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去?” 回家…… 回长安的皇宫么? 什么时候开始,那里不是让他觉得压抑不安的地方,而是变成了他与她的家呢? “等到阿史那派人来求和。”谢衍握住她的手。 “那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 第81章 忘记 主帅被擒,突厥重骑被重创,元气大伤,战事自然也告一段落。 大军退守甘凉城,只余小半驻守在边关。阿史那已派人送来降书,言不日会亲自前来议和。 陇右常胜,却鲜有这样的大胜,更何况还是圣上亲自带兵。军营的将士与周围几城的百姓皆是欢欣鼓舞,经允后在城中摆起了流水席大肆庆贺。 正是炎热天气,宴席摆在了日暮微凉时。这样的盛事驱散了边关荒寂,竟比往日年关还要热闹些。 “圣上不愧是真龙天子,御驾亲征便能大胜而归!” “也多亏了王爷和世子这些年将突厥摸得一清二楚……” “我见陈副将喝得晕晕乎乎去给圣上和世子敬酒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罢?” “不会,圣上在大营可是与我们同吃同住!” 从长安押运粮草赶来的几个将领战战兢兢看着这些边关不懂礼节的将领对谢衍举盏,谢衍神色如常接过,而后又被一侧的桓玉挡下。 他身上还有伤,不能多饮。 周围响起几声善意的调笑,高呼着“怎能让小娘子给自己挡酒”的陈副将被人拉了下去,桓玉也忍不住笑起来。 欲将盏中酒饮尽时,却被谢衍止住了。他向来冷然的神色在此时竟显得有几分柔和,低声道:“掌珠,别喝了。” 军中多是烈酒,平日里桓玉多饮果酒花酿,自以为酒量尚可,谁知眼下饮了几盏便微醺,连谢衍的话都听不太清了。 见她双颊泛红目光茫然,谢衍心中微叹,同镇北王和镇北王妃示意过便带她离席了。 镇北王妃看着桓玉扶着谢衍的小臂亦步亦趋缓缓离开,不由感慨道:“两个孩子都这么亲近了,怎么还没有成婚的念头呢。” “阿衍想得很,可阿玉不愿意啊。”谢行听到母亲的疑问后很快便搭话,“听阿衍说是阿玉小时候给她看过病的一个游僧说她二十岁有个坎儿,阿玉便一直想过了二十岁再成亲。” 宋贞冷不丁道:“若真有……那不更该在二十岁前便成亲么。” 出口才觉出自己这话不大吉利,便在唇上轻打了一下,闷闷喝酒。谢行却“嘿嘿”了两声道:“所以阿衍想了个法子……再过几日不就是阿玉的生辰么,他想让爹娘和贞娘你们……” 镇北王侧耳听着,压低声音喝到:“胡闹!谁家成亲这样简陋的!何况这不是逼人家毫不知情的小娘子成亲么!” 他们两个长辈出面,依桓玉那性子,哪里会推拒。 谢行道:“阿衍就想拜过天地长辈同阿玉讨个名头,等阿玉二十岁后再正儿八经大婚……你们想想他那惴惴不安的模样,舍得不帮他这个忙么?况且阿玉会因这事生气么?不会啊!那有什么不能办的!” 镇北王和王妃面面相觑,最后下定决心般颔了颔首。 “帮!” 半醉半醒间被谢衍搀着走到后院的桓玉并不知晓镇北王一家子在合计什么,只觉微凉夜风,吹得人神怡心醉,便道:“……在廊下长椅上坐一会儿罢。” 鼻音很重,状似呓语。 谢衍便依言坐下了。 桓玉伏在他肩头,神思混沌见又忆起他肩胛有伤,便慢慢下移枕到了他腿上。谢衍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垂首问:“是不是醉了?” 她没应声。 “看来真是醉了。”谢衍缓声道,“在金陵喝醉那次闹得那样厉害,今日倒是沉静。” 那时他们在金陵过中秋,她思乡饮多了桂花酒,被他抱回屋后哭着说了许多话。那时他开始真正靠近她,慢慢揭开她身上一层一层捉摸不透的迷雾,因此记得格外深。 伏在他膝头的桓玉似乎听懂了一些话,郁闷道:“你记得好清楚,我都快忘了自己还醉过了。” 于她而言,那不是段太过愉悦的回忆,甚至还因怕他发觉什么战战兢兢了好几日,不过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藏住。 谢衍道:“只是与你有关的才记得更深些。” 桓玉沉默了一会儿,突兀道:“那你记着我,把其他的忘了罢。” 这话说得格外令人困惑,他蹙眉问:“什么?” 桓玉断断续续道:“就是记着……记着你在中元我出生时帮了我和阿娘,忘了那日发现自己不是谢清的孩子。” “记着我在宫中与你相处,忘了宫中死掉的那些人。” “记着在陇右打了胜仗我替你挡酒,忘了镇北王在这里与你说腿伤的事。” 记着所有同她有关的好的事,忘记那些让他痛苦的一切。 谢衍怔怔看着她。 她眉心微微拧起:“还有在大同教……我还没去过大同教,怎么让你忘了在那里知道卫恒的身份的事呢?” “好了,掌珠。”他温柔地抚上她的侧脸,“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值得去……而且那些事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为有你在,所以那些事不算什么了。 桓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伸手勾住了谢衍的脖颈,微微仰头吻住他。 让他一同醉在夜风里。 流水席摆了整整三日,七月十五也悄无声息地到来,而桓玉却丝毫未觉,只打量着铜镜中自己格外鲜妍娇艳的妆容。 这几日谢衍得了闲,竟迷上了给她梳妆,她也任由他摆弄。今日他将她眼尾以红妆勾起,眉心用朱砂描了花钿,似四月芳菲花瓣坠落,还轻轻将鼻梁一侧那颗小小红痣点了点。 唇脂也红得热烈,发髻也格外繁琐。 “有些太艳了。”桓玉道,“不太像寻常日子里该有的妆面。” “今日可不是什么寻常日子。”谢衍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原来已经到中元了。 可中元这样梳妆不更显得奇怪么?算了,到底是她的生辰,还是谢衍费了好长时日亲手妆点出来的,艳些就艳些罢。 桓玉笑盈盈抬眼看他,心道他这些时日可真是难得,竟未因她又长了一岁焦躁不安患得患失。刚想含蓄问上一句,却见何穆到了院子里,似是有事禀报。 谢衍便出了院子,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便与何穆径直离去了。 不一会儿宋贞急匆匆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捧托盘的侍女,不自在地开口唤她:“……阿玉。” “军中有个娘子下个月要成亲,可惜前些日子受了伤,不大方便试嫁衣。”宋贞话说得字正腔圆,显得有些僵硬,“我瞧了瞧,只有你身形同她最像,能不能帮忙试上一试?绣娘已经送来了好几日,还等着拿回去再改呢,怕耽搁下去误了成亲。” 桓玉愣了愣:“我倒是可以,只是新妇的嫁衣被旁人穿了是不是不好?” 宋贞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摆摆手:“军中儿女不计较那些。” 嫁衣花纹并不繁琐,胜在面料极好,水一般的轻柔,服帖地附在肌肤之上,恍若无物。 那要成亲的娘子身形应当与她像极了,这衣裳都像是特意为她做的。桓玉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被如霞艳色灼得移不开眼,笑道:“今日阿衍给我梳的妆倒和这嫁衣相称。” 宋贞拿头面的手一僵。 下一瞬桓玉果真看过来,纳罕道:“头面也要试么?” “要试的。”不擅长扯谎的宋贞干干巴巴说着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戴上头面才能看盖头盖上后合不合适。” 似乎是这个理,可桓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琢磨哪里不对劲儿的功夫宋贞已将金步摇和凤冠戴在她头上了。桓玉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若新娘子和我梳的发髻不一样,那便看不出盖头合不合适了么?” 又见凤冠上垂下一颗红润宝珠落在额前花钿上,心中一动。 这颗珠子的成色怎么同谢衍以往送她的一副耳坠儿有些像? 对了,这嫁衣的料子似乎是贡品,这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东西么? 再看宋贞略有些慌张的神色,哪里还不知这件事另有隐情,刚想问一句缘由,又见镇北王妃走了进来,问道:“还没好么?时辰要到了。” 时辰?什么时辰? 桓玉心中惴惴,开口道:“王妃,这是……” 话还未说完,缀着流苏的红盖头便遮住了目光。 桓玉被宋贞和镇北王妃一左一右搀着,听到镇北王妃清了清嗓子道:“阿玉,我问过阿衍的意思,便自作主张为你们筹备了一场简单些的婚事。” “你们日后成婚行的应是帝后之礼,我和王爷都只能作为臣子观礼,高堂拜的也应当是谢氏皇族。”镇北王妃道,“我知晓你们定然心存芥蒂,不如便先在陇右办一场,我和王爷充作高堂,省得后半辈子想起时糟心。” 顿了顿,又道:“阿玉,我们是真心喜欢你,你别嫌弃我们两个倚老卖老的……” “怎么会。”桓玉打断她,默然片刻又道,“您无需说了,这其实还是谢衍的主意罢?” 镇北王妃卡住了。 桓玉心想,果然。 成亲这件事是谢衍的一块心病,她总想拖到二十岁之后,他却一直想快些。若没猜错,他应当在长安也早早准备好了成亲用的东西,只要她点头,怕是次日便能行大礼。 他远远没有看起来那样从容。在她又长了一岁,离二十岁只剩短短一年时,他终于忍不住搬出王爷王妃当幌子,让她同他成亲。 即便简略无比,甚至没有宾客,可他一定要名正言顺得到她夫君的名头。 她生怕这个名头会成为他的枷锁,倘若她真的活不下去,他会因这个名头做出些无可挽回危及性命的事,可他却对这枷锁求之不得。 的确没办法回绝。 因为王爷王妃他们都盼着,而她又只会因他的这些算计生出万分心软。 第82章 灾祸 桓玉被镇北王妃和宋贞二人搀着走到正堂,远远便听到谢行笑道:“来了!” 伸手握住了递过来的牵红,是同身上嫁衣同样的布料,垂坠柔软。另一头同样被人握住,她听到谢衍略有些紧绷的嗓音:“……掌珠。” 尾音极轻,似乎是怕她生气。 桓玉凭借声音转向面对他的方向,红盖头上流苏微微晃动。她轻轻拽了拽手中牵红,似是在催促。 不是说吉时要到了么? ……难为他们能在七月半这个日子里找出个吉时来,怕是费了不少力气,不然谁家拜堂选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辰? 既然费了这样大的功夫,那便更耽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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