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人闻言,望着他轻漾唇角,细碎的笑意里有悲哀、有嘲讽、有失落、有恨意、有怜悯,种种情愫交织在一起,汇成沧海一般,可里头却独独没有野草烧尽后再长嫩芽的希冀。 慕汐没有言语,裴行之却从她眼中得到了答案,眸底的腾起的希冀骤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然意料之外的,男人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只是垂首轻叹一声,半晌才温柔地道:“罢了,这种事情我不强求了。我只愿你好好的,好好地在我身边。” 裴行之这般,慕汐反倒有些看不懂他。从前的他,若是听到她如此说,必然会疯魔般作出种种令她恐惧的举动,可现下却能这样儿平静,真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似是瞧出了她眼底的疑惑,裴行之认命地笑了下,直言道:“你不必这样看我,我只是经不起再失去你一次,所以阿汐,除了离开我外,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再阻拦。” 那样的痛彻心扉,那样的生不如死,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然慕汐对他这样的承诺已然免疫,她既非不信,亦非相信,只是淡淡的,再不把他这样的话放在心上。 瞧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裴行之也不再执着此事,便转了话题道:“你我今儿已行了礼,且我也修书回郦京禀明陛下我已娶你作正妃,那明日便要启程去郦京了。” 慕汐的面上这方有了些许疑惑,“怎么?不是回淮州?” 裴行之摇头笑道:“你已是淮州王妃,册封礼后自当要上京拜见陛下,这是祖上的规制,还是要遵守一下的。” “嗯,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对于这些,慕汐没什么意见,且她现下最关心的,是何时能抓到江言州。 翌日。 郁舟早早地便备好了马车,云舟王命人准备了上好的美味佳肴为慕汐和裴行之送行,众人在饭桌上寒暄一番后,两人便领着一行人启程回郦京。 城楼上。 男人一袭白衣,望着那支蜿蜒而去的人马渐渐消失在黄沙中,一时湿了眼眶。 沧叔灌了一口酒,朔风呼呼地刮在面上,刺得人脸颊生疼。半晌,他朝身旁人望了眼,温声道:“想哭就哭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景嘉珩却置若罔闻,望去慕汐远去的方向,顾自地道:“其实她能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也没那么在乎,人生很短暂,我只单纯地想她开心、自由,可就连这一点,我都没法儿替她守住。” 沧叔敛眉,无声地叹口气,顺着景嘉珩的目光望过去,沉沉地道:“慕姑娘的心愿乃行医济世,你如今也算是个大夫了,若能将她这份心意落到实处,又何尝不是替她守住了几分纯粹?” 景嘉珩微顿。 不曾遇见慕汐之时,魏大夫看中了他的资质,也曾三番五次想要收他为关门弟子,好继承他的衣钵,奈何他当时对行医着实无甚意趣,便婉言拒绝了。 可遇见慕汐后,他恍然发觉那如菟丝花般的女子却有坚韧不拔的心,不论遇到怎样的难关,她也从不曾轻言放弃。他有时候心疼她独自一人不知扛过多少难眠之夜,想要略略表达关切之意时,她却疏离有致。 她种种举止皆在告诉他:她自己可以。 所以他每每想要朝她伸出手时,一见了那般形景,都只好默默将手收回。 她太独立,独立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从陆路到水路,慕汐跟着裴行之在路上吃吃喝喝,慢悠悠地行了几近一个月才到达郦京。 进宫见完郦璟笙,裴行之便命管砚将她带到皇宫的庐缃馆里,那儿是他在郦京的常居之地。 不想慕汐前脚才离开,郁舟便匆匆地带来了个消息。
第098章 揭算计,纵是谋 江言州被活捉了。 阴暗的地牢处处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 几许阳光透过墙角的天窗缓缓洒落,浮尘在阳光下避无可避。 男人的半边脸落在阳光里,半边脸隐在黑暗中, 他单手负在身后,执着烧得通红的铁烙在碳盆里翻了翻, 清润的声音寒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一个丧家之犬罢了,还敢口出狂言, 若非慕汐要留你狗命,你早该死了。” 四肢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满身血迹, 发丝凌乱, 望着那烧红的铁烙却丝毫不惧。 江言州面目狰狞,张狂地笑出声:“裴行之,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过是一个只会躲在阴暗处惺惺作态、处处算计、巧取豪夺的衣冠禽兽罢了, 又比我好到......哕......” 他话未道完,郁舟便冷脸一脚踹上去, 沉声厉喝:“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裴行之抬手拦在郁舟前, 情绪淡漠得似丝毫不受江言州的影响, 让郁舟退下后, 他方朝江言州嗤笑道:“衣冠禽兽一词,本王还担不起,本王行事虽不能说十分地光明磊落, 但到底比你这位伪君子略略强些。” “略略强些?呵,”江言州好似听到什么惊天笑话般冷笑一声,旋即阴沉了脸道,“你以为我不知当初慕汐冥婚一事, 是你的手笔。” 江言州这话音未落,下一秒, 一把泛着凌厉微光的长剑便陡然横在他的脖颈处。 裴行之面色幽幽,冷冷启唇:“本王看你是找死。” 见戳到了他的痛处,江言州非但毫无惧色,反哈哈笑道:“胜者为王败者寇,你以为我江言州还会怕死么?你说,倘或此事被慕姑娘知晓,她会如何?” 瞧裴行之的面色愈发阴沉,江言州心情大好,说得越发起劲儿,“倘或她知道当初散播冥婚谣言的人是你,促成那一桩婚事的人也是你,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你,她又会如何?” 裴行之握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若非慕汐要见他,他此刻断断活不过下一秒。 “娘娘,你在这作什么?殿下在里头呢,”恰在此时,管砚微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的墙边处传来,“哎!娘娘您去哪?” 裴行之怔了一瞬。 慕汐在墙后? 她确实在墙后。 思及此,男人面色一沉,方才他和江言州之间的话必是让她听了去,他当即脸色大变,忙扔了剑转首追过去。 管砚正自疑惑,不知是该先跟上慕汐还是先回头去禀报裴行之,不想愣神之际,忽觉一阵风骤然刮过,他一回首便见自家殿下已朝慕汐的方向追了过去。 郁舟满脸阴郁地出现在眼前,“让你带她过来,可没叫你让她自个儿过来,方才的话,估计全让她听去了,殿下此番可有一顿挫磨。” 管砚一头雾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怔怔道:“什么话,让她听去了?” 郁舟满脸无奈,“还能有什么话,不就是当日慕汐被配冥婚一事。江言州不知从哪儿查到的消息,方才一股脑全抖出来,气得殿下险些要一剑杀了他。” “......” 管砚惊得张了张嘴,神色木木地望向两人跑出去的方向,顿然只觉狂风骤雨将至。 裴行之匆匆追上去,一把握住慕汐的手,拦在她跟前,迫使她止住脚步,忙不迭地软了语气道:“阿汐,你听我说,那件事并非是你所听到的那样。” 慕汐冷了脸,眼底满是冰霜,抬眸瞧他:“那你说是什么样儿?” 她从未想过,当初她被迫冥婚是裴行之的手笔,她现下所经受的一切,都是从那一场冥婚局开始的。 倘或没有那件事儿,她便不会铤而走险去当街截宋御史的轿辇。 倘或她没有截宋御史的轿辇,便不会遇见裴行之,也断断不会入了他的眼,从而牵出后来的所有事。 倘或她没有遇见裴行之,那她会依照自己的步伐,一步步走出袁家,一步步走向自己理想的生活。 倘或她没有遇见裴行之,她便不会离开越州。 倘或她和裴行之没有任何交集,江言州也就不会盯上她,阿妩亦不会落入他的圈套,更不会轻易死去。 裴行之手足无措,顿了半晌,软着语气解释道:“我承认当日那一场冥婚局是我一手设计,可我也是为了扳倒荣相一党,倘或我不这样做,如今的天下早已是风雨飘摇、哀鸿遍野,且我当日并不知那姑娘是你。” 男人的语调里没有丝毫悔意,慕汐凉凉一笑,道:“纵然不是我,那别的姑娘的命便不是命了么?你可知,我那日若不是孤注一掷地当街拦下你的轿辇,一旦拜过堂,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裴行之肃眉,秉着十足的耐心与她道:“我从未想过要舍弃一条无辜的性命去成就大业,纵然不是你,可你又怎知我不会去救那位被迫冥婚的姑娘?” 慕汐不接受他这套高高在上的说辞,只冷声驳道:“凡事总有万一,你又怎知你一定能及时赶到?” 裴行之长吁一声,继续耐着性子解释:“阿汐,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先时早便在梁府外围设下重重埋伏,一连府内亦安排了七八个暗卫,若这被迫冥婚的姑娘当真有危险,他们亦必定能将她救出。” 事情已成定局,他此时解释得再多也挽回不了阿妩的性命,慕汐掩下眸底的泪,抬首朝他寒声道:“你想扳倒荣相,便当真唯有那一条路可走么?我不在乎贞洁、声名,却不代表别的姑娘不在乎,你纵是能将她救出又如何?她的声名早已在登上花轿的那一刻便毁了。裴行之,你一句话便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一场局便毀了我的一生。人命如草,所谓家国,所谓天下,不过皆是你们这些位高权重者的玩物。” “阿汐。” 男人的眼底骤然腾起怒意,他紧握的双拳明显是将怒火隐忍到了极致。明明还未到寒冬腊月,然他这一道低声的呵斥却令慕汐觉得如坠冰窟。 她所言句句属实,他有什么脸面来诉斥她? 慕汐未有一丝恐惧,反嗤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裴行之。” 他的阴谋诡计,他的处处算计,皆扣在她的头上。什么温柔、什么退让,一旦触及到他的底线,此前所有的承诺便皆如碎石落进湖中,除了在那一刻漾起几圈涟漪外便再无任何动静。 裴行之望着她缄默半晌,眼底的寒意渐渐褪去,他似是无可奈何地道:“阿汐,是个人便会有犯错的时候,你就不能对我稍微宽容些么?” “宽容?裴行之,亏你能说得出这种话。” 慕汐恍若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累积了许久的满腔怨恨在这一刹间似破了闸的洪水般猛地朝她喷涌而来,原抑在眸底的泪亦在霎时陡然冲出眼眶,她挣开他的手,声泪俱下、歇斯底里地怒喝:“你布局的时候,又可曾对我宽容?若非遇见你,我不会离开越州,阿妩也不会陷入江言州的圈套,更不会郁郁而终,我会陪着她度过所有的难关,我们会一起度过每个平凡而幸福的日子,都是你,我的一切都是你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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