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灶房,红福生火和面煮炊饼汤,两人饭后洗漱了下,回到卧房准备歇息。 此时天刚蒙蒙黑,时辰太早,平时睡得太多,她们谁也睡不着。 郗瑛便拿了琵琶,有一下没一下弹着。琵琶音质一般,叮叮咚咚,响在暗黑的屋内。 她们还不敢走太远,郗瑛没看到当铺,不然的话,桐木琵琶虽普通,也能当掉换几个大钱。 红福背靠着墙,听着琵琶出神,半晌后道:“阿先,我觉着像在做梦一样。以前在明州城,你身边仆从如云。没曾想,这种苦日子,你能忍受下来。” “乱世人不如狗。”郗瑛淡淡道。 她前世有钱,从没过过苦日子,当然不会适应。只要还活着,就尽力好好活。 没有拨子,郗瑛手指有点痛,她放下了琵琶,从窗棂往外看,一轮弯月在空中晃悠。 “有月亮正好,走,我们再出去拾荒。”郗瑛道。 红福这些天跟着郗瑛捡了好些宝贝,顿时兴致勃勃,跳下榻,熟门熟路取了粗布巾,脏破衣衫。 两人装扮一番,布巾裹住头脸,一身脏破衣衫走出去,与街头的乞儿看上去没两样。 周围的宅子要不有人,要不就已经被她们光临过。郗瑛的记性很好,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来到了一间尤其气派的宅邸前。 巷子空无一人,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被雨水泡烂了,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 红福有些紧张,悄然拉了下郗瑛的衣袖,小声道:“阿先,这后院墙与明州城的宅子一样高大,肯定住着贵人,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郗瑛站在角门后,抬头望着院墙沉思。红福说得对,几近两人高的院墙,院墙内斜伸出来粗大的香樟树,宅子的主人肯定非富即贵。 不过,贵人的府邸,值钱的东西越多。随便丢一样他们看不上之物,对她们来说就是珍宝。 思索了半晌,郗瑛决定看天意:“我们试一下,打不开就算了,打开,就是老天的指引。” 红福一听很有道理,于是上前推门。推了一下没开,她下意识再推一下,吱嘎一声,门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郗瑛毫不犹豫蹑手蹑脚走在了前面。红福紧张四顾,忙跟着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巷子中,黑影从墙脚闪出,飞奔离去。 赵先生急匆匆走进书房,宁勖抬眼朝他看来,问道:“出事了?” “有人偷偷进了汪金葆在平江城的私宅。”赵先生回道。 宁勖正要开口下令,打量着赵先生复杂的神色,微顿了下道:“可是有蹊跷?” 赵先生道是,“护卫回话称,偷偷摸摸进去之人,乃是郗七娘与她的侍女。” 他犹豫了下,“这些时日,郗七娘两人经常傍晚出去,寻空置的宅邸进入,到处翻动。看着他们的护卫回话,两人只捡了些无用的东西出来。在下估计,她们是因着困窘,才到处拾荒。 宁勖面无表情道:“平江城还有人不死心,骨头硬得很,誓要忠君。说不定,郗七娘便是在与他们接头。大江对岸,沈九的兵已经驻扎再此。他们借郗七娘,便能与沈九搭上了。” 赵先生道:“那公子可要看紧她们,只装作不知,好一举悉数缉拿?” 宁勖冷冷道:“汪金葆的宅子已被封住,衙门自要不时前去巡查。有人胆敢潜入,当要抓住以正风气。” 赵先生躬身道:“是,在下即刻去通知行山。” 宁勖不置可否,只随意抬了抬手。赵先生见礼告退,前去刺史衙门寻行山。 只进了仆从住的倒座,红福便双眼圆瞪,嘴都快合不拢了。 “阿先。”红福声音兴奋到发颤:“有铜壶,瓷碗,我们发财了!” 铜铁值钱,她们现在住的地方,留下来的都是粗糙陶碗陶罐,能在仆从住的地方见到细瓷铜壶,的确是发财了。 郗瑛双眼闪亮无比,她努力绷住,矜持地嗯了声,“快,去前院,捡最贵重的轻便细软。” “阿先,不捡刀锄头灯油烛了?”红福问。 郗瑛懒得理会她,这些时日走多了,她对宅邸的布局,路线大致摸得七七八八。 弯月朦胧照着,郗瑛灵活穿过夹道,垂花门,来到了花木葳蕤,气派的一间院子。 进屋后,屋内陈设的案几家什,皆为紫檀木,郗瑛用力抬了下,案几纹丝不动,遂悻悻放弃。 屋内除了家什,其余如花瓶屏风等一概不见。郗瑛看向墙,白墙上留下极淡的印记,想必当时是悬挂字画之处。 进了东西屋,屋内箱笼柜子皆为名贵的花梨木,可惜都已经空荡荡,连件旧衫都没留下。 红福失望不已,道:“空空如也,连只烛都没有,真是表面光鲜。” 郗瑛朝外走去,打算再去前院,脚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往前滚了几滚。她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小巧的牛皮灯罩。 灯罩精致,兴许能卖钱。郗瑛忙走到窗棂边,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灯罩角落刻着极小的“汪”字。 平江城先前的刺史姓汪! “赶紧走!”郗瑛脸色一变,扔掉灯罩就往外跑。 红福见郗瑛跑,莫名其妙跟着她跑。两人撒开脚丫子飞奔到后院,“拾荒不走空”,郗瑛冲进仆从的屋子,抓起铜壶,急急对红福道:“快,快去把那半只烛拿了!” 红福拿了烛,还顺了两个瓷碗,见郗瑛已经往角门边跑去,她慌忙追了上前。 到了角门前,郗瑛猛地停住了。红福一个不察,差点撞了上去,喘着气问道:“阿先,出什么事了?” 郗瑛没有回答,她们面前的角门,缓缓被推开了。
第6章 到处骗 斯文男子开了口,语气严厉,声音却极为温和:“此处乃是官府查封的宅邸,你们是何人,报上名来,为何擅自闯入?” 郗瑛说不出的懊恼,天意不准,以后还是得靠自己! “我们请问公子又是谁?” 郗瑛拿不定主意,见斯文男子说话和气,干脆先反将一军。 斯文男子似乎意外了下,倒是干脆地报上了名号:“本官乃平江城刺史,姓行。你们若敢不如实交代,且带回衙门,关进牢狱中,待日后再审。” 郗瑛心道原来是宁叛军的人,她赶忙道:“我答我答,我叫阿先,她叫红福。我们实在饿得受不住,出来讨口饭吃。见这间宅邸气派,就想着以前在穷人家中讨不到,贵人府上不缺这一口,斗胆叫了门。” 行刺史眼神微闪,眼前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巴掌大的脸黑乎乎,除去那双灵动的明眸,跟乞儿流民差不离。方才初见到时,无论如何都不敢置信,她会是郗七娘。 听她话语条理清晰,行刺史才相信赵先生所言为真。 思及宁勖,行刺史心情一时有些复杂,道:“你可知此间宅邸已被官服查封,进入乃是违了官府的旨意。” “我没看到。”郗瑛这句就回答得理直气壮了。 她昼伏傍晚出,没走到前院大门去过,后巷角门上也没封条。 要是看到封条 郗瑛断定,她依旧会来,只行事会更小心。 穷困是一回事,一方是叛军,一方算得是大夏朝廷命官家人。 叛军的衙门,算得哪门子的衙门! 此处是汪刺史的宅邸,她身为郗尚书令的女儿,到汪刺史府上乃是座上宾。 休说拿两个碗一个铜壶,就是整座宅邸,汪刺史都可双手奉上! 行山顿了下,指着郗瑛手上抓住不放的铜壶道:“擅自闯入的事且不提,你既然称上门讨要吃食,宅邸中无人,你却顺手带走了宅邸之物,此乃偷盗之举!” 郗瑛愈发理直气壮了,将铜壶拽得更紧:“叫门后,谁知门内无人应,我与红福便试着推了下,门未关严实,一推便开。我们以为人都在前面,于是壮着胆子进入。谁知宅邸中空无一人,肚皮又饿,便捡了两样东西,打算拿去换口吃食。我们都是良民,不贪心,只想能填饱肚皮活下去。行刺史。” 行山颔首,“你且说。” 郗瑛抬手从眼尾拂过,双眸一红,哀哀切切道:“行刺史把我们抓进牢狱中去吧,在牢狱中,哪怕残羹冷炙,至少还能填补一下。” 行山见郗瑛竟然主动要求进大狱,一时怔楞住了。 郗瑛低垂着头,声音哽咽了:“我知道这会令行刺史为难,米面那般贵,平江城到处都是吃不起饭的穷人。饿急了眼,都逼得走投无路了,捡点贵人看不上的东西就是犯罪,大牢只怕早已装不下,行刺史不会抓我们进去。行刺史,求求你行行好,给我们些粮食吧。” 行山见郗瑛话虽滑头,所言倒并非虚。 平江城粮食油盐价钱,比太平年间翻了近十倍,饥民遍地。 行山眼神黯了黯,默然片刻,未曾透露太多,只道:“不日之后,平江城便会安稳下来。” 郗瑛神色一喜,道:“真当如此?” 行山望着她明亮的双眸,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郗瑛真真切切高兴起来。 平江城若变得太平安稳,她便可以安心在此长居。 “行刺史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啊!”郗瑛飞快拍了句马屁,话锋一转,道:“我们也不能只等着衙门赈济,该努力想办法,如何度过眼前的艰难。” 行山眼里不由得浮起了笑意,道:“你说得是,衙门赈济只是一时,靠自己方是长久之计。 郗瑛暗自吸了口气,可怜兮兮地望着行山,道:“行刺史,我可能求你一件事?” 行山顿了下,道:“你且道来。” “行刺史可能给我些菜蔬种子,再借给我一把锄头,一把砍刀?我准备种些萝卜菘菜,砍些柴禾,熬过这个寒冬。”郗瑛道。 对着郗瑛期盼的眼神,莫名心一软,“可,我让人给你送来。” 郗瑛忙道:“不敢不敢,我明朝到刺史衙门来取就是。多谢行刺史的大恩,以后我保管安分守己,种菜砍柴,老老实实过日子,不给行刺史添麻烦。行刺史忙,我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说罢,郗瑛胡乱曲了曲膝,悄然拉了下呆愣愣的红福,从行山身边垂首经过,走出角门。 郗瑛一言不发,将铜壶塞到宽大的衣袍中,佝偻着身子,与红福闷头往前冲。到了巷子口,脚步缓了缓,偷偷摸摸回头望去。 角门那边灯火依旧,尚未有动静。 转过巷子口,郗瑛方长长舒了口气。红福跟着她松气,抬手抹去额头的细汗,心有余悸道:“阿先,吓死我了!” “嘘。”郗瑛示意道。 红福赶紧闭上了嘴,街头巷尾无家可归的流民多,要是察觉到她们手上有值钱的东西,定会被抢走。 回到宅子,红福抵好门,郗瑛跳跃起来,取出怀里的铜壶,在空中扬了扬,欢呼了声,咯咯笑着往屋子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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