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息往常被兄长一说是孩子,铁定是要恼的。 或许半大的少年就是这样,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年纪轻,别人一说,就好像是被人看轻似的。 在过分的自尊心驱使下,少年总也忍不住说些刺耳的反驳话,以证自己有“远超同龄孩子的成熟”,好像驳倒了别人对自己是个孩子的证言,就能自觉高人一等般。 兄妹二人的爹娘早年海上经商时溺亡,沈盈风十五岁就担起了沈家。 这十年来,他才是那位过分早熟、过早地从孩子成长为担当一切的大人。 而面对真正的孩子,他不知面临了多少次妹妹关于“她不是个孩子”的驳斥和愤怒。 他没有一次生过气。 在沈盈息所有的恼怒背后,沈盈风比谁都清楚,妹妹想要快快长大,不止是少年意气,她其实只是因为不想,让他孤军作战。 爹娘猝死,平静的家族忽而掀起万丈波涛。 叔伯婶娘们虎视眈眈,生意对手们落井下石,各路官员们不怀好意,一切群魔乱舞,沈盈风看得见,小小的沈盈息感觉得到。 沈盈风不想让沈盈息过早地接触这些腌臜的东西,他逼迫自己迅速成才,一年不到就雷厉风行地安定下了沈家,还他挚爱的妹妹一片纯净与安静。 但同时作为代价,他和沈盈息聚少离多,常年在外奔波经营,一年内能回家相聚的日子不过短短二十多天。 沈盈息是天性骄傲的人,她很聪明,后来也能从表面平静的家族氛围,以及和哥哥的分离中感受到许多深意。 所以她会时常问起:“我何时才能接手家里的事情?” 沈盈风这时总会抱着她,耐心地说:“再等等,再等等。” 他欣然接受妹妹对权柄的追求,甚而会骄傲于她有时过分宏大乃至显得贪婪的野心。 这是他的妹妹,他沈盈风的妹妹。 如果他的妹妹能活过十七岁,沈盈风想,他会亲自带她一点点熟悉家族生意,从轮廓到内里,从天长到地久。 只要再等等。 “息息,我们吃早饭吧。” 半晌,男人重新恢复了温柔的模样,转回脸,对背上的少女道。 沈盈息咕哝一声,“哥哥,你肯定有秘密。” 说完,她跳下男人的背,径直走向餐桌,边走边说:“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对了,哥哥,你这次何时再走?” 沈盈风眨了眨眼,他忽而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跟着站起来,咳了声,清除喉中的钝涩,换上轻松的笑声道:“这次哥哥不走了,陪息息过年。” “嗯?”沈盈息坐在餐桌旁,闻言困惑地扭头,“真的?” 沈盈风大步走过去,撩起少女额发,柔柔地在其眉心印下一吻,“千真万确。” 沈盈息霎时间喜笑颜开,猛地伸出双手,用力搓了搓兄长的脸颊,笑得眉不见眼,嗓音饱含蜜意:“这真是哥哥给我带过的最好、最棒、最厉害的礼物了!” 沈盈风被沈盈息欢呼雀跃的模样可爱到,他伸手捂住胸膛,眼睛跟着笑得眯成两道好看的弯弧。 肋骨后心脏终于没再装满阴谋诡计,而被温热干净的喜悦代替。 沈盈风望着沈盈息的笑脸,忽而有种重见天日、从窒息中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救赎感。 他克制不住,伸手紧紧抱住妹妹,心底饱胀的情意到了一定临界点,生出像受伤一样愉悦的疼意。
第15章 沈盈风好不容易回趟家,按理说,沈盈息应该收了玩心,待在家里,和哥哥享受来之的亲情时光。 但是这样过了三天,整整三日没去药铺后,小系统从识海里跳出来,对沈盈息哭哭:“仙君宝宝,你再不去看那药修疯子,他就要死啦!” 沈盈息正和沈盈风在自家后院池塘里钓鱼,玩兴正浓,系统冷不丁冒出,还用如此严厉的口吻,倒吓了她一跳。 沈盈风时刻关注着妹妹,见状放下鱼竿,揽过沈盈息肩头,低头仔细查看她的脸色,并未发觉有何不对。 不过依旧关心道:“怎么了?” 沈盈息扯唇,对她哥笑了下:“没事,想到点事情。” 沈盈风倒能听出她的避重就轻,轻轻颔首,却没再多问。 兄妹两又待了会儿,但沈盈息心思已不在垂钓上。 沈盈风早看出来了,于是伸手接过少女的杆子,无奈道:“既然有其他事去做,那就不要勉强自己陪我了,不然哥哥也不开心的。” 闻言,沈盈息本没有歉意的心,忽而生出了点歉疚,她主动抱住沈盈风的手臂,摇撼了几下,以示不舍。 而后才站起身,对沈盈风道:“哥哥,我晚上陪你吃饭!” 沈盈风嗯了声,目光温柔:“多带点银子,玩得开心点。” 沈盈息头也不回,向后摆手,然后小跑离开了后院。 少女走后,沈盈风温润兄长的笑霎时就冷了下来,他扔下鱼竿,站起身,一道暗影便无声落至身侧。 “跟着家主,看看是不是去姓纪的那儿去了。” 暗影无声,立刻消失。 沈盈风神色暗沉,望着沈盈息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 沈盈息快步往东街赶,半路却遇不顺。 季九乘坐着熟悉的车架在街市上招摇,那车身的奢华宽大,直占满了三分之二的街道,害得行人只能直身收腹,畏畏缩缩地行走。 沈盈息赶路,本来见那车轱辘转得快,应该很快就能从身边驾过去,她也就避开车,往街边边上一躲,等车过去了再走。 谁知她低头踢着石子打发等候时间,却久久不听车轮滚过的声音,不由抬头,看向街中央。 原本行得匆忙恨不得把街边摊子都撞飞的车架,如今却像蜗牛一样,两匹马踏踏像散步似地在街上逛游,半天也没见多动几米。? 沈盈息无语,一脚用力,把石子踢出去老远。 该死的季九,也不知成天炫耀什么。 她现在的要紧事是去看真正要死的纪和致,才没心思上前质问,例行的挑衅之乐在今日也不适宜了。 这车不走,她先走得了。 于是沈盈息绕开熟悉的车架,像是没瞧见这尊耀眼奢华的车辇似地,一溜烟从车旁溜了过去,一点目光都不带停留的。 她没看见的地方,车架上的车帘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狠狠扔下,帘布摇晃间,隐隐约约露出少年艳丽而含怒的脸庞。 又一次! 这孽障,她竟敢三番五次地无视他! “十五,跟着沈盈息!” 少年冰冷的命令和一道黑影同时落下。 沈盈息现在是没必要就不开神识,没有了修为的她,识海于她是鸡肋。 她还不想三步一家常五步一伦理地受着凡人八卦的侵扰。 她刚当凡人那几天就听够了。 真有危险,修了几百年的杀伐功德会护主的。 是以关了识海也无妨,沈盈息由此没发觉她这一走,身后跟着就随上了两个暗卫。 待她到了纪得药铺,眼前瞧见的却不是纪和致虚弱苍白、奄奄一息的脸,而是数不清的、脸带希冀的病容。 ……什么情况? 沈盈息站在排队排到药铺对面的糕点铺子口的人群后,蹙眉望着熙熙攘攘的铺面。 她在识海里问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在识海里翻了个跟头:“药修疯子医术太好,快要忙死了呀。” “……” 沈盈息转身就走。 系统意识到不对,即刻要跳出识海道歉,不过有人比它先一步喊住了沈盈息。 “沈老板!” 沈盈息一顿,她回头,看见纪和致一身白衣,从人群中走出,面容温润。 视线在青年飘逸如仙的白衣上顿了一顿,沈盈息继而看向纪和致,他被人群体贴地让出一条小道来。 他就站在辟出的空间里,在一遭暗色衣衫的病人里,俊秀得出尘。 “你看见我了?”少女的目光从挤挤攘攘的人群间划过,口吻疑惑,似乎还带着对他能发现自己的惊奇。 纪和致含笑点头:“你一来,我就看见你了。” 准确地说,是闻到了。 她的气味举世无二,在沉闷的衰败气息中,沈盈息像一朵生机勃勃的鲜花,永远鲜亮干净,纪和致能比任何人先一步寻到她。 “那还真是不易。” 沈盈息倒没想到纪和致还有这本事,能从这么多人里看见她。 看来纪老板观察力不错。 怪不得他是砍天道一员呢,原来从凡人起就实力不俗了。 她只惊叹于纪和致的敏锐度,倒没深想他为何会在一开始看见她时不唤,等她要走了才唤住她。 不过纪和致一出来,那群找他看病的病人们便全都望了过来,一溜排的注视,沈盈息挥手对他们抱歉地笑了笑。 而后对纪和致道:“纪老板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就把药铺开起来了。” 纪和致专注望着少女的眼神一顿,收回视线,垂眸微微笑,“很快吗?我还以为过了很久呢。” “欸,别妄自菲薄嘛,”沈盈息眯眼笑,“不仅将药铺开起来,这上门求医的人也多得很呢。” 看着那些排队求医的人,不由想起初见场景,沈盈息感慨:“看来,以后得唤你纪大夫了。” 纪和致没有反驳,温和深沉的眸子定定地望了沈盈息几秒,而后郑重道:“多谢你,沈息。” 沈息? 沈盈息咳了一声,反应过来这是她随口说的假名。 她移开视线,犹豫了下,说:“呃,其实我们也算相识于微末,如此交情,不若彼此换个更亲近的称呼吧。” 叫她沈息,她有时候真担心反应不过来露馅。 纪和致神情温和,“好,我爹娘在世时,常唤我小字阿致,你若不嫌弃……” 沈盈息一听是纪和致爹娘叫的小名,又想到自己终归是要离开的,如今他爹娘已死,这个阿致的称呼不便成了独一无二的了? 待她死后,这样亲密的小字,岂非跟着她又死了一回? 沈盈息是要给这些日后的无情大能们开个情窍,让他们不要再修无情。 但不是要他们唯她不可。 待凡间此事毕了,他们若能再娶最好,也是对她开情窍的回报了。 故而,还是留点退路。 沈盈息只为难了一瞬,很快道:“当然不嫌弃,你也可以唤我小字息息。” “我……我还是唤你和致,”像是觉得这交换不对等,少女紧接着补充道,“我哥哥也唤我息息的,不过你的小字,我觉得、觉得……” 她没觉出个所以然。 不过纪和致就是体贴,他贴心地为她圆道:“不过,我的小字还是太重了,友人间还是共享欢欣为要。息息唤某和致,我也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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