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为楠思准备一份添妆礼,她的婚期不知道会定在什么时候。你身为她儿时的挚友,明日启程前记得也备好一份添妆礼。婚礼前,我会代你转交。” 苏淮卿艰难地嗫嚅着唇畔,一字未答。
第80章 月光如水,洒过院中的古树,枝叶婆娑,投下斑驳的碎影。 苏淮卿静静跪在地上,久久无言。 容初见儿子这副样子,也不再相逼,扶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临州是你自己要去的,既然陛下已经将你任命为钦差,那你此行便专注赈灾,别再想旁的事。” 她顿了顿,又道:“我们虽不知你的生父生母是谁,但也猜到你大抵身份特殊……切莫因为临州之行惹出事端,害了你季叔。” 容初并不怕苏淮卿给自己和夫君带来灾祸,在她们夫妇眼中,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儿子就是儿子。 他们将尚在襁褓中的苏淮卿抚养着长大,看着他咿呀学语,看着他蹒跚学步,看着他长成一个自由自在,随性洒脱的少年郎。 他们不求苏淮卿能够在朝堂上有什么建树,甚至不希望他在朝中崭露锋芒,以免暴露身世。 苏淮卿此次请旨去临州,他们最担心的,还是儿子的特殊身份或许会惹来祸端。他们并不怕永安侯府会被牵连,儿子早已是苏家人,他们一家人可以一起承担。 但若是危害到护国公府,给季家人带来灾祸,就是大罪过了。 “娘……”苏淮卿站起了身子,“我年少时曾有好长一段时间早出晚归,您还记得吗?” 容初的眉眼动了动,“记得。那是楠思他们家搬来前的一年,那年你才八岁。” 当时儿子年纪尚小,总是从学堂偷跑,也不着家。她让人四处去寻,却怎么也寻不到。 每次儿子回来后她严厉告诫,可第二日他又再犯,屡教不改。 “我记得当时我逼得紧了,你才终于坦白,说是拜了一位云游的侠士为师,跟着他学本领。”容初回忆着那年的事,接着道,“后来我见你果然身子日渐强健,也就没再管束你……” 苏淮卿接过话,“师父教导了我五年,突然在某天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 他后来在西丹游历,也是抱了一部分寻找师父的想法。 “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容初心生疑惑。 苏淮卿淡淡道:“前阵子在邻城,我遇到了师父的女儿。” 其实不是在邻城时遇到的,他与师父的女儿早就相识了。 他在游历时结交的醉仙楼幕后东家,就是师父的女儿。许知意当时就认出了他,并没有明说,直到前阵子在邻城才将此事说开。 容初眨了眨眼,回过味来,“莫非冬至宴上太子殿下说的那位与你同吃同住的女子……就是你那师父的女儿?” 苏淮卿点了点头。 “唉……”容初叹了口气,“那么你今日不惜冲入那么凶险的火场,也要救的人……也是她?” 见儿子不答,似是默认了这话,容初摇着头道:“既是你师父的女儿……确实不应该见死不救。”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况且淮卿的那位师父悉心教导了他五年,教的东西涉猎极广,才让儿子有了现在这一身的本事。 他们夫妇很是感激,一直都有心想见那人一面,奈何每次让儿子去传话,都被拒绝了。 可……儿子不该对师父的女儿见死不救,就该对季家的女儿见死不救吗? 容初止不住地摇头,感慨造化弄人,“那场火,怎就偏偏将这两人给困住了……” 苏淮卿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他冲入火海前,只听店伙计说起他们东家在三楼最里边的雅间,根本就不知道思思也在场。若是他提前知道…… 苏淮卿苦涩地扯了扯唇角。 事已至此,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邻城时,师父的女儿告诉我,师父曾是我父母的旧部,受命来我身边守护,将毕身本领传授予我。” 容初怔了怔,“你父母的,旧部?你……是在那时候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另有他人?” 苏淮卿迎着她的视线,抿着唇摇了摇头。 他察觉到这件事,是在更久远之前,久到他已经记不清是他多少岁的时候了。 “有一年的夏天,我中暑在床上昏睡,娘你在床边守了一下午。” 容初根据儿子的描述,恍然想到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苏淮卿接着道:“后来爹来了……你大抵是太过担心我,急得抱着爹一直哭,一直埋怨。” 他当时朦朦胧胧睁开过眼睛,却支撑了没一会儿又重重合上眼皮。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将爹娘接下来的对话给听了个清楚。 ——“这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都怪你,大夏天的,非要他习什么武!” ——“我也是为了他好,这孩子身份特殊,永安侯府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定是要学点本事傍身的……” ——“你该不会是嫌弃这孩子将来会惹来祸端,这才死命折腾他吧?” ——“初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后来爹娘都说了什么,苏淮卿就听不大真切了,他在浑浑噩噩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小小的少年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自我认知。 原来他不是爹娘亲生的,原来他的身份特殊,将来或许会为爹娘带来祸端…… 苏淮卿并不想破坏一家三口平静的生活,也就没去找爹娘质问清楚,只是将那件事埋藏在了心底,当起了那个玩世不恭的苏小侯爷。 那时的他年岁尚浅,钻起了牛角尖,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一事无成,乖乖藏在永安侯府的羽翼下,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他对待人际愈加淡漠,处事愈加随性,不再轻易与人事物产生牵绊。可他偏偏……被某个在桂花雨中浅浅弯着眸子的小姑娘给绊住了心弦。 那个小姑娘后来长成了大姑娘,即将离开边城。 苏淮卿犹豫过,纠结过,迟迟开不了口。他想挽留,亦或是想告诉小姑娘,自己将来一定会去找她,然后…… 但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明明有着一个能惹来灾祸的身世,又能奢望与她有什么然后…… 那年的苏淮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将心尖上的小姑娘送走。 他暗暗做了决定,等小姑娘走后,他要在西丹四处游历,找找几年前不告而别的师父。 随着年岁的渐长,他才意识到一件事,师父那样的高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倾囊相授。 师父的来历大抵和他的生父生母有关,若是找着了师父,或许就能探得和他身世有关的线索。 后来苏淮卿在西丹四处游历,却始终没能找到他师父的踪迹。 直到前阵子在邻城,许知意主动坦白了身份,还告诉了他许多事。为了佐证她的说法,许知意还带着他到其他几座城镇,拜会了几位他生父生父留下来的旧人。 …… 苏淮卿抬眸看向一脸震惊的容初,“我中暑的那个下午,您对爹说了许多话,我大约听了几句,隐约猜到自己是个祸害……就想着从那之后好好当个不起眼的祸害。” “原来、原来那个时候你将那些话都听进去了?” 容初的眼眶冒出了泪花,心疼地捂住了胸口,“可那时候你才多大呀?” 她伸出另一只手,不断锤在儿子的胸膛上,“我还以为你性子洒脱、遇事不往心里装,怎么……怎么才那么小的年纪就有那般重的心思?” 两行清泪自容初的眼角落下。 她难以想象,才那么点大的孩子,从小就把自己当做一个祸害,在这种认知下长大,谨小慎微,唯恐自己露出锋芒,给周围的人带来劫难。 “你在娘的心里……”容初哽咽着,险些说不出话来,“从来……都不是什么祸害!” 她没忍住,一把抱住了儿子。 “怎么就这么傻……怎么就不能早点同爹娘说起这事?” 苏淮卿任由容初抱着,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叹道:“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事了……” 他就是怕爹和娘太激动,过不了像以往那样的平常日子,才一直瞒着。 不过……事已至此,有些事情是该好好说清楚了。 苏淮卿等了一会儿,见容初的情绪不再激动,才缓缓道:“师父的女儿告诉我,临州那边有许多关于我生父生母的秘辛,且临州尚存大量我生父生母的旧部及其家眷。” “此次临州水患早就发作了,前阵子三皇子也是明知了这事,返回丹阳后却瞒着不报……我不能任由我生父生母的旧部及其家眷受苦。” 朝廷摆明了不想管临州的事,他不能再无所作为。 “娘……抱歉,我还是不得已在朝堂上崭露了锋芒。”苏淮卿的眸中起了愧色,“我此行会弄清自己的身世之谜,尽量不为永安侯府带来灾祸。” “混小子!”容初的眼角又掉起了泪珠子,“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永远是爹娘的孩子……爹娘不怕你带来灾祸,从来都只是惦念着你的安危罢了……” 这一点苏淮卿自然清楚,也正是如此,他从来都不想打破这种虚假的和谐。 但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是时候该面对了。 他的身世是他生来就该面对的,逃避不得。 此前因为逃避,他心存顾虑,无法对思思许下半句承诺,坦白任何真心话。 在许知意告诉他一切后,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甚至想过就此与思思断绝往来,以免将来牵连到她。 可在思思的一声声质问当中,他煎熬了几天,终究无法忽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还是想去幻想一个不一样的将来,那个有思思陪伴的将来…… 如若这次临州之行,他妥善处理好有关自己身世带来的所有问题,他是否还有机会回到丹阳,向思思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到时,就换他来向她求娶……多少次都行。 容初还在哭泣,心疼着儿子这十多年来的心路历程。 苏淮卿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劝道:“夜深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他扶着容初朝院外走去,方才候在院门边上的青帆不知何时已然离去,想来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觉得不应该再听下去,这才自觉退走。 被儿子扶回房的路上,容初不断抽噎着,一边不忘嘱咐,“赈灾兹事体大,你什么经验都没有,遇事多多倚仗你季叔……你是他抱来的孩子,他不会置你于不顾。” 苏淮卿柔声道:“我知道的。” “关于你生母生母,就算是天大的事,你也不要怕……大不了回到丹阳,爹和娘跟你一起扛!” 苏淮卿动了动唇,没应话,只是紧了紧母亲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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