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闻言,写着药方的手不觉顿了下,登时笔锋一转,迅速把药方写完,又再抽出几张纸,在上头画了几味药草的图样出来,递与他道:“既如此,你便按照我方子上所写的,去山上挖这些草药回来,每日熬给她服下,连着四五日,想必也能好。” 那中年男子接过瞧了眼,正要朝慕汐跪下,慕汐见状,忙让鹿韭扶他站起。 “我所开的这几味草药在山上亦算常见,你今儿回去先上山挖一副回来,待她服用稳住心脉,再将后面几日的量补全,大抵也没什么问题了。” 中年男子又朝她千恩万谢,方背起妇人忙忙地家去了。 两人收了摊子,路过卖时蔬的地方,慕汐掏出几两碎银,买了两块豆腐和两斤蔬菜,又思及小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总不能一直不吃主食,便折返回面粉铺子,用剩余的银子扛了袋面粉回去。 摆了一上午的摊,霜碧原想让她们歇会,慕汐便温声笑道:“我也没做什么,不过在那坐了一上午。现下既要揉面做菜包子,又要炖鲫鱼豆腐汤,你一人未必忙得过来,我和鹿韭在旁打打下手,也好快些用饭。” 霜碧无可奈何,只得由着慕汐和鹿韭在旁帮忙。 用过午饭,慕汐歇了半个时辰,便又到街市上支起了摊子。 她现下有的银两,是半年前从桃居带到兰西的,当时她身在军营,吃喝方面无须花钱。后来从兰西到鹤州,一路上银钱也花了大半,原以为不日便能回到越州,不想裴行之却找上了门。 那时她兜里的银两已所剩无几,付了摊子的租金后,剩下的银钱也只够四五日的开销了。若再不加紧赚钱,她只怕真要喝西北风去了。 岂料慕汐一连摆了有五日,除却第一日的中年男子外,竟再无人在她摊子上逗留。 当日买的面粉也即将空底。 抬眸望着残阳如血,慕汐叹了口气,把摊子收回后,掏出兜里的最后三文钱买了一扎蔬菜,便和鹿韭打道回府了。 若非寄春馆的地面全铺了青石板,她必定是要买两袋蔬菜种子回去自种的。 浮夷轩内。 男人听着底下人的回禀,不由得心情大好,连写字亦愈发顺畅。 一幅帖子写完,裴行之放下手里的狼毫笔,止不住唇角的笑,高声朝外喊道:“传膳。” 裴行之原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可一连四五日,她不过是上街拍苍蝇去。这般下去,便是简单的一日三餐,她都无法保证。 裴行之觉得,此番挫她傲骨着实是明智之举。 管砚候在一旁,见裴行之心情大好,不觉笑道:“女子要从医本就艰难,姑娘又不想依靠殿下在淮州打开出路,那几乎是不可能。想来也就这两日,姑娘势必要来向殿下低头了。” 男人夹了块酸腌鸭脯尝了下后,方淡声道:“她既这般犟,本王便让她感受一下这世道的艰难。如此,她才可明白,能得本王庇护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裴行之原也不愿这般做,可唯有挫弯她的傲骨,她才会低下头,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辗转反侧了一夜,慕汐早早地拿上药匣子到集市上摆摊去了,鹿韭连着几日同她出门,已是累得慌,慕汐便没有再喊上她。若今日还不能有些许起色,那她唯有到山上挖草药维持生计了。 可到底天不亡她。 慕汐方到市集坐下没一会儿,几日前她遇见的那位中年男子与那妇人挑着一篮子蔬菜和鸡蛋过来,“扑通”一声朝她跪下,声泪俱下地道:“多谢姑娘前些天给我们开的方子,若非您的救命大恩,我内人怕早已不在了。今儿内人的身子才痊愈,我们夫妇也没有什么东西可谢您的,唯有拿了些鸡蛋和蔬菜过来,还请您务必收下。” 见那妇人的身子好转,慕汐更多的是欣慰。 她温声朝中年男子道:“蔬菜我可以收下,可你的夫人身子才好,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鸡蛋你们且拿回去,否则便是这些菜我亦断断不敢收了。” 闻她此言,那中年男子眼含热泪,正欲再向慕汐磕几个头,不想她却忙将两人扶起,令他们家去了。 慕汐此举证明她既有医术,且比那些无良大夫有善心多了,来往路人亲眼见着此事,不觉对她转了想法。 且因慕汐诊金收得便宜,有些请不起大夫的人家闻得此事,也赶过来找她看病。 一上午统共竟也有四五个,慕汐单管诊脉开药方一事,所收的诊金虽不多,却也够两三日的开销。现下开了个好头,往后的三餐倒也不愁了。 一连七八日,小摊上的人流愈发多,慕汐收的诊金算起来也有七八两银子,这个月的用度是绰绰有余了。 因而这日午后,慕汐见街市人流不多,正打算和鹿韭收了摊子,上山挖些草药回来,好备着给一些急着用药的病人。 岂知两人躬身才将摊子收了一半,却听得“砰”地一声,旁边的鼓凳被人一脚踹了老远。 头顶上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男音:“你这小娘们打哪儿来的?头钱交了么?就敢在老子地盘上摆摊子。” 慕汐抬眸,见是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壮汉,领着四五个瘦骨嶙峋、臼头深目的地痞流氓站在摊子前。 慕汐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瑟瑟发抖的鹿韭护在身后,忍不住蹙眉道:“什么头钱?” 壮汉横眉竖眼,一脚踩在另一张鼓凳上,手指地上怒喝:“你在老子地盘上摆摊,不交点头钱还想混下去,想屁吃呢?” 慕汐霎时明白过来。 他这是向她征收保护费呢。 慕汐当然不会认为此时该向他普及大郦律法,这样的人,你要与他普及律法,无异于对牛弹琴。且重则还可能把他惹毛了,届时能不能离开还是个问题。 思量片刻,慕汐柔声笑下,语气不卑不亢:“这位大哥,我初来乍到,并不知此地是您的地盘。您说,我要交多少头钱,方可在此摆摊。” 壮汉倒没料及她的态度会是这般友好,一时哑然,他收头钱看摊主的态度而定,若摊主逆反得厉害,自然是要收多些,若遇上配合的,便少收些。 壮汉神色闪了闪,思量下后便伸出两个手指头,“一个月,五两银子。” 慕汐闻言,心下稍安。 幸而她每日收摊回去后,皆会抒今日所得尽数交与霜碧保管。此时全身上下,她掏尽了也不过只有今日下午赚的六文钱。 慕汐把兜里的六文钱全拿出来递给旁边的一个地痞,道:“今日我全身上下也只有这些,全给大哥。明儿我再把余下的银两补上。您看,可好?” 她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那壮汉亦不由软了态度,况且摊子在这,料她也跑不了,便收了那六文钱后,挥挥手,“行吧!明日一早准时过来交上剩余的钱,否则老子断断饶不了你们。” “是是。” 见那群人走远,鹿韭方敢从慕汐身后出来,很是担忧地问:“姑娘,五两银子可抵我们近两月的开销了,我们当真要交给他么?” 慕汐收好药匣子挎在手边,温声笑道:“自然不能,方才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不如此,你以为单凭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完好无损地脱身么?”
第034章 幕后手,太天真 鹿韭闻言, 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却见慕汐转身便往左手边走,她忙指着右边喊道:“姑娘, 回府的路是这边,您走错了。” 慕汐抬手晃了晃, 并未回头,只道:“并未走错, 我们现下需得去衙门一趟。” 鹿韭忙追上去,歪着脑袋, 一脸惑色, “是我们去衙门做什么?” 慕汐闻言止住脚步,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温声道:“傻丫头, 我们遇见这种事,除了找衙门还能怎样?快些走吧!若是散衙便要到明儿才能过来了。” 鹿韭顿然反应过来, 忙笑着跟上去。 到了府衙, 却正好碰见散衙时, 慕汐几番请求守在门前的衙役, 他方肯进去通禀一声。 没过半刻钟,那衙役便出来正色道:“姑娘还是请回吧!你说的那个情况,我已回了大人。我们大人说了, 那恶霸乃是上瑶村梁家的,此前也曾因私收头钱一事入过几次狱。奈何他出来后,对百姓的报复更甚,偏偏还做得滴水不漏, 我们就算想抓他,也得拿出证据不是?” “此番他砸我摊子便是明证。” 那衙役全然一副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的态度,“那也只是姑娘你自个儿说的,你且问问周围的摊主,谁敢出来为你做证?他们便是不顾惜自己的命,也必定会他虑到自己家人。我劝姑娘,您手头若是宽裕,便是交些头钱又何妨?” 慕汐险些要被他这话气笑了。 她纵是手头宽裕又如何?她凭什么要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拱手让与他人? 心知再求他们亦无用,慕汐转身便拉上鹿韭回府。 这衙门不是与那恶霸狼狈为奸,便是只想占个茅坑,纯纯不愿做事罢了。 “姑娘,那明儿我们还去集市上摆摊么?”回府的路上,鹿韭见她怒意极盛,踌躇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自是去不得。” 忽地思及一事,慕汐止住脚步,“我记得,今儿目击此事的还有三位摊主,我们且去问问他们。若他们肯出来作证,我便去击鼓鸣冤,届时他们纵然想撒手不管,碍于民意,亦不得不管了。” 闻得慕汐欲击鼓鸣冤,鹿韭微惊,“姑娘若是击鼓鸣冤,岂非闹得天下皆知?殿下会同意么?” 慕汐听到她这般说,不由得轻笑,:“我管他同不同意。现下我吃喝自理,又不求他什么?他若能让我搬出王府,我还得谢他放过的大恩呢。” 为荣华权势争得头破血流之事,鹿韭从前在春囍楼便见过不少,然似慕汐这般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非得自讨苦吃的,她却是头一回见。 她对慕汐的做法虽有不解,可在心底,又忍不住对她此举生出敬意。 慕汐辗转打听到了那三位摊主的住处,便上门一一拜访。 意料之内的,她家家都吃了闭门羹。 旁人一听她要他们作证去状告那梁恶霸,皆是满脸惊惶地摇摇头,便“砰”地一声关紧了大门,任她如何敲门、如何哀求,亦不肯再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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