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不紧不慢继续道:“那姑子两箱物件,要如何处理?” 殷陈霎时跟被踩了尾巴一般弹起来,目露凶光,“不许动我的东西。” 霍去病眉梢轻扬,俯视着牢中少女,一张面容被火光扯得明明灭灭,眼下痣随着笑容微微上移,“姑子现在可是囚犯,囚犯的物件都是要一一查验过的。” 殷陈自然知道那些物件都要经过排查,说不定还会就此被廷尉府封存起来,她再开口时,话语中多了几丝妥协,“霍郎君,你要如何?” “若殷姑子无罪,我可以助你脱困。条件是,你为我所用。”霍去病气定神闲开口。 殷陈瞧着他脸上的笑,咬了咬后槽牙,她知道此人的厉害。但她现困于牢狱,如同被拿捏了七寸,只能任其捏圆搓扁。 思及此,她扯出一丝笑,“成交。” 霍去病抬抬下巴,狱卒打开牢门,将殷陈提出来。 殷陈手脚上戴着镣铐,叮叮啷啷跟在霍去病身后。 两月前的流沙中,她也曾这样走在霍去病身后。彼时少年眼神冷厉:“姑子经历过什么我不感兴趣,我也不想探究你如何在匈奴营活过两年,但你最好收起你的尖刺。” 殷陈看着他的背影,视线下滑到那段精瘦的腰肢,莫名笑出声。 突兀笑声带着轻微的回声,在长长的,阴暗的廊道里来回撞击,越来越弱。 霍去病回头乜了她一眼。 殷陈无辜眨眨眼。 走入审讯室,她环顾四周,各类锃亮刑具挂在墙边,泛着阴冷的光。 屋中还站着个官员。 霍去病看了她一眼,殷陈会意跪下。 李右监将记录案发现场情形的书简呈到霍去病面前。 殷陈抠抠被跳蚤咬红的手背,看着那官员,此人是案发现场擒她的人之一。 霍去病斜眼瞧见她动作,抬手摘下腰间避虫香囊丢了过去。 “此前我与郎君更为亲密的行为也曾有过,郎君不会嫌弃我罢?”殷陈抬起左手接过香囊,笑道。 边上李右监身形晃了晃,他本就不解霍去病这当朝新贵为何独独来瞧他提审一个女囚,闻听殷陈此言,霎时心惊肉跳。 可霍去病怎会同一个杀人犯扯上关系? 霍去病垂眸看着案件信息,道:“李右监,审讯罢。” 李右监忙坐到上首,收敛心神,清清嗓子,“疑犯殷陈,建元四年六月初四生人,南越九真人士。对否?” “是。”殷陈将香囊捏在手中,答道。 “你何时自何处来长安,所为何事?” “民女六月初九自定襄出发,今日方到长安,来长安是为寻亲。” 李右监继续问道:“今日黄昏时分,你身在长安城外东五里官道旁的破屋内,对否?” “是。” “案发时,屋中有你,死者陈海,目击者三人,对否?” “对。” “你是如何杀害的陈海,如实招来。” 殷陈声音清脆,“回禀李右监,民女并未杀陈海。” 李右监声调拔高,厉声道:“那你说,是谁杀了陈海?” “除了我,还有一个人可以杀陈海,不是吗?”
第4章 义妁 李右监瞅了跪在堂下的少女一眼,用力拍了拍案,警告道:“现在是我在审讯嫌犯,你须答,不可反问。那你可瞧见其如何杀害陈海?” “我犹记得醒来时,死者已经倒地,我并未瞧见其杀人过程。”殷陈神情毫无破绽,甚是义正词严。 听到这理直气壮的回答,李右监胡子都要气得立起来,若不是霍去病在一旁看着,他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那你又如何确定是其杀人?” “回禀李右监,民女之言只是猜测,其一可能是凶手贼喊捉贼将我诬陷为杀人犯,另一可能便是死者自杀而亡。民女当时见死者心口刺入匕首,便想给他止血,身上血迹乃是救那死者所沾染。” 李右监终于忍不住冷笑,补充道:“还有一个最大可能的便是,凶犯殷陈将匕首刺入死者陈海的胸膛,被人瞧见后恼羞成怒,拔出匕首想杀人灭口,因此身上脸上染上大片血迹。结果却被那人逃脱了,其在路口遇到了廷尉府官吏。你见事情败露,于是装作给死者止血,以掩盖罪行。” 这人真是巧舌如簧,牙尖嘴利,一番话将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殷陈态度恭顺,继续答道:“回李右监,民女所说句句属实,且民女是左撇子,陈海伤口确是右手所刺,是也不是?” 李右监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破绽,“左撇子犯案时故意用右手,这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殷陈看向霍去病,霍去病已经将案件信息看完,将书简攒在手上,摇了摇头。 “殷陈,你可还有旁的要交代?”李右监继续道。 殷陈垂下头,“并无。” 李右监提笔正欲在审讯记录上签字,却听从方才起一直沉默着的霍去病开口道:“李右监,案发时为何你们恰好在那处?” “君侯有所不知,我们一行五人从南陵处理公务回来时忽然下了暴雨,黄昏时刻才路过破屋时,听闻有人大叫‘杀人了!’我们便立刻赶去,瞧见了满身是血跪在死者身边的殷陈。”李右监站起身拱手答道。 “那目击者现在何处?”他又淡声问道。 “其人现仍在廷尉府中,他的证词已经由张左监确认记录。”李右监老实答道。 “你确认他现在还活着吗?”霍去病将现在两字咬得极重。 话音刚落,便有人叩门。 一官吏进门禀告道:“李右监,那证人已中毒而亡。” 李右监瞬间冷汗涔涔,两股战战,他抬头看向霍去病,勾出一个极为窘迫的笑来,“君侯真是料事如神。”接着又看向来人,“他中的何毒?何时中的毒?” “只在其身上发现了一枚毒针。张左监言,中毒时间大致是昏时左右。”官吏将那针呈上。 殷陈看到那根针时,眉心紧拧,那是她的针。 霍去病斜睨她一眼。 李右监拿过那枚毒针,看向殷陈,“我记得,你的物件中是有此物的。” “是。这枚银针是我之物。”殷陈承认道。 讯室昏暗,时有惨叫声自边上的屋子传来,叫人不寒而栗。 霍去病背对着烛火,侧脸隐入暗处,那双锐利的眼看向殷陈,“你说是来长安寻亲,寻的是何人?” 殷陈抬头看他,缓缓开口:“民女姨母,其名义妁。” 霍去病听到义妁二字时,面色微沉,“义妁?” 出了审讯室,霍去病往证物室去。 灯火通明,九枝灯燃得有些刺眼,霍去病进屋时,张贺手上拿着解剖器物,正在查看死者伤口。 他眼下青黑,抬眼瞅了一眼来人,道:“是右手所伤。” 霍去病走到他边上,用案边陈列的一把匕首撩开死者衣裳,“有止血的动作。” 张贺点头,“这个位置,是与死者面对面所刺。凶器直刺心脏,当即毙命。” 言下之意,是个熟手。 殷陈似乎又多了一层嫌疑,毕竟她是个极狠戾的杀手。 霍去病去查看那把凶器,一把相当锋利的匕首。 张贺抬头望他一眼,满手血迹,“你今日忒反常,到这脏污之地作甚?” 霍去病将匕首丢到案上,“来帮你瞧瞧。” “去你的,上次那无名尸案叫你来你还嫌那尸体丑陋让你吃不下饭。”张贺白了他一眼。 “死者家属呢?”霍去病没理他的揶揄,问道。 张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案上的籍册,“陈海是个孤儿,并无家属。” “旁的友人也没有?”霍去病拿过册子掠过一眼,眉头微沉。 “对呀,这个人一消失,就等于从这个世间抹去了踪迹。”张贺摇摇头,看着这个可怜男子,“真不知他究竟惹了个什么麻烦。” 霍去病又看向那个证人尸体,他未着寸缕,身上蔓延着大片青紫,嘴唇发黑。 “此毒为何?” 张贺唔了一声,道:“醉心花。” “已经确认是中毒而亡?” “自然。”张贺摇了摇头,“这个目击者,还未确认身份,我在讯问他过后,他便倒地身亡了。” “醉心花剧毒,你怎确定是昏时中毒?” 张贺瞅他一眼,他今日话忒多了些,“此毒虽是剧毒,但由于毒存于针尖中,分量少,发作时间比寻常慢了些。” “正好能将证词补完,死无对证。”霍去病补充道。 张贺翻了个白眼,继续验尸。 霍去病顺手拿起放在案上的廷尉铜牌,“借用几天。” 张贺还未说话,再次抬头便只能瞧见少年修长挺拔的背影。 “奇了怪了……”他喃喃道。 牵过踏云,已是宵禁时刻,他拿着廷尉府铜牌出了城门,往案发现场去。 城门校尉打着火把开门,见是他,“哟,君侯这么晚还要出城去?” 他嗯了一声,打马跨过横门桥,此时雨还淅沥下着,斜打在少年鬓发和衣衫上。 沿官道往东,一刻后,便瞧见了那个破屋。 破屋外有廷尉的人把守,他将踏云丢给官员,往破屋中去。 在屋外蹭去靴边粘上的泥,官员给他拿了盏灯,他执灯往屋中去。 破屋内铺了一层麦秸,边上堆拢了几张沾满灰的破败几案。 几面泥土墙黄泥已经脱落了大半,蜘网遍结,吊了一层甸甸的灰。 屋外蛙鸣聒噪,他察看了屋中。 想象着当时的情形,天昏沉欲坠。 屋外滂沱大雨,暑热消散,连日奔波让她身心俱疲,趁着有几分凉意,她坐在麦秸上,靠着箱子,熟睡过去。 二人是在她熟睡之后进了破屋。 殷陈是个机警至极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就算二人进屋时她没有发觉,此人被杀时一刀毙命没有叫喊,倒地时的声响不可能没有,殷陈居然没反应过来,不寻常。 他思索着,往窗棂走去,将灯火靠近,在窗沿看到了一点灰。 又在屋中看了一会儿,地上的脚印纷乱,麦秆上的血迹蜿蜒了一地,留下深褐色。 血腥气夹着土腥气,在这盛夏凉夜中,幽幽钻进他的鼻腔内。 因为下雨和搬动尸体,现场线索已经完全被破坏,找不出有用的信息。 只有窗台上那一丁点儿香灰,是处理时遗漏的。 情况那样紧急,居然还能将线索清理了,这的确是个熟手。 殷陈。 你究竟惹了个什么麻烦?竟有人这么迫不及待要你的命。 他抬眼,走出破屋,连夜回去调了义妁的信息。 她是来寻亲,那说不定此次杀人案件与义妁的失踪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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