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自本能,发自内心地厌恶着他。 即使是睡着了,无意识的状况下,都想要背离他。 谢流忱望着她的脸出神,忽然听见她呜咽一声,像是极其难受。 谢流忱伸出手,悬停在她的额头上,他想摸摸她,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下一刻,两行泪水就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入她散开的长发之中。 她双目紧闭,眼泪却源源不断地流出,打湿了软枕。 她几乎是在痛哭,却压抑着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谢流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抚触她眉尾的指尖有一瞬间的刺痛。 他曲起手指,想回避这种痛。 他从前总是见不得别人受伤,那样会让他感同身受到同样的痛楚。 这个小毛病说不上有多困扰,毕竟他身居高位,杀人也不用见血。 只是……如今这毛病演变到连看别人流泪都看不了了吗?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她散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整齐地拨到耳边,再度看向她哭得乱七八糟的一张脸。 为何睡着了还在哭? 她很难过吗? 他转眼就给了自己答案。 换成任何一个人处于崔韵时的境地,那人不难过才奇怪。 可她是崔韵时,崔韵时倔强坚韧,不会服输,不会认命。 原来这样的人也会难过吗? 他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他想要看到的不是她这副伤心流泪的模样。 或许是把她逼得太紧了,偶尔也该对她好一些。 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那么……明日便送她一些姑娘家喜欢的礼物吧。 他这样想着,从袖袋中拿出一条干净手帕,动作轻柔地擦干她脸上的泪水。
第20章 崔韵时从让她头疼的梦境中醒来,发了好一会怔。 身上没有哪处是痛快的,好像一夜之间,从前那些积累的疲累劳苦都不再体谅她,全都肆无忌惮地跳出来和她对着干。 她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就听见外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却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床幔上一只绣得栩栩如生的孔雀。 随意吧,大家一起死了最好,一道雷把所有人都给劈死,整整齐齐上西天。 她拉起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裹好。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句句地灌入耳中,然后左耳进右耳出,一句都没留在她脑子里。 唰地一下,她的被子被人直接扯开。 不用想,她都知道能做出这事的,只有谢流忱的心肝宝贝好妹妹。 谢燕拾今早起得比往日早一些,只因昨日折腾累了,她睡得格外早。 青溪不敢吵着她歇息,等她睡够了才将祠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回禀给她。 谢燕拾当时一听就乐得躺回床上。 “当真?她被长兄说得气晕过去了?”谢燕拾窝在被子里闷笑,“长兄就是了不起,你们羞辱她,她没心没肺的,长兄说她几句,她就受不了了。” 谢燕拾深感遗憾,她当时不在祠堂,没能亲眼看崔韵时昏倒在地的狼狈模样。 为了弥补这份遗憾,她早早地赶来松声院,除了看看崔韵时的脸色有多差,还想要再接再厉,把她气得一病不起才好。 崔韵时院子里的丫鬟们想要拦她,却不敢当真碰着她一点,否则她一句话就能让长兄处置了她们。 等她甩开那些丫鬟,跑到内院,就见崔韵时悠哉悠哉地躺在床上,估摸着是在补觉,对她闹出的动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立刻抓住机会,把她被子扯了下来。 可是崔韵时却不如她所想的那样睡得沉。 相反,崔韵时睁着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多余又碍眼的脏污,再不似从前那般遮遮掩掩,不敢流露出对她的厌恶与不满叫人看见。 谢燕拾心头顿时火起,她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冷声道:“大嫂这是终于不装了?存心虐打我的丫鬟,如今又对我这个妹妹露出这种眼神,你敢让其他人看见你这个模样吗?” 崔韵时仍旧躺着,一言不发。 谢燕拾见不得她这样不把她当回事,她去拉崔韵时残废的那只左臂:“起来,你给我起来!” 行云和芳洲终于赶过来,见状大惊,扑过来就要拉开这个疯婆娘。 还不等行云抓住谢燕拾的手臂,崔韵时就被谢燕拾扯了起来。 谢燕拾还没开口,崔韵时唇角抽动,随后身体抽搐了一下,嘴角渗出点点血沫。 很快,就像是克制不住一般,她口中吐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好像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吐干净。 谢燕拾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抓着崔韵时不放的手也立刻松开。 这么多的血,就算她从前让人打骂过下人,可是从来都没有亲眼看人死,也没见过人吐这么多血的。 她惊叫着推开崔韵时,跳起来就往外跑,转眼就跑得没影。 行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按捺住慌乱无比的心,立马要去请大夫,却被床上伸出的一只手拉住。 行云回头,只见大片的暗红血迹晕染了崔韵时下半张脸。 “我没事,”她发出含糊的笑声,“我方才往嘴里塞了一颗百红丸,咬破了才能吐出这么多血,都是假的,你不必忧心。” “只是这床铺被‘血迹’弄脏,要劳烦你们清洗了。” 她说笑着,却再度脱力般地向床上倒去。 行云望见,她依旧睁着眼,直勾勾地望着头顶那一片柔如云霞的床幔。 眼中没有一丝生气。 只有那只手仍旧抚慰般地牵着行云的手,一下一下地拉住她轻轻摇晃。 —— 谢燕拾一路跑回了自己院子,连软轿都没坐。 等她汗流浃背地躺倒在自己床上,那颗乱跳的心才平复了一点。 大丫鬟绛雪在一边哆哆嗦嗦道:“小姐,崔夫人要是死了怎么办?” 她这句话像一道诡异的咒语在谢燕拾脑子里盘旋。 谢燕拾喘息着。 死了?是的,吐那么多血,不死才奇怪。 谢燕拾动作僵硬地抱着被子。 不,她可能是要死了,也可能半死不活。 如果崔韵时今日未死,那也一定是患了重病,被她一激,气血上涌,难以抑制。 不管是什么原因,母亲都会怪罪她。 可是她难道就会坐以待毙吗? “她就算死了,长兄也能帮我摆平。”谢燕拾喃喃自语,像是找到了可以仰仗的靠山,心渐渐安定下来。 或者说,她死了更好,她是被她气死的,还有比这更糟糕,更适合崔韵时的死法吗? 谢燕拾眼中迸射出异样的光彩,她叫来人:“去,通知长兄,崔韵时或许要被我气死了,她吐了好多的血,请长兄回来帮我。” —— 刑部衙门。 日晷慢悠悠地转到了晌午时分,谢流忱今日办事时总有三分心思不在公事上。 往常崔韵时和谢燕拾起了争执,他只要确保谢燕拾不受委屈就够了,妹妹骄纵,最受不了被人压一头。 但经过昨日崔韵时被气晕那件事,他已经决意暂时给崔韵时一些甜头。 虽然即便把她逼急了,她也不能如何,可是一整日里,她那张哭到皱起的脸数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脑中。 他一向回避所有会让他不适的东西,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世上他最爱自己,他不像父亲那样天真,与其将自己的一切投注在一个随时会变心的女子身上,不如想方设法满足自己的所有欲望, 把想要的一切都抓在手里。 起初他抗拒细想她流泪的模样,可越是回避,那张脸反倒越发清晰。 他干脆将那副画面提出来仔仔细细地回忆一遍,习惯了便好,便不会时不时想起。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只是将那张脸想得太久,让他开始头疼。 这时房门被敲响,他道了声:“进来。” 孟世勉入内,手里捧着整理好的卷宗,放在他案上后,却未立刻离开。 谢流忱没有抬头看他,他看出孟世勉似乎有话要说,即便谢流忱不给他搭个话头,他也会自己开口的。 果然,孟世勉很快便道:“谢大人,上回在宴席上,崔夫人见我夫人怀里抱着的鹰叭犬可爱,摸了好几下,很是喜爱的模样。近来这条狗的母亲又生了一窝小狗,其中有只品相极佳,浑身没有一点杂色,那一窝里这只最为可爱……” 孟世勉一直想与这位上司亲近一点,眼下似乎便有个机会,他自然是要把握住。 “这狗已经断了奶,大人若是瞧得上,不若将狗带回去给夫人养着做个伴?” 谢流忱想起自己昨晚才决定要对崔韵时好一些,今日就有人来送狗,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怎么不算是个好兆头呢。 他脸上浮现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点头:“待我问过夫人意思。” 孟世勉闻言觉得大有希望,顿时高兴起来,嘴上抹了蜜般继续说:“大人对夫人真是体贴,大人平日案牍劳形,还这般将夫人的事放在心上,公事私事全都妥妥当当。我若是像大人一样能干,与家中夫人的感情一定比现在更好。” 明知没什么好问的,但谢流忱还是问了一句多余的废话:“你也见过我夫人?” “是啊,在刘大人爱女周岁礼上有幸见到尊夫人一回,与大人真是般配,天生一对。” 孟世勉只听谢流忱莫名笑了一下,那笑声说不出的古怪。 只听谢流忱道:“是吗?你怎么看出我们是天生一对?” 这算是什么问题? 孟世勉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 大人这一定是在考察他的观察力和总结能力。 孟世勉当即侃侃而谈:“整场宴席,我每回随便一瞧,都能看见崔夫人的视线正看向大人你,其他男子,崔夫人那是一眼都没看,这要不是可稀罕大人,怎么我随便那么一看,就回回都能看见崔夫人正在瞧你。这样恩爱,那自然是天生一对?” 孟世勉一边说一边偷看谢流忱的反应,眼看他脸上的笑容虽淡,却如水面的涟漪一样,渐渐扩散,越来越大。 孟世勉暗喜。 他答对了,而且答得很好。 晚上就回家告诉夫人,他今日奉承上司奉承得很成功! 眼看谢流忱似乎等着他的下文,孟世勉搜肠刮肚,说:“而且快散席的时候,崔夫人还一片片地给大人你捡走身上的落花,好生体贴。” 其实孟世勉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他自己有妻子,没事总看别人的妻子做什么,不过一般夫人都是这么对丈夫的,他这么编也没错吧,反正他的夫人就是这般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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