教,可要是有一点不如她的意,惹得她心生厌弃,那你在她心里是怎么都不会好了。 此时她看着虞姣,怎么看都是一副畏畏缩缩不敢承担责任的小家子气,心说不愧是姨娘养大的,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想着,这女先生走到前面的平头案前,提笔写下两个大字放到虞姣的桌子上:“每个字写两篇,明日交上来。” 虞家姐妹一看那两个大字顿时脸颊通红,也不知是替姐妹羞愧还是想笑。 见姐姐们的表情这么奇怪,小虞纯好奇的探过小脑袋:“巧、木?” “扑哧,巧木?哈哈,巧木?”一旁本在忍耐的虞瑶听到这话,再也憋不住的笑出声来,她一手掩唇一手指着妹妹想说什么,却被虞嫣拉着袖子不住的暗示,发现先生面色阴沉的望着自己,她这才强忍着笑重新坐好。 女先生对虞瑶的态度还是非常宽容的,毕竟在她心中,尽管几位小姐都养在夫人身边,但嫡庶有别,从根本上就不一样,所以对她的动作只是警告的一瞥,便再不多言,转而拿出《女训》,开始给虞嫣三姐妹讲‘慎言’、‘谨行’篇。 “夫人之所以克圣者,莫严于养其德性,以修其身,故首之以德性,而次之以修身……” 听着耳中的诵读,垂首的虞姣淡淡轻笑,为师者自身的德行都没有修好,自己跟她一般见识个什么劲呢?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不悦,她拿起兄长赠送的红木镇纸压住宣纸的一角,而后提起自己的紫毫笔,一笔一划的开始写那‘朽木’二字。
第十五章 【悲愤】 “四妹,别写了。”听先生讲完课的虞蝶没想到四妹竟然真的在写?不知怎的,刚刚还觉得好笑的她只感到脸上发烧,见对方停下动作睁着清纯的眸子静望着自己,她滞了滞低声道,“别听五妹的,那字不念巧,念朽,别摆着了,快收起来吧。” “原来这字念朽啊?昨儿个先生留的字,我还是问了二哥才知道念‘潘’,今日不用问二哥了,真好。”轻轻一笑,女孩垂下白净的脸庞,继续默默描红。留下独自尴尬的虞蝶不知该不该继续劝。 “喂,我说你没脑子啊?二姐都告诉你了那念‘朽’,念‘朽’,你没听过朽木不可雕吗?”虞瑶本来在一旁有滋有味的吃着点心,看到这一幕也不知为何心里的怒火蹭蹭上窜,让她忍都忍不了。真是见过蠢的,却没见过这么蠢的?更可气的是竟然还是她的同胞姐妹?她到底长没长脑袋啊? 虞姣停下手中笔诧异的看着三姐:“可这是先生留的作业啊,念什么都得写啊。” 虞瑶被这话堵的一滞,看着对方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不说点什么心里难受,想说什么又觉得没理,这位大小姐脾气一上来,抛下手里的点心就走了。 一脸莫名的虞姣暗暗好笑,没想到这姐姐除了有点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心思倒也不是那么太坏,完全是被宠骄了。 此时正房里的虞夫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周妈妈打发走了前来报信儿的小丫鬟,转身对自家夫人道:“这宋先生倒是帮了个大忙,今后有这么个名头顶着,看哪个好人家敢要她。”娶了块朽木回家,是准备当柴烧吗? 翻着手里的账本,虞夫人似漫不经心道:“我倒觉得宋先生此举有些过激了,十一岁才开蒙,她就真是个才女也可以养废,如今这样……”不满的摇了摇头,她又道,“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也别浪费了宋先生的一片心意,让人传出话去,就说咱们四小姐在姨娘身边长大,胆小懦弱目不识丁,先生屡教不懂,被评为朽木。” 听到这话,刚刚还笑着的周妈妈不禁有些担心:“夫人,老爷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吧?而且这对咱们三小姐怕是也不好吧?”对外来说都是虞家的女儿,出来一块朽木,别的女孩又该如何? 虞夫人叹了口气,幽深的目光看向远处:“妈妈,你不觉得那死丫头太美了吗?按理说我是她的母亲,只要我在一天就不怕她翻我的手掌心,更何况凭她那胆小怕事的样子,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可你别忘了,当初冯婉梅那个贱人后来居上,靠着那张娇娇弱弱的脸有多么受宠?男人好色,她又和瑶儿年纪相当,万一瑶儿找夫婿的时候她从中作梗,哪怕是不成功也不免让人恶心。” 在做母亲的眼里,自家女儿自然是好的,可受过此等教训的她同样相信,在男人的眼里,十个得有九个会被长大后的虞姣吸引,为了女儿以后不被恶心到,也就别怪她狠心了。 半天时间不到,虞家四小姐朽木的美名传遍了虞府,而且尚有越演越烈的架势,等德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都绿了:四小姐是他们少爷的亲胞妹,她是朽木,那他们少爷是什么? 这位一路小跑跑回了松园,看到正在吃饭的少爷不由一阵心酸。 桌上摆的是两素一荤,荤菜一口未动,虞之润就着素菜吃着碗里的米饭,等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德立那苦着的脸,他咽下嘴里的饭菜温和笑道:“可是灶房里的热水又没有了?” 近年来虞夫人在吃穿上从不克扣他,不过神仙好过小鬼难缠,灶房上的人为了讨好夫人,这边的吃食不是今儿个饭凉了,就是明儿个热水完了,以至于他这小厮每次都气呼呼的回来。 其实虞之润倒是看的很开,作为天生没有投到好胎的庶子,他能有现在的待遇已经很知足了,至于今后人生如何?靠的还是他自己。 望着自家少爷那温和清朗的笑容,德立心中不禁更苦,他蔫头耷脑的走到近前低声道:“少爷,我在外面听了个消息,您听了可千万别生气。” “哦?”虞之润放下碗筷笑看着德立,“说来听听。” “他们说,早上给小姐们授课的宋先生看完小姐写的大字,转头写下‘朽木’二字,不但如此,她还让小姐把这两个字当功课写,小姐不认字,写了。”想到那个场面,德立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娇娇弱弱的四小姐要是知道实情,今后还哪有脸见人?这先生也太狠了。 室内气氛一变,半晌,虞之润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朽、木?” 德立刚想要劝,却见他家那从不发脾气的少爷,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子,无视那杯盘破碎的满地狼藉,他浑身煞气的站在地上,平日温和的眼里简直要瞪出血来,“宋婉贞,你欺人太甚!” 他知道妹妹的求学路程不会平静,可哪怕是打手板、罚跪、不让吃饭他都可以接受,对方怎么能仅凭一天的学习就判定他妹妹为朽木?而且她昨天真教了吗?想到昨晚姣姣遮遮掩掩的问他那字念什么?应该怎么写?虞之润心如刀割。 他妹妹又不是傻子,仅仅一个字,仅仅一个字她怎么会记不住笔划,不知道该怎么写?而且今天早上让香绮送来的五篇大字,明显就是用了心写的,那么用功的孩子,对方怎么能忍心称她为朽木? 宋婉贞,我妹妹才十一岁,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厌弃她?
第十六章 【我是小树,当不得朽木】 不对,该厌弃姣姣的不该是宋婉贞,该是那个女人,只有他那贤惠大方的好‘母亲’才会如此,自己是男孩,而且很多事她照顾不到也不敢照顾,可姣姣不一样,姣姣在她身边,容貌还最似姨娘,她怎能不厌弃? 以前虞之润从来没有怨恨过虞夫人,哪怕暗地里受了委屈,他也觉得是自己姨娘的过错,他能健康的生下来,可以安安稳稳的读书学习,他已经很满足了,不是他多良善,而是他坚信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不会永远囚禁于此。 可今天他才知道,他之所以不恨,不过是因为对方没有碰到他的逆鳞与底线。如今的他,好恨! 他的姣姣名誉没了,哪个男人会甘愿娶一个被先生冠名为朽木的女人?娶回去做什么?生一堆朽木渣吗? 想到姣姣在众人的嘲笑中,一脸懵懂却又认认真真的写着朽木二字,虞之润悔的恨不得杀了自己:他就不该去求父亲,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的妹妹才十一岁,他的妹妹还什么都不懂,如今就这么被那两个恶毒的女人给毁了,被她们给毁了! 见少爷面色发青全身发颤,修剪圆润的指甲已然狠狠陷入掌心的肉中,德立慌忙道:“少爷,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您是不是去看看四小姐?她现在指定知道实情了,您是不是去看看她?” 虞之润恍然清醒过来:“对,你说的对,我应该去看看姣姣,我要去看姣姣。”什么午间的课程,授课的先生都被他抛在脑后,如果姣姣有个三长两短,他哪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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