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莲将普通面试的任务交予了其他人,她自己则有更重要的任务。 一个偌大的工坊,没有大量的管事可怎么能运行得当。今日借用了府中与各庄子、铺子里的管事来帮忙,可这些人亦都有自己的职务, 总不可能放下铺子、庄子不管了,都来这边任职。 因此袁清莲在郑重地与几位妯娌商议之后,便决定就地取材,从来应聘的女工当中择取优秀者提拔, 今后再以赵婉提出的“绩效”之法来提优降劣,逐步筛选出最好的管理团队。 她让人将通过了二面的、识过字念过书的女娘分开来带到了另一处, 然后统一了解其识字程度、有哪些格外擅长的技能。 这一拨优中选优的女娘在起步阶段,将是毛线工坊的重要一线管理人员,因而记工算数、上传下达、检查质量等重要事务,都有赖于这部分人来执行。 袁清莲牢牢记着四弟妹的叮嘱,不全然以交谈的内容为判断结果,而是如同印制那些初试表格一般,做了好些习题出来,其上有算术题、基本的为人处世题,更有几道关于朝廷律法之题等。 题目并不是很难,也并不要求字迹多么秀美,律法的题目则更加只是基础的关于偷盗、契约之类的,只盼着这些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女娘能明白其中深意,并在日常管理中将之潜移默化地宣于众人。 所幸女娘们都十分争气,或者说,几乎各个儿都是有些内秀之才的,只不过平时碍于没有机会施展,旁人也并不知晓其拥有多么出色的能力。 譬如有一位女娘,竟拥有十分拔群的口算之能,十数组数额相当大的数字之间的核算,她无需花费太多时间,便能轻轻巧巧地算出一个正确的数值来。其对数字的敏感程度,叫人惊喜。 又譬如有位常年在家相夫教子、却因家境败落而不得不想方设法谋生的妇人,只需随意看一眼、听一耳,便能轻易地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与爱好等信息。虽不至于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却也在记忆这一技能上十足突出了。 更有能画出漂亮纹样的、精通各地绣技的、双手十分灵巧的……偌大一个厅中,各自争相绽放,合而释放出妍丽夺目的光彩。 女子之中,有才华者甚众,只要给她们一个微小的机会,她们便能利用这机会,毫无保留地将自身才华充分展现出来。袁清莲看着各有才能的女娘们,欣慰地想道。 她当初接下这桩事情,不就是想着,要让所有人都知晓,女娘亦能顶上半边天么。 当初云家的男人们死得只剩下一个四弟云舒,自此她们云家的女人便从未被人看得起过,那些满心都是利益、满眼都是算计的人,不就是觉得云家已后继无人,无需再捧着敬着了? 人世冷暖,她们尝过、消极过、为此黯然过。 可如今,且不说云舒已经支棱了起来,便是她们几个女娘,又有哪个只肯窝在后宅顾影自怜了? 袁清莲掩下心中的感慨,看着这些未来工坊的顶梁柱们,充满了希望。 两场面试一直持续到了日头落山才堪堪弄完,中途有人离开,也有人不断加入。 没面得上而在旁边说三道四的不少,朝着伙伴拈酸抱怨的亦很多,人生各态,皆展现于此。 但好在除了初时那一场闹剧,后头再没有出现类似情况,整个招聘、应聘的流程走得十分顺畅。 赵婉默默地围观了全程,也觉颇受震撼。她今日来并不是要帮什么忙,因为她相信,二嫂自己便能将事事都处理得很好。可也担忧她无甚底气,便也还是与另两位嫂嫂先后来撑了场子。 她看着这些满面红光的女娘们,又看着充满自信、从容解决每一个问题的二嫂,心道:星星之火皆聚集于此,有朝一日,她们也定能燎原。 当有那么一个地方,可让人各施所长,齐心协力地做出一番事业来,那便是极好的。 而这个地方,过去只属于男人,如今,女娘们也终于跻身进来,并在不久的将来不断扩大、扩大…… 是夜,总督府上几位夫人齐聚一堂,就着晴朗无云的好夜色,齐齐干了一杯。 “祝愿咱们的毛线工坊顺顺利利!” “二嫂嫂尽管去做,我们都是你的后盾,若有不好办的,咱们齐心协力也定能办好!” 几个英姿飒爽的女娘洋溢着畅快的笑,各自端着澄澈的酒,就着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喝了个尽兴。 今日最为激动的当属袁清莲,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操持出一个如此大规模的工坊来。 庄子的改造、器具的采购,女工的招聘……桩桩件件,说是呕心沥血全身心地扑在了此事上也不为过,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和难。 相反的,这巨大的成就感,令她找到了自己决心要为之努力的方向。 因而在对着赵婉时,她清丽的面庞上便乍然多了两个红眼圈。 “此事我需好生感谢婉娘,若不是你提出如此合用的点子来,我们又如何知道,那平平无奇的羊毛,竟能做出如此柔软的毛线来。” 赵婉笑着将酒一饮而尽:“二嫂无需如此,我们虽不是亲姊妹,但胜似亲姊妹,合该是要守望相助的。 无论如何,今后也会一直如此下去,因此谁提出来的,又有什么值得谢的呢。我想到了此事来,便有二嫂去将之践行出来,焉知这不是我的幸运。” 三嫂最见不得人黏黏糊糊,见两人已经有了些醉意,还一副要不醉不归的模样,忙利落地抢过了她俩手中的酒盏,哄道:“好啦好啦,你们都无需这么煽情来煽情去了,今夜就让咱们抛下所有烦恼,在此纯粹地、畅快地庆祝一番!” 几人都在烛火与月光的映衬下,笑得欢快自在。她们抬眼相望,俱都从对方倒映着光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灼亮的光芒。 花灯轻晃,竹枝摇曳,有和畅惠风,衔来一丝凉意,又带走一些酒意,让这场热闹变得更加舒畅起来。 赵婉晕乎乎被侍女们馋着回云琅院的时候,步伐已经着实混乱不堪。 困意一层层地涌上头,令她只想倒头就睡。看着身旁一个两个埋头服侍的丫头,她有些不爽,她可是新时代独立女性,要什么人跟前跟后地折腾!人一多,他可就睡不着了! “你们、你们先自去休息罢,我要睡觉了,这里不、不需要人伺候。” 她摇摇摆摆往床边冲去,侍女们都面含担忧,不肯放手任由自家夫人胡乱走着,万一撞到哪儿了,可就麻烦了! “夫人,不若还是让奴婢——” 阿秀亦步亦趋地跟着赵婉,却在看见拔步床内大刀金马坐着的人后,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立马消了声,然后迅速带着众侍女悄声退了出去。 有小侯爷在,她们确实需要离开了。夫人好相与,侯爷可不是好相与的…… 门被重新掩上,赵婉满意地点点头,走进拔步床中,毫无形象地一头倒在了柔软的床上。谁知就在残存意识的驱使着她去拉被子盖上的时候,她却发现这被子今日太过调皮,竟怎么拉也拉不动。 这可不行,虽然已经醉得晕晕陶陶,但赵婉始终记得要自己盖好被子,不然会着凉、会感冒。 她早早就在上学寄宿的时候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当然也会在这种小细节上始终谨记要避免让自己受到伤害。 可是、可是这被子拉不动呀,这叫她怎么睡!她好困! 躺着的人儿跟一床被子较起劲来,却始终不能在这场较量中获胜,最后不由得自顾自地生起闷气来。 “好、好你个被子,怎么,看我不高兴,要欺负、欺负我是吧!”她努力扯着被子,嘴里嘟嘟囔囔,“瞧我不、使出洪荒之力来、来扯了你。到时候、扯碎了,可不要怪我。” 云舒随意地压着被子,噙着笑看她折腾,只促狭地不作声,似是要看看她到底何时才肯抬起头来看看自己。 原本他是想给人一个惊喜,谁知在房中端坐良久,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最后人回来了,却又是个小醉鬼。 小醉鬼似乎已经完全失了理智,竟正儿八经地跟床被子较劲,扯不出来,还要生气,也不知究竟是生被子的气,还是生她自己的气。 眼看着赵婉两颊嫣红,俨然有愈发要被气得更红的趋势,云舒眨眨眼睛,将压住被子的手抬起,成功地看见对方瞬间被惯力给弄得往后一栽。 他眼疾手快地将人拦住,避免了这醉鬼头部撞向木栏的悲剧。 手臂被人搭住,云舒一低头,却见赵婉氤氲着水意的眼睛,正迷迷蒙蒙地盯着自己,睫毛长长,随着眼睛的眨动而微微颤抖—— “你是——”赵婉打了个嗝,仔细辨别着面前这家伙,水润的唇轻启。 “嗯?我是什么?”云舒迟迟未等到她后话,勾着唇角笑问。 “是啃我毕设的那只狗?”赵婉歪了歪头,想要换个视角观察一番。 有些不太确定,她又眯了点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觉得他一脸恶作剧的模样,确实就像是那条犯了大错却得意洋洋的狗子! “对,就是这只大土狗!你还敢来!瞧我不把你送去噶蛋蛋!”赵婉愤愤地说道。 她老早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若是抓住了这罪魁祸首,必定要送它去隔壁学院的师兄师姐那儿噶了它的蛋! 说做就做,赵婉用力地揪着这只“大狗”的“皮毛”,打定主意绝不让它跑掉。 “狗?”笑容僵在云舒的脸上。 他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俊美无俦的一翩翩郎君,竟然在她赵婉眼里,像一条狗?? 果然醉得不轻!简直醉得毫无人性了! 云舒简直要气死了,他想着许久未见着自家娘子,忙完公务便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结果他等到了什么?等到了一个将他视作狗的醉鬼! 气得发昏的云某人抬起另一只未被揪住的手,狠狠朝着赵婉的鼻子上捏了一下。 谁知这小小惩戒却又被赵婉给用力拍了开来,那清脆的“啪”的一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卧房。 哎,云舒无奈极了,若权贵圈子中要讨论“娶了位经常醉倒的妻子是何体验”,他定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就说说,两人成婚这些日子以来,她赵婉醉了几次了吧,从微醺到如今的沉醉,她是越来越放肆了,简直不将他这个夫君当做一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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