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一次机会,她绷紧浑身肌肉,深吸一口气。 一瞬飞逝而过,马蹄裹挟烟尘扑面而来。 铿锵一声,两刀相击,撞出一道耀目火光。 少女横刀格挡,被砸得身形下陷,沙齐脚踝,手上青铜刀被对方不断下压,刀刃逐渐逼近几近头皮,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那把刀锋透出的凉意。 在手上青铜刀崩断的一瞬,少女双膝一跪,借身形优势,向马腹下滚去,堪堪躲过了刀刃。 马蹄声砸在耳际,几乎要将耳膜震碎。 她在原地愣了一瞬,揉揉手臂,用断刃支起身躯,看着那匹冲下高丘的马儿,道:“我已接过你一招,可否同我谈个条件?” 霍去病调转马头,哂笑一声,“条件?你有何资格同我谈条件?” “我自有资格,就看你给不给我机会。”少女声音微哑,气势却不输他。 他起了兴致,策马逼近少女,“你乃何人?” “秦……我乃汉人!” “汉人?”他将手上环首刀往前一抵。 少女瞳孔微缩,那锋利刀尖便停在她下巴处,刀尖冰凉贴在肌肤上,引起一片战栗。 手上微微使力,刀尖便将少女下巴挑起。 少年于马上垂视她。 面颊染血,脖颈纤细,看身形,确实不像是能杀了那么多匈奴人的杀手。 但身上血迹斑斑,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锐利,那样冷静地接下自己一击,还在踏云蹄下活了下来,种种迹象无不证明着,她就是那个诡诈至极的杀手。 “何名?”那红袍玄甲的小将,以汉话问道。 “殷陈,我名殷陈。”少女亦用汉话答道。 殷陈?霍去病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起了家中那个黏人的幼妹陈茵。 殷陈下巴被迫抬高,身躯僵直,手臂微微颤抖,臂上包扎过的伤口在方才的一击之下再度崩裂,鲜血自指尖不断滴落入脚下沙尘之中。 收刀入鞘,长腿一扫,他翻身下马,打了个响指,坐骑踏云听话退后几步。 下巴处渗人的冰冷撤走,殷陈松了口气,望向眼前人,他身形挺拔颀长,一双眼透着冷厉,挺秀的鼻尖和下颌有擦伤。 她微微一笑,“郎君若能带我回汉,我亦有东西可作为交换。” “哦?你所说的是为何物?”少年半垂着眸,看向眼前清癯少女。 殷陈转身,自藏身的沙拐枣丛中提出一个包裹。 她将包裹递向他。 那原本雪白的狐裘如同在血水中捞出一般,透着浓浓的血腥味,霍去病退后一步,双眼微眯,“你不妨打开,让我看看是何物?” 殷陈耸耸肩,解开包裹,揪起那物什递到他面前,笑靥明媚,“郎君觉得,这个东西可够格?” 而她手中抓着的,赫然是一颗头颅。
第2章 轻薄 霍去病眉头微沉。 那是挛鞮产,昨夜被他一箭射倒之后没了踪迹,没想到他竟死在这个凶悍少女手中。 “你怎会有他的头颅?” “他昨夜慌不择路,竟跑到我面前来了,我觉得你会需要他的头颅。”殷陈仍举着那颗头颅,见他面色不善,心中打起了鼓,补充道,“这是籍若侯挛鞮产,冒顿最小的儿子。” 霍去病瞥向殷陈臂上的伤口,“伤口包扎得不错。” 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举着头颅的手有些酸,殷陈索性垂下手,又道:“我定不会郎君添麻烦,郎君能否行个方便?” 谁知对方却摇头,“这可不够。” “郎君还想要甚承诺?”殷陈抬袖揩脸上的汗,歪头睨向少年。 “若你真是汉人,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但你若骗我,我的刀可不介意再砍掉一颗头颅。”少年沉声道。 “我定会唯命是从,不敢有所欺瞒。”殷陈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再次将头颅递过去。 霍去病颇有些嫌弃抬抬下巴,示意她将头颅放回狐裘中。 殷陈无奈照做,最后将狐裘递给他,他才将那狐裘挂到鞍边,淡声道:“我名霍去病。” 方才他往丛中射出的那一箭正擦过发顶,擦出的伤还在不停渗血,血水沿着发缝额头下滑,滑入眼里,泛起火辣辣的灼烧感,殷陈却顾不得擦汗,朝他时揖一礼,“霍……” “校尉。” 校尉? 他原是个校尉。 殷陈暗自掂掇,一个校尉,竟能将这个有着近三千匈奴壮丁的部落搅得天翻地覆,本事不小。 她再抬眼时,眸中多了一丝玩味。 目光从下至上打量眼前人,个子颇高,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下巴张收有度,有些浅浅的胡茬。 唇形生得极好,唇峰锐利却又不十分尖刻,不厚不薄,虽干得起皮。 殷陈猛然凑近,想进一步探查一番他的模样,谁知霍去病快速抬起腰上刀鞘顶着她的肩膀,殷陈前进不得。 “姑子当心,我的刀可无眼。”霍去病看着她那双血红的眼,勾起嘴角,此人还真是胆大,方才差点死在自己刀下,此时竟还想大胆靠近。 殷陈眸子一弯,轻巧侧过身子,迅速顺着刀鞘滑向他,瞬间贴近他,而后一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肢。 “好腰。”她唇角勾起,看向霍去病,眸中一片促狭。 霍去病脸色一僵,抬手反擒住她一只胳膊,将她迅速扯离,只听一声骨骼异响,少女手肘骨头异常后凸翻折。 殷陈本就大喜过望,此时疼痛袭来,她眉心紧扭,眼前瞬间起了火星子一般的亮光,随后便失去意识一头朝前栽了下去。 眼见着她的身子向胸口倒来,霍去病侧身闪到一旁,却见她脸朝下即将触地,他无奈,松手向下揽住她的腰肢。 她身上又脏又臭,霍去病眉头微沉,啧了一声,手上传来滚烫触感,此时他方察觉少女腰肢细得惊人,几乎一掌就能覆住。 晨光之下,身形如松的少年搂住清瘦少女的腰肢,他将手往上移了移,垂眸看向少女,那双倔强的血红眸子被眼皮盖着,左耳竟有粒小小的茵陈银耳饰。 脸上满是血污,一双微蹙长眉生得倒英气。 霍去病将她丢到马上,翻身上马。 踏云不耐烦用蹄子撅了撅沙子。 一路驰回营中,霍去病将鞍边的染血狐裘丢给赵破奴。 仆多接住打开一看,一连串问题问出口,“产昨夜不是趁乱逃了吗?校尉怎么找到他的?这人又是谁?” 霍去病瞥了一眼话忒多的仆多,“找个女俘虏过来。” 仆多又看了那马上昏迷着的女子一眼,拎着头颅转身离去。 霍去病将人抱回帐中,她有些不安地将头往自己怀里拱了拱。 他盯着自己札甲上被她蹭出的血污,将人丢到榻上。 殷陈难受得嘤咛一声,在榻上蜷缩成一团。 霍去病盯着榻上少女那张巴掌大的脸看了一会儿,用湿帕子擦去甲上血污,才又换身衣裳,想到方才她的大胆举动,哼笑一声。 真是个怪人。 半个时辰后,殷陈睁开眼,下意识缩起了身子,她愣神一瞬,才发觉这已不是那个逼仄阴暗的牢笼。 她盯着帐顶看了半晌,转头见霍去病闲适地坐在边上,垂眸看着一卷缣帛。 她干咳了两声,只觉喉咙干得冒火,一开口便迅速翻涌而上一股血腥味,“这是何处?” 霍去病头也不抬,“我的帐子。” “校尉不怕我趁机再对你做些什么?”殷陈艰难坐起身。 霍去病闻言抬起头乜她一眼,反唇相讥道:“所以,殷姑子要用你这断手伤脚对我做什么?” 他换了身衣裳,此刻没有带头盔,一张脸完全暴露在眼前。 内眼角下勾的弧度恰好,眼尾微微上扬,这样的眉眼本是秾俊冷厉的,但偏生左眼下缘生了一粒眼下痣,这粒眼下痣让他整张脸显得克制又清冷。 面容还未完全脱去少年人的青稚,看着年岁还未及冠。 殷陈被他这话塞得喉头一紧,忽而笑道:“校尉大可试试。” 霍去病懒得与她斗嘴,将缣帛卷起站起身,甩出一句话,“既然醒了,便去接受审问。” 殷陈揉了揉酸疼的肩颈,脱臼的手臂已经被接回去,手臂上的伤也包扎过了,虽有些潦草,但总算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她环视周围,是一个普通的匈奴白顶毡帐。 殷陈跟在霍去病后头,被兵曹朱玉带走审问,她面对朱玉的盘问对答如流,将自己的身世全数托出。 审问完毕,朱玉拿着审问的结果递交给霍去病。 霍去病快速浏览缣帛上的记录,南越九真人,建元四年六月初三生人,倡伎之女,擅医擅毒。元朔四年六月,匈奴劫掠定襄,其被俘至匈奴王庭。上面还详细记录杀了后营之人的手法。 一个能在匈奴营活过了两年的少女,她的身份当真如此简单吗? 待他看完记录,朱玉有些疑惑,“嫖姚,此女外表看着瘦弱清癯,真是她杀了后营那八十余人?” 霍去病挑眉,“我倒希望不是她。” 朱玉道:“对了,她说有话想与嫖姚单独说。” 殷陈看到霍去病进帐时,萎靡精神霎时一震,“校尉可带了吃食?” 霍去病将手中糗粮递过去。 糗粮干得喇嗓子,殷陈此刻也只能对付两口。 见她吃得急,霍去病又将手边的牛皮水囊递过去,“为何见我?” “校尉难道不疑我的身份有异?”殷陈拔开瓶塞灌了口水,笑吟吟问道。 “待回到汉境,你的身份自然明了。”霍去病坐到她对面,审视着她。 殷陈放下水囊,“校尉便不怕我将你们的位置暴露给匈奴?” 霍去病眸中浮现出笑意,手腕搭在案边,慢慢敲击着案面,“殷姑子不是该努力获取我的信任?为何这般想挑起我的怀疑?” “回汉路程太远,我怕死在校尉刀下,所以想坦诚些。”殷陈听着指腹敲打在案面的笃笃声,一脸真诚道。 怕死。一个冠冕堂皇的甚至毫不走心的答案。 霍去病手上动作慢了下来,对方狡猾得如同一只狐狸,可他恰是个好猎手。 “殷姑子既是个医者,刚好我的部下有些伤者,这些日子便托付给你了。算是,收留你的报答。”霍去病站起身,不欲再与她多说。 “我瞧校尉就很需要我的救治,面容泛红,不似擦伤,是烫伤罢。” 霍去病睨向她,“昨夜的大火烧伤的可不止我一人。” 殷陈一瘸一拐跟着他出了帐,“我今日住在何处?” 霍去病淡声道:“这营地如此大,你想睡何处便睡何处。” “我觉得校尉帐中的榻很是软乎。”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倒是不意外,霍去病微眯眸子,“你可知道,爬上我床榻之人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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