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出这一口恶气,想必她心里也始终觉得不舒坦。 思及至此,她登时觉得,即墨浔说什么秋后算账,分明该她算账! 大抵是怒火冲天,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他的怀抱,反手推开他,正要嘲讽开口,却不想她这么一推,即墨浔脸色苍白,纸做的一样往后倒去,胳膊肘撑着床榻,眉头紧皱,低低喘着气。 稚陵一愣,却看他缓缓闭了闭眼,像有极难忍的痛楚,竟还是强撑着直起身,踉跄站起,声音低哑,垂着眼睛,喉咙一动,说:“好好休息。……”说着,下了楼。 稚陵刚想去追,却见另一道身影缓缓上楼,停在门外,问她:“稚陵,我能进来么?”
第108章 稚陵听出是钟宴的声音,微微笑了笑,说:“阿清哥哥,你进来吧。” 钟宴这才进了屋子,却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稚陵不知他在看什么,便问他。 钟宴目光一闪,说:“没什么。刚刚……陛下他怎么走得很急?” 稚陵微垂下眼,说:“谁知道。……” 她看钟宴没再追问,只含笑坐下,他手里还提着一只竹篮子,说:“阿陵,我煮了点红豆粥。”说着,舀了一碗,轻搁在小案上。 稚陵转而抬起了亮闪闪的眼睛,喜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确有点饿了。” 稚陵也坐在了软榻上,低头吃粥,忽然看到地上竟落下了一只墨绿色兰草纹的锦囊,她拾起一看:“这是……” 这个位置,看起来像是即墨浔刚刚呆过的,是他落下的……?她凑近嗅了嗅,是她极熟悉的兰草香——她以前很喜欢的熏香。 钟宴便伸手说:“给我吧,我一会儿拿下去还给陛下。” 稚陵点点头,没有多想,把锦囊递给钟宴,继续闷头喝粥。 一边喝粥,一边听钟宴说,缪家母女两人,原是从前她家里的远房表亲,仗着这一层皇亲国戚的身份,得幸捡到这么个便宜,替她家守宅子。 钟宴有些无奈道:“这一回她们母女俩怎么也想不到,‘大水冲了龙王庙’……” 稚陵一想起此事便气得脸色不好看,恼着搁下了瓷勺,说:“不都是因为有人瞎了眼。”她顿了顿,实在很难不去想宜陵城里甚嚣尘上的那个流言,说这缪娘子她至今不嫁,便是因为与京中贵人不清不楚,她自个儿都承认了。 愈想愈恶心。 任是表面上多么风光多么斯文多么克制的人物,背地里指不定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寻常男人里,有几个能做到守身如玉的——何况是守上半辈子。 钟宴见她似又因此闷闷不乐,有些懊悔跟她说这些,收拾了杯盏,轻声说:“阿陵,三更天了,你伤了精神,要多休息。我就在楼下……” 说着,他起身便要下楼去了,却忽然一顿,回头又蹙眉多关心了一句:“阿陵,今日身子感觉怎么样?” 不提时,稚陵还没有发现,他这么一问,稚陵恍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声地说:“今日……似乎好多了。” 钟宴也微微一笑说:“嗯,你的气色的确好一些,很红润。” 稚陵被他目光看得脸上一热,别开目光,说:“一定是……是红豆粥罢。” 钟宴含笑望她一眼,这才缓缓转身下了楼,却想起什么来,下楼时,攥了攥那枚锦囊,里面应是放了香草,好像还有别的柔软质感的东西。 钟宴找到即墨浔的时候,他正在回廊下看雪,或者说,单纯地搬一把椅子,坐在廊下,撑着腮发呆。一旁的小桌上零星摆着杯盏,他似乎刚喝了一盏,但不是酒,是茶。 是茶,便不会喝醉。 钟宴道:“陛下。” 即墨浔撑着腮的手臂微微一动,他抬起眼来,身侧的冷面侍卫立即行礼告退。廊下很静,夜半三更,只有院门前挂的灯笼绰约光影隔着缥缈雪幕照过来,显得幽静极了。 他没有困意,又抬手斟了半盏热茶,自顾自喝了两口,淡淡说:“你不去陪她么。风雪很大,她会害怕。” “阿陵不是小孩子。”钟宴微微蹙眉,即墨浔动作似乎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却看到钟宴将锦囊递给他,“这锦囊,陛下要收好了。” 他眉眼微垂,接过锦囊,说:“多谢。”他拆开锦囊,夜色深浓,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指尖碰到便能分辨,还在。 他轻轻笑了笑,将锦囊重新收在了怀中。 方才被稚陵推了那一下,恰好碰的是他胸口旧伤,他落荒而逃,顾不得其他,扶着阑干,哇的呕出一口血。他唯恐慢一些,要给她看到。 他真是很舍不得在她心里那无所不能的形象。 能叫她在每一次冥冥之中愿意倚靠他。 后半夜雪渐渐小了,他们两人在廊下干坐一夜,下了一夜的棋。不点灯,盲下。 那小太监担心陛下的身子,过来低声劝着他们去休息,他们却并不理会。直到天色逐渐明亮,雪光荧荧中,终于看清了棋盘局势,竟是黑白胶着,不分胜负。 即墨浔拈起黑子,悬在棋盘上半晌,正要落子,冷不防一阵咳嗽,棋子也啪嗒掉下去。 小太监慌里慌张给陛下他端来了热茶,陛下兀自喝着热茶,却道:“不早了。不下了。” 钟宴望着这棋局,即墨浔那一子落得不偏不倚,反而让他陷入了困境,既然即墨浔胜利近在眼前,他……为什么又不下了? 君心难测,钟宴疑心是他害怕要输给自己,以至于在稚陵跟前跌了脸面,所以不继续了。 他轻声叹息,那一年,在金水阁……也是与即墨浔下棋。她就在金水阁的屏风后躲着,风把她的绢帕吹过了屏风。这样多年,不知与即墨浔下过多少次棋,后来,再没有那时心境。 —— 稚陵睡醒以后,习惯性地要打水洗漱,刚迷迷糊糊走了两步,猛地意识到这里和往日呆的地方不一样,困意陡然清醒,望着妆镜台,指尖轻轻地抚摸过去,镜子里自己依然和当年十六岁时别无二致,除了眉心殷红的红痣以外。 她在妆镜前梳头,却有人敲门,是个女声:“……姑娘,热水。” 稚陵只当是仆人过来,温和打开门说:“进来吧。” 谁知在门口看清却是缪老太太和她女儿缪娘子,一时愣了愣,旋即拧起眉,便要关门,只见缪老太太慌忙放下提着的热水,撑住了门,脸上赔笑,十分客气,说道:“姑娘昨夜还睡得好么,睡得惯么?老身给姑娘还炖了一盅燕窝,姑娘待会儿就能喝……”说着,示意缪娘子她端来。 稚陵不发一言,冷眼看着缪老太太母女半晌,心道只怕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与这母女上辈子无甚交集,却莫名其妙的沾了一身腥,委实可气。 缪老太太果然在她冷冷目光底下没有捱太久,就着急自己交待了:“姑娘,求姑娘在陛下跟前……” 稚陵似笑非笑地打断她:“求情?说好话?抑或是放你们一马?” 缪老太太忙不迭点头,卑躬屈膝,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低声下气说:“姑娘大人大量,那日我们……我们不知姑娘的身份哪!只是个小、小玩笑……”她讪讪一笑,缪娘子她连忙也跟着附和:“是……是啊,奴家只是跟姑娘开个玩笑。” 稚陵冷嘲说:“玩笑?我这个人,开不起玩笑。”说着便要关门,怎知又被缪老太太给挡了一挡,她着急道:“姑娘,算老婆子求你了!” 缪家母女压根也不晓得稚陵的身份,只是晓得开罪不起,昨日那事发生后,缪老太太提心吊胆一整日,生怕牵连到自己的荣华富贵,——退一万步说,荣华富贵若是失去也就罢了,只恐性命都要丢了。 稚陵不欲多言,心里一想到缪娘子不清不楚的那个传言,便如鲠在喉,气性儿上来了,啪的一声关上了屋门,把她们两人都关在了门外,心里恼恨想着,她们怎么还在她家里呆着,怎么还没走。 她扣上了门,听到有下楼声,又徐徐走到窗边去,黎明时分,下了雪,冬天的天色要明亮一些,洁白雪光中,可以望到院子里,一玄服男子正在练剑。剑气萧瑟,划过时,雪风乍起,飘飘起了一层白而密的雪幕。 时过经年,即墨浔这个习惯竟然保持这么多年,委实难得。 他的剑益发萧瑟冷厉,从前还有许多花里胡哨的招式,看起来格外晃眼,现在通通都没有了。 剑光幢幢,逐渐落幕,稚陵见他收剑入鞘,一边往小楼这边走,一边想要抽出绢帕拭汗。稚陵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绢帕也落在这里了,——对了,是昨日,他抽出来,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她回过身,在软榻上找到那方绢帕——果然,她就看到他从怀中没有找到绢帕,动作一顿。 谁知这时,却看到另一道女子身影着急忙慌地向即墨浔走过去,还递过去一方帕子,依稀听到几个字眼,似在说,她炖了燕窝。 稚陵登时深吸一口气,将软榻上的绢帕团成一团,扔下了楼,立即关上了窗。 那绢帕飘飘忽忽跌下来,被风吹到了即墨浔的怀中,他愣了一下,怎地它会从天而降——却看楼上那扇窗,心里明白了一二,再没顾得上其他,三步并两步要上楼去。 缪娘子难得鼓起了勇气去勾搭元光帝,却没想到对方一个正眼也没给她,更是让她滚。她想她可不能就这么滚了,否则……否则,一点儿希望都没了。由奢入俭难,她哪里舍得这荣华富贵。 即墨浔匆忙上了楼,怎么叫门,里头却一片安静,没有声音,更不必提开门了。 稚陵独自坐在妆镜前,一下一下梳着头发,心不在焉,即墨浔的声音逐渐消失,过了好一会儿,另一道声音响起:“阿陵,是我。” 这声音是钟宴的,她才起身去开了门,谁知道一开门,赫然是即墨浔率先踏进门来,先她一步抵住了门,钟宴在他身旁,大抵迫不得已过来替他叫门。稚陵心里压抑许久的火气一下子冒出来,说:“找我干什么?!” 即墨浔见缝插针地进到屋里,近距离一看,额头满是汗水,成行地淌下来,英俊面容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显得更硬朗俊美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要注意到他长相好看。再好看又怎么样。 即墨浔开门见山,神情急切,说:“稚陵,……你误会了。”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关上门,把钟宴关在了门外。 他续道:“是她自己过来的……我没有跟她说话,也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你信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3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