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急匆匆磕完头,黄嬷嬷将其搀扶起身,郗瑛也撑着蒲团准备起来。她似乎腿麻了站立不稳,挥舞着手臂眼见就要摔倒。 红福见状跳起来,伸手去扶郗瑛,抓住郗瑛胳膊惊呼道:“七娘小心,哎哟!” 红福喊了声,手忙脚乱接住了一支碧玉钗子,她举起定睛一看,长呼出口气,连着哎哟了好几声,一脸庆幸地道:“幸好幸好,没摔着,这可是夫人留给七娘的钗子呢!” 李夫人站在那里,看着郗瑛与红福两人的混乱,嘴角闪着冷意,正在看笑话中。待听到红福的话,随之看向她手中的碧玉钗,脸色顿时变了变。 郗瑛也呼出口气,接过碧玉钗插在发髻上,情绪低落下去,道:“先前我打了个盹,还梦见阿娘了。阿娘在哭,说舍不得我,阿娘很痛苦,脸上没一点血色,嘴唇都青紫,阿娘” 李夫人哆嗦了下,脸色发青直直盯着郗瑛,目光似刀,似乎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僧人也不能免俗,她们这边有动静,已经有人偷偷打量。郗瑛无所谓,李夫人却看重脸面,垂在身旁的手握紧又放开,勉力克制住了情绪。 红福难过不已,郗瑛不经意扫了眼李夫人,却没再说下去,她拍了拍红福的手臂,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一道离开地藏殿,李夫人望着她们的背影一动不动。黄嬷嬷以为她在生气郗瑛未曾见礼,忙劝道:“夫人莫要气,菩萨都看着呢,在菩萨面前都不孝,总有她遭到报应的那日” “闭嘴!” 不知什么触动到了李夫人,她突然再也顾不得其他,尖声训斥打断了黄嬷嬷。 黄嬷嬷惊了跳,不知何处触犯到了李夫人,虽一头雾水,下意识还是先屈膝赔不是:“夫人,都是婢子” 李夫人看都没看黄嬷嬷,紧抿着唇,怒气冲冲朝外走去。黄嬷嬷不敢多说,低头耷脑忙跟在了后面。 红福不时朝身后看去,一个健步窜上前,小声道:“七娘,先前你提到夫人,李夫人的脸色,啧啧,真是难看呐!” 岂止是难看,李夫人起初是慌乱,接着才是厌恶憎恨。 郗瑛心情不大好,她没有做声,等回到禅房之后才问道:“如何了?” 红福赶紧小声回道:“七娘,留在羊肠巷领头的是大黑,大黑是阿奴的手下,对阿奴最忠心,阿奴对沈公子忠心,七娘可放心。我一去,大黑二话没说,照着七娘的吩咐亲自出去了。我等了好一阵,大黑回来说,虽说朝廷拦着,砍头抄家,还是有好些贵人不怕死偷偷逃离京城。贵人钱多,船本来大多都属于他们,民船极少,大黑花了大价钱,打听到了约莫十日左右,会有一艘船回到京城。大黑说,就是抢,也要将这艘船抢到手,七娘到时候可以坐这艘船离开。” “十日啊?”郗瑛皱眉念叨了句,心沉了沉,紧接着追问道:“吴江城那边的情形,大黑如何说?” 她们对打仗知之甚少,大黑那边的消息灵通,郗瑛特意交代了红福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大黑说,吴江城估计快守不住了,阿奴那边好些天都没有消息。只有阿奴顾不上时,才不会递消息回京城。阿奴还有个老娘托付给大黑看顾,阿奴很孝顺,不出两日都会传消息回京,免得他阿娘担心。” 郗瑛的心彻底凉了,红福跟着忧心忡忡:“大黑说十日的时候,我都看得出来,他自己心虚得很。打仗的时候,谁会冒着风险来京城。再说,除非沈公子打赢了,能放官船进京。要是输了,进京的船,就是宁公子的船了。大黑很焦急,他想前去吴江城,可惜又不能丢下阿奴的老娘。听到七娘问船,他想托七娘一件事,到时候可能把阿奴老娘一并带走。” “只要有船,能带走多少都可以。”郗瑛道。 人在乱世,不如盛世的狗。京城乱起来,首先倒霉的便是贫民百姓。这个京城的年,郗瑛连声爆竹都未曾听到,不知有多少人无法团圆。 红福跟着点头,低声道:“我也是这般想,打起仗来,能逃走的话,就尽量逃走,在外面总能找到些吃食,哪怕是野草野菜树皮,好过被困在城里,易子而食。早间的时候没看到,我回京城的时候,遇到了好些车马离开,估计都是借着过年走亲戚,逃走的京城百姓。七娘,若是宁公子打到京城,京城抵挡的话,若是围城,京城就变成地狱了。” 郗瑛神情凄凉,想说些什么,却始终觉着太浅,她说不出口。 红福也清楚她们无能为力,慌忙抹去了眼角的泪,道:“七娘,大黑他们一起送我到了寺庙,说眼下局势紧张,要寸步不离守着七娘。” “大黑他们到了寺里?”郗瑛怔了怔,问道。 “嗯,他们六人都到了,七娘可要见他?”红福问道,顺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要黑了,进寺有两条道,后山有条山道,走起来陡峭些,夜里看不清楚仔细摔下山崖。大黑说他们走惯了夜路,七娘无需担心。” 混入逃难的队伍中,先不管陆路海路,离开京城再说。有大黑他们的人手,好过她们两人,在平江城孤苦无依的时候强。 郗瑛当即打定了主意,道:“你出去拿吃食,顺便跟大黑传个话,等到他们都睡下之后,我们马上下山。” 禅院里还有几个仆妇婢女,要是郗瑛红福这时候离开太打眼,必须等到她们歇下之后,才能悄无声息稳妥离去。 红福立刻出去了,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提了斋饭回来,低声回了话:“七娘,都稳妥了。” 郗瑛松了口气,道:“你快吃,吃完我们就上床歇息。” 两人将斋饭吃得一干二净,要了热水洗漱,一阵窸窣收拾。 郗瑛将头上的碧玉钗取下放进行囊中,红福瞄了眼,欲言又止。 “你有话便说。”郗瑛如何能不了解红福,头也不抬道。 红福讪笑了下,小心翼翼道:“七娘,宁公子好说话,到时候七娘对宁公子说几句软话,他肯定舍不得伤害七娘。” 郗瑛眼前闪过分离时宁勖的脸,心被刺了下。不过,痛很快便过去了。 在朝不保夕的情形下,谈情爱太荒唐。 红福可没忘记,郗瑛的碧玉钗本来已经丢失,是宁勖寻回,再交还给了她。 宁勖还先将钱财给郗瑛保管,比沈九都早。红福很是能屈能伸,打心底笃定宁勖不是郗瑛的对手,心又偏回了郗瑛的先夫君宁勖。 红福偏着脑袋,后知后觉问道:“七娘为何要急着离开京城?” “因为要逃命。”郗瑛平静地道。 红福惊呆在那里,好一阵后,她害怕地道:“七娘,你是害怕郎君李夫人?” 郗瑛一直在琢磨,郗道岷为何会那般恨她。回到京城,以郗瑛对他的态度,还有迹可循。 只是早在平江城时,郗道岷就要她死了,他的恨意由来已久。 先前她在地藏殿故意提及杨夫人,从李夫人的反应来看,她的反应当是得意,讥讽,甚至是德胜后的趾高气扬。 可李夫人先是下意识,心虚地看了眼地藏菩萨,再是惊慌。 阴森的地藏殿,不比郗府,李夫人还是怕报应。 郗瑛大致也能想通了,郗道岷为何会娶李夫人,她至少是知情者。这些年,李夫人伏低做小,又生了三个儿女,郗道岷对她的懂事很满意。 杨夫人死了,她这个亲生女儿,郗道岷也让她死过一次。 能让她回府的唯一缘由,便是拿来控制沈九,甚至要挟宁勖。 她与沈九匆忙订婚,消息传出去,宁勖便不顾一切攻打吴江城。 沈九当时的未尽之言,大抵也是如此,宁勖是因为她。 沈九可能是因为伤心,以郗道岷的阴毒,便只能是要利用她了。 郗瑛打起精神,将绸缎衫裙留在床头,扣好夹衫外面的粗布衫裙,塞好沈九给她的短刀,道:“歇了吧。” 红福吹灭了灯,与郗瑛并排坐在床上,她们都没说话,望着漆黑的禅房发呆。 时辰一点点过去,禅院逐渐变得安宁。寺庙的晚钟响起来,一声又一声,佛音不绝。 山间的风,吹起松涛阵阵,像是怒涛,连寺庙的钟声都压不住。 正如菩萨,并不能渡世人,善与恶,仍旧在人间交错。 原本该沉寂的寺庙,却突然变得热闹,脚步声凌乱。 郗瑛缓缓抬头,朝窗棂外望去,灯笼的光越来越近,照得窗纸明亮如白昼。 红福惊慌失措要跳起来,郗瑛伸手按住了她,“别乱动。” 说话间,她飞快拿起锦缎外衫匆匆套在身上,仆妇婢女已哐当推门进屋。 郗瑛顺势朝外看去,郗道岷赫然负手而立,在他身边,簇拥着一堆护卫。 虽看不清他的脸,郗瑛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阴寒之气。 郗瑛心底咯噔一声,她还是晚了一步!
第54章 被关 仆妇婢女神色紧张,她们刚要说话,郗道岷已经不耐烦呵斥道:“带出来!” 几人赶忙前来拉郗瑛,红福一脸惊吓,颤抖着喊了声七娘,慌乱不知所以,窜上前挡在了郗瑛身前。 郗瑛急促地捉住她的手臂,用力握了下,道:“听话!” 以她们两人肯定反抗不了,说不定还会被绑走,身上的东西都保不住。 大黑还在后山等着,郗道岷动静这般大,他迟早都会知道。红福能留下来最好,一来有个熟悉的人在外面传话,二来省得都折进去。 红福向来听话,她哦了声,愣愣让到了一旁。郗瑛稳了稳神,穿好外衫,迈腿走了出屋。 郗道岷负手侧头,阴沉着脸望着郗瑛走出来。他此时背着光,郗瑛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郗瑛脚步缓下来,打量了一眼围绕在郗道岷身边的护卫,飞快沉吟了下,问道:“这么晚了,你找我作甚?” 郗道岷哼了声,怒道:“你是何等身份,如何轮到你来质问!” 郗瑛这时看清了郗道岷的脸,比起上次见到时瘦了不少,原来的斯文温和,此刻荡然无存,整个人看上去戾气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问这句话,也只是试探一下,既然郗道岷不回答,郗瑛很快便放弃,似乎漫不经心地道:“我还以为,你是害怕我在广寒寺来拜祭阿娘,阿娘会给我托梦呢。” 郗道岷浑身陡然一冷,神情变得狰狞几近扭曲,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像是要吃人一样,狠狠盯着郗瑛。 郗瑛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浮起冷笑,笑容轻蔑:“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混账,孽畜!”郗道岷勃然大怒,挥舞着手臂就要打。 郗瑛紧盯着郗道岷,手抬起挡在身前,做出防备的姿势。 另一只手,借着宽袖的遮挡,搭在了短刀上。她的心砰砰跳起来,一瞬不瞬盯着郗道岷的动作,只待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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