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阿肆,他没那么轻易放过你的,就像他没有放过我一样,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在大北,哪怕他不能以皇家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要你的命,他也总有别的办法,我和江衎辞,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他才将她带出了大北。 “所以你就和纪越一起,把我关在这里?你这么做和我在大北有什么区别?” 泱肆冷着声质问,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拯救她,到底是救她,还是把她拉进另一个牢笼。 魏清诀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语里的心寒失望,再多的解释都只是苍白。 “你别伤害自已,我让他们别再给你吃药,你只要再等等,就能够拥有自由,到时候,没人会阻拦你的脚步。” 无论她将要去往何处,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伤害她,也不会再有人将她困住。 第240章 万水千山 夜郎不下雪,即便已是寒冬腊月,也只是阴寒的冷雨。 魏清诀不再避着泱肆,常常来寻她,她虽然还是极少同他说话,但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漠,也会安静地同他一起吃饭,两人安静地坐在火炉边,听窗外淅沥的雨声。 有一日,他带来了围棋,与她连下几盘,泱肆输的一塌糊涂,生气了,跑去坐着,不再同他玩。 第二日他还来,泱肆瞥他一眼,“我又玩不过你。” 魏清诀微微一笑,“今日我让你赢。” 她一双眼睛看着他,不确信:“真的?” “当然。” 他回,“你赢了,我有奖励。” 于是泱肆又挪了屁股到桌前,他果然让着她,还让得隐晦,不明显到泱肆都快搞不清楚到底是她自已凭本事赢的,还是他刻意让她赢的。 不管,反正她赢了,泱肆向他伸出手掌,“我的奖励。” 魏清诀看着她温和地笑,将一个小册子放进她的手心。 泱肆翻阅的时候,他说:“夜郎的连环画,也挺有意思的。” 之后每一日,他都会带着一本新的连环画来,与她玩不同的游戏,等她赢了他之后,再交到她手里。 偶尔他也在她的房里练字,泱肆闲得无事,把他写好在桌上堆叠整齐的宣纸一把抓过来,一张一张扔进火炉里烧成灰烬。 有时他也会带本书来,坐在一旁安静地阅览,泱肆就在屋里乱走乱翻,弄得叮咚响,引得他不得不从书卷里抬起眼看她。 还有几次,她故意将火炉上烧得滚烫的茶水倒给他,看他被烫到,她即使面无表情,转过身后,还是没压住得逞的嘴角。 而魏清诀知道,她只是在闹小脾气,故意搞怪,也比不再搭理他好得太多,因此每次都是无声笑笑,也不生气,容着她的小动作。 兄妹俩就这样平淡地过着日子,不管外界的一切,也不去谈论那些伤痛的过往,好像回到了从前,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很难再如从前。 那日,泱肆裹着绒毯坐在地垫上,魏清诀坐在桌前,将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分别捡进不同的棋笥里。 泱肆趴在一旁的软凳,将脑袋枕在上面,看窗外飘落的细雨。 “皇兄……” 她本不该这样叫他,他们已经没有血缘关系了,可泱肆还是愿意唤他为皇兄,既是习惯,也是不知,该如何变换称呼。 魏清诀闻声看向她,她的侧脸有些沉郁,裹在绒毯里的身影娇小得让人心疼。 这样一个小小的身躯,却要承担如此之多的事情。 她还是看窗外,声音和雨声一样轻:“我想念京上的雪了。” 她想莫辞了。 真的很想。 夜郎愈发壮大了,这个冬日,它几乎完成了周边小国的吞并,其壮势不亚于大北。 可泱肆一直未听闻大北有什么动静。 按理说,这样目的性如此强烈的战略计划,大北应该察觉到其中的阴谋,及时向夜郎发出警告:再如此侵略下去,大北不会坐视不理。 再不济也该向夜郎抛出橄榄枝,表示愿意两国交好,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泱肆思来想去,要么就是京城还没有收到南方情势的消息,要么就是大北有夜郎的细作,刻意隐瞒,只等着里应外合,攻进皇城。 可戍边的人可是萧暮,除了他,谁还有这种本事当细作? 回想当初被带着一路南下畅通无阻,以及萧暮曾说过的那些话,泱肆心中不免有了猜测。 萧暮,已经和夜郎达成合作了。 临近年底,夜郎终于暂时停下来,纪越也再次回到了宅子里,张罗众人一起准备过年。 这里的年与大北也有些细微的差别,他们会吃一种年糕,蘸上红糖,甜甜黏黏的。 他们还在院子里撑起高高的幕布作天幕,挡住不间断的雨,在天幕下生起篝火,所有人不分尊卑,围坐在一块嗑瓜子,吃零嘴,嬉笑闲谈。 连守在宅子外面的那些土兵,也都进来,和大家一起坐下来。 泱肆不知夜郎的皇室是不是也是这样过年,但纪越作为世子,愿意这样放低身份和所有人坐在一起谈天说笑,是泱肆没想到的。 有勇有谋,愿意主动和任何人成为朋友,这样的人,最容易得民心。 在室外,魏清诀怕泱肆冷,找了一件绒披风给她披上。 泱肆捧着杯子暖手,安静地坐在原处。 即便大家都很和谐融洽地相处,但毕竟是异地,毕竟是她不熟悉的人,因此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发呆。 垂坠在头顶幕布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泱肆不经意往外瞥时,发现檐角的灯笼下,有雪花成片飘落。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天幕外,抬起头去看,漆黑的夜空之中,果然是飞扬的大雪,且愈来愈大。 身后的众人也发现下雪了,都有些惊奇,毕竟夜郎很少下雪。 泱肆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跑,被人从后面抓住手腕。 回头,是魏清诀,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这么久以来终于死而复生的光亮,慢慢开口:“阿肆,先别走。” 泱肆快要克制不住,努力冷静地跟他说:“皇兄,莫辞来了,我要去找他。” 可是今日过年。 她明明还愿意喊他皇兄,却毫不犹豫抛下他。 年幼时,她问过他,会不会一直陪着她。 会。 皇兄会一直陪着阿肆。 但阿肆不会。 他没有松手,轻道:“外面雪大,天黑路滑,你在这等好吗?” 泱肆站在宅子门口,焦急地望着外面,捏着手中的金哨片刻不停地吹,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很久都没有动静,除了雪,没有任何回应。 魏清诀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纪越走出来,道:“该吃年夜饭了,你们俩要不进去等?” 泱肆站不住了,回身看向他,“给我一匹马。” 纪越摇了摇头:“这种天气山谷里雾气很大,也很黑,骑马很容易摔的。” 说着,他又道:“殿下,这么确信他来了吗?万一,只是寻常的下雪而已呢。” 可即便是万一,泱肆也不想放弃。 心中升腾起强烈的预感,犹如鼓槌重重敲过,她就是觉得,他来了,他来找她了。 远处有马蹄声急促地响起,由远及近,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她的心上。 她回过头,那人仿佛撕开黑暗冲出来,携着满身风雪,骏马奔驰,马儿嘶鸣,直在她面前停下来。 马上的人跳下马背,大步向她走来。 泱肆几乎是一瞬间便热泪盈眶。 “莫辞……” 他一刻没停,走到她面前,便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 这一次,仍然是他跨越万水千山,走到了她面前。 第241章 「梦境」陪葬 建北三十一年,夏。 六月天,炎炎夏日,京城却忽然飘起了大雪,风暴席卷着雪花肆意侵虐这座城市,分明是白昼,天空却阴沉得如同黑夜,阴云密布,黑沉沉地压下来。 原本喧闹的街道上顿时如鸟兽四散一般,行人慌忙逃窜,疾跑的过程中,眼前忽然一道黑影重重地砸下来,及时停住脚步,才避免了当头一击。 抬起头,原本盘旋在空中的鸟儿顷刻之间纷纷如折翼一般飞速坠落,砸在屋顶,砸在街道,砸在树梢,砸得整条街噼里啪啦作响。 冰雪以皇城为中心,以十分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蔓延最快的,是南方。 江衎辞骑着马一路绝尘,所过之处风雪弥漫,寸草不生。 整个大北都几乎要被风雪覆盖,但他无心去关心这些。 这世界本就与他无关,他已经做出了太多让步。 这个时候,他只想快点找到她。 终于找到了,在一片芦苇荡边,狂风呼啸,雪花很快也将这里淹没。 她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没有体温,也没有生命。 他跪在雪地里,将她轻轻抱进怀里。 从没有想过,此生唯一一次靠得如此近距离,触碰到的,却是她的尸体。 雪愈下愈大,他整个人,也变成和雪一样的白。 不止白发,不止银瞳,就连眼睫,就连皮肤,也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泱泱,泱泱。 他唤她,告诉她,在他的世界里,只有见到她的时候,才会天晴。 可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晴天了。 他带着她的尸体,回到了大北。 京中早已安排好说辞,长公主与夜郎私通,企图起兵谋反,被皇家禁军在夜郎边境拦截,当场处死。 而南疆的定南侯也早已经投于长公主一派,在长公主死后,带着边疆所有将土挥兵北上,直逼着京上城而来,气势汹汹,誓要踏平皇城。 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认为,是长公主和定南侯这种通敌卖国、违背朝宗的可耻行为,让天神发怒,降下了惩罚。 大家都跪在雪地里祈祷,请求上苍宽恕。 神悯之心,没有降临。 很快,不仅是大北,就连夜郎,就连西凉,也遭到了风雪的侵袭。 整个世界都处于惊惶不安之中,世间再无白昼,只剩灰茫茫的天,和刺骨的风雪。 江衎辞推开金銮殿的大门时,帝王正在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 见到他,忙上前去,“国师,这是怎么回事?你——” 他没能说完接下来的话,因为来人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明明一身纯白,却有比这暴风雪更加狠厉的气息。 帝王满脸通红,竭力挣扎,“国师,你为何要……谋害朕……” 面前的男人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力道愈收愈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没有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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