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调查过自己,就该发现异常。 可她没有。 谢衡目光微闪,接过柏萱还来的卷轴,语气寻常: “不是什么重要官职,每日负责抄抄卷宗,拿的俸禄不多,也没其他油水。” 简而言之,就是没钱,穷。 看样子,他并不满意这份差事。 柏萱自己有钱,对此倒是不在意,没什么感情地安慰他: “问题不大,你少花点不就行了?” 谢衡……并没有被安慰到。 好吧,会说她就多说点。 柏萱抬起眼眸,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眉目娇俏明媚。 屋里点了灯,在她眸底落下光。明亮的光芒里,清澈的瞳仁映着他的脸。谢衡喉结轻滚,看着她嫣红的嘴巴轻轻喏动。 “反正有总比没有好,这世上,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咱们不搞事不作恶,恪尽职守,做好自己的事,也是积极生活的一种。我们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即便挣不了多少,也不愁吃穿。反过来说,你完全不需要挣那么多钱。” 这话里的意思谢衡听懂了,反正家里有钱,就算他在外面混不下去,也可以窝在家里坐吃山空,混吃等死。 “你开心点了吗?” “?”没有。 沉默就是默认。 柏萱伸手指指外面漆黑的夜,满眼好奇: “那你能跟我讲讲他俩的事情吗?” 谢衡知道她经常和那几个婢女悄悄摸摸聊些奇怪的事情,这是第一次,她问他这种事。 他不说话,柏萱又道: “我可以送你一件礼物,我的东西,都很值钱。” 犒劳他这次帮她查案,要是再能顺点八卦最好。 谢衡应该很缺钱,因为这句话后,他开口了。 欧阳家曾是四大世家之首,四处打压与他立场不合的同僚,柳家便是其一。后来,圣上有意削弱世家权势。欧阳家首当其冲,最先遭殃。 抄了欧阳家的人正是柳无殇,不知道他同圣上做了什么交易,他保下了欧阳蓉。 再说两人的故事,当年柳家出事,并不如欧阳家这般严重。只有柳大人身死,其家眷并无性命之忧。 大概是命运弄人,欧阳蓉五岁时,因为不想闷在家里,偷跑出去玩。没人找得到她,最后,是沦落到在外面乞讨的柳无殇送她回了欧阳家。 那个雨夜,欧阳蓉承诺不会再乱跑出去玩。但是,她要这个瘦瘦高高的小乞丐。 所以,柳无殇其实是在欧阳家,作为欧阳蓉的护卫长大。 谢衡讲故事就是讲了个简介,没有精髓,其中的曲折离奇全靠柏萱脑补。她也没为难他,想到那两人相互拥抱的一幕,有些感叹: “官场如战场,不论对错,只争输赢。身为下位者,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里。”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谢衡挑了挑眉,有点意外她也会说这么正经的话。更意外的是,她送他的礼物,是一块金质平安扣。 这就开始接济他了? 沉甸甸的金子挺有分量,谢衡走到门口,身影藏在夜色里。晚风撩动他的衣摆和长发,他心里竟也生出一丝陌生的情绪。 夜幕漆黑,不见星月。他被情绪牵引着回头,一眼撞进一双很漂亮的瞳眸里。 身影清瘦修长的男人隐匿在明暗交替的光线里,看不清面容。 柏萱以为他还有事要讲,等了会,男人只安静望着她,目光幽深绵长,并未说什么。 谢衡回到了书房,他没入兵部,肯定不如太子的意。 即便没有柏萱救欧阳蓉的事,他和太子仍会疏远。他只是,不确定柏萱救欧阳蓉,是纯属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将文牒放进抽屉收好,他往后一靠,眉目清淡,整个人看上去很冷漠。 …… 今日救欧阳蓉,虽得罪了太子,却得到了柳无殇的帮助,这也算另一种收获。 此人远比她预想的更厉害,但她没细问柳无殇这个人。 打听太多,有时候并非好事。 柏萱泡在热水里轻轻舒了口气,感觉红袖有点心不在焉,花瓣都撒地上了。她趴在浴桶边缘,伸手在红袖眼前挥了挥: “你有心事?” 清脆的嗓音温软可人,红袖飘忽的眼神瞬间聚焦,看到地上洒落的花瓣,才惊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懊恼地咬着唇,最近跟柏萱比较亲近,她胆子也大了些,不禁问: “小姐将欧阳姑娘带进府里,不担心姑爷吗?” 担心什么?谢衡看上欧阳蓉? “这有啥,他喜欢他的,我过我的。再说,他若再找,与其找他喜欢的,不如找我喜欢的。” 好有道理的样子,红袖哭笑不得,被柏萱盯着问: “你为这烦心?” 并不是。 比这更严重。 红袖摇摇头,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 “这是什么?” “奴婢没看。”但是她猜到了。 “你打开。” “嗯。” 信笺摊开,看清上面的字,柏萱眉毛扭了扭。 这字很熟悉,跟新婚夜,红杏偷偷塞给她的那封信上字体一模一样。 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 内容文绉绉,看半天才大致看懂其中意思。 就是一个男子曾被一个女子爱慕,当时年少,不懂情爱,不知珍惜。如今女子另嫁他人,男子失去之后,才逐渐意识到,曾经不在意的人,现在竟总是出现在脑海。他心里,其实有她。明白恨晚,不知未来是否有可能再续前缘。 女子是她,男子是‘宋君澜’。 柏萱不清楚这个宋君澜,是否真的是宋君澜本人。 但那边时不时送这种东西过来,搞得她很为难啊。 在男女关系上,世人对女子总是更为苛刻。 这种信一旦曝光,她定会麻烦缠身,受人非议。 可恶,故意害她吧!得找个机会,把事情处理干净。 红袖见她看完,便主动交代: “之前小姐让奴婢给欧阳姑娘送衣裳,她不用奴婢伺候洗澡,奴婢便先退下。谁知,后院的小门传来动静。我一开门,就有一道黑影把这信塞过来。天色太黑,那人蒙着脸,我没看出他是谁,只知是个男子。” 上一次来信,是红杏接的。红袖这是头一遭,又惊又怕,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 今日刚得罪太子,就跟五皇子有牵扯,无论里面写了什么,都极其危险。 “行,我来想办法。” 柏萱把信笺扔到水里,像洗抹布一样用力搓了搓,直至碎得连渣渣都不剩才起身出浴。 回到屋里,谢衡还没过来。柏萱无所谓,反正他来了也不会给自己暖被窝。 睡觉的时候禁止乱想,容易失眠。她谨记这一点,谢衡却没这意识。 他今晚有些睡不着,手支着下巴,侧身看朦胧月色里熟睡的面庞。倘若他之前猜错了,她不是五皇子派来的细作。 她与五皇子就是别的关系……一个男人和女人,能是什么关系? 侧了不知多久,手臂发酸,他转身平躺着,睁眼望着薄薄光线里的朦胧景象,心底不断涌出一股燥意。 忽然间,旁边的被子动了动。紧接着,有什么靠了过来。软软的,带了一点温度,以及浅浅的气息。 她从不会靠近他这边,怎么会……谢衡微微偏过脸,却见她还睡着,是无意识贴他。 白嫩嫩的肌肤,在夜色里很惹眼。 他心头充斥难言的陌生情绪,整个人都不太舒服。看着这张脸,嘴唇一抿,伸手就嚯嚯上去捏了捏。 温软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四肢百骸,比想象中更加柔软。 谢衡不自觉使了点劲,她应该是不乐意,不满地动了动。软乎乎的脸蛋在他掌心滚过一圈,然后身体往里一转,远离他的魔爪。 床边垂落的帷幔掀起一角,冷风露进来。 谢衡一怔,明白她今晚之所以反常地越界,是窗户没关好,风吹得屋里有些冷。 寒气再次袭来时,她又转身贴近了些。 谢衡甚至能感到到她的体温,他闭了闭眼,喉结上下用力滚了几下,没再碰她,也没起身去关窗户。 …… 是夜,太子府幽冷漆黑的后山林,遍地染血,几具尸体杂七乱八横陈各个角落。树枝在地上投下奇形怪状的阴影,空气里的血腥味黏腻令人作呕,呼啸的冷风像魔鬼的召唤。 饶是李盛不怕死,此刻也因兄弟们死不瞑目,因宛若恶鬼的太子感到不寒而栗。 他跪着匍匐在地,额头贴着地面,瞳孔战栗不已,大气不敢出一声。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抖,知道这样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眼睛被长长铁剑反出的寒光刺痛,一滴又一滴未干的血滴落,声音清晰地仿佛刻意凌迟。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并不久,头顶响起阴森骇人的声音: “本宫替你们打开了门,结果,七个男人,抓不住一个女人?” 宋君昌双目赤红,这就是他的手下,一点点小事都办不好,他还指望他们助他登基?就靠这么一帮废物? 他死死捏着剑柄,长剑落至李盛颈侧,濒死的窒息感瞬间将他淹没。 李盛这才发现,自己也会恐惧死亡。两颊冷汗直流,在这生死一刻,他飞速回忆今日抓欧阳蓉的事。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肯定有破绽。 忽然,一张面孔似乎和记忆深处重合起来。刀刃逼近,李盛吓得大喊: “殿下!” “我想起来了。” “是那个女人,肯定是她救走了欧阳蓉。” 宋君昌眼神狠毒如蛇,冰冷地吐出一个字: “谁?” 李盛像一根绷紧的弦,他压根不认识柏萱,平日里做事见过太多面孔,一时无法确定。可求生欲让他强迫自己去想,脑中很快浮现两道模糊的影子: “她身边有个人,和谢衡的随从很像,长得很高大。” 谢衡……宋君昌眯了眯眼,低头看浑身发抖的李盛: “她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鹅蛋脸,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穿着一件蓝色裙子,身材也很好。” “能让你看得这么仔细,那确实很漂亮。” 宋君昌忽地不发疯了,像在顷刻间变得正常,还有心情调笑。 “你比他们稍微有用点。” “属下以后一定更有用,求殿下开恩。” 宋君昌收回剑,锋利的刀刃多了一条血痕,低头看捂着脖颈裂口的李盛,眼神好似能吃人: “可是,只有你们都死了,才不会有人知道本宫今日的失败。” 谢衡的夫人是么? 没想到,到头来,栽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人手里。 不过没关系,很快,她同样会栽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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