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这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就是一场大清洗的开始,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皇上,这邪祟被钉在床板背面,等闲发现不了。”皇上当时随口一问,四爷也是随口一说,只想起到安慰作用,没想到真有魇镇存在。 眼看毓庆宫要集体遭殃,四爷心思电转,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 “冯姓宫女出宫时走了关系,她的情况没几个人知晓,可太子妃才进宫便知道了,还知道得这样清楚。” 四爷知道冯巧儿和孩子的事一旦曝光,他与姜舒月也脱不了干系,于是跪下请罪:“太子当时情况不对,臣不敢擅自处置,更不敢贸然上报皇上,唯恐激化矛盾,无奈出此下策。臣有罪,请皇上治罪。” 那时候太子正在跟他置气,若老四报给他,他多半会处死那个宫女和她腹中的胎儿。 想到太子妃的惨状,和太子的疯魔,康熙也是一阵后怕。 太子妃只是以此威胁雍郡王妃,让她将冯姓宫女和孩子藏起来,眼不见为净,便被太子灌下一碗红花汤,去了半条命。 如果当时老四上报给他,他当真处死了那个宫女和她的孩子,太子会怎样? 到时候送到他嘴边的,恐怕不是红花汤这么简单了。 但康熙并没有被后怕冲昏头脑,他很快听出了老四的弦外之音,并没叫起,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四爷抹了一把额上冷汗,立刻道:“臣怀疑给太子妃通风报信之人,与魇镇有关。” 在风暴来临之前,给出一个方向,但愿能少死些人。 将怀孕宫女送出宫,雍郡王有罪,发现巫蛊之祸,又有功,在康熙心里功过可以相抵。 他让雍郡王起身,发出了大清洗的第一条指令:“梁九功,派人去查,三日内朕要一个结果。” 又看雍郡王:“尽快把冯姓宫女和孩子接回来,手续上的事你自己想办法,不能牵扯太子。” 就是逼他认下的意思,毕竟冯巧儿是王妃的陪嫁侍女,无论如何也跟太子扯不上关系。 这已经是四爷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应是退下。 回到五所,先问姜舒月的病情,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才说起正事。 “皇上让我把冯巧儿和她的孩子认下。” 四爷怕姜舒月吃心,想要解释,却被她按住,听她道:“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四爷跟她商量给冯巧儿什么位份,姜舒月思忖:“与宋氏和李氏一样,给个格格的位份吧。” 冯巧儿出身太低,尽管生下四爷名义上的长女也给不了侧福晋的位份。 况且侧福晋要上玉碟,将来不好分割,格格就没有这一层顾虑了。 万一太子闹起来,冯巧儿只是一个格格,四爷将她送给太子也好送。 “只是平白损了你的名声。”姜舒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四爷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既没有与谁偷情,也不曾搞大她身边宫女的肚子,却要担下所有污名。 等太子醒来,也许还要将侍妾送人,行那外人看来兄弟聚麀之事。 姜舒月都有些心疼他了。 四爷也很头疼,可太子毕竟是他二哥,曾经庇护过他,还帮他娶了心仪的姑娘,托他上岸,让他有了这样一段美满的姻缘,有了一个家。 如今太子深陷泥潭,他又怎能袖手旁观,不拉上一把。 “名声而已,坏了还能变好。”只要他足够努力,为朝廷建功,造福百姓,这点瑕疵不算什么。 翌日,四爷上了请罪的折子,相当于认下了冯巧儿和她的孩子,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 皇上虚张声势地在朝会上训斥四爷私德不修,将此事抹平,最后象征性地罚俸一年。 这是四爷办差以来第一次被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老四有两个格格,怎么还能闹出这种事来?”贵妃死后,德妃与其他三妃分管六宫事,本来母凭子贵以她为首,谁知出了这样的事,害她丢了重要的权柄,又被惠妃压了一头。 德妃能上位,全靠美貌和运气,协理六宫真不行。 比如冯巧儿能顺利出宫,与德妃管着的那一块有些干系。 但这回交权,姜舒月猜与最近发生的事没太大关联。大约是德妃能力有限,没通过皇上的考察,这才寻了一个由头收回她的权力。 “额娘,都是王爷的意思,我能说什么。”不是姜舒月故意推卸责任,而是四爷事先与她说好,锅他一个人来背,不要再搭上她的名声。 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男人,女人遇上这种事,除了逆来顺受,还能怎样。 德妃受过宠,也失过宠,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行。可皇上再如何雨露均沾,也没沾染过她身边的宫女。 老四这回做得有点过了。 抬眼见儿媳眼圈红红,德妃心又软了:“行了,人接回来安顿好就是了。生了女孩也无妨的,往后盯着点,别让她再生出儿子。” 姜舒月不但挤出眼泪,姿态也做得很足:“我听说额娘受了连累,协理六宫的权柄被皇上收回了。” “收就收吧,我也不爱管那些。”德妃耳根子软,心也软,见儿媳受了委屈还能反过来安慰自己,心底的郁气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想得很开,老四这回是孟浪了,但政绩还在,瑕不掩瑜。 只要儿子争气,她手上没有权柄又如何,谁还敢缺了她的吃穿,给她脸色瞧不成? 儿子若是烂泥,管着六宫事也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她要做就做那个穿衣裳的,才不稀罕当裁缝。 德妃哄好自己,又慈爱地叮嘱了姜舒月几句,便让她离开了。 出了永和宫,姜舒月抬头看天,只见阳光穿透浓重的云层洒向大地,这场风雨算是过去了一半。
第105章 风暴 冯家的马车被四爷派出去的人在半路拦住,原地掉头,冯巧儿和孩子赶在冬至节前进了宫。 孩子病了,流鼻涕还咳嗽,姜舒月请了太医来看,说是着凉,给开了方子。 连吃三日全好了,冯巧儿这才放下心:“路上一直这样,找了郎中看也不见好,药倒是没少吃。还是太医有准头,一个方子就治好了。” 前三天姜舒月的心与冯巧儿一样都在孩子身上,现在孩子的病好了,终于可以说正事。 “你和孩子的事皇上都知道了,但皇上不想让太子认,就只能王爷认下,委屈你了。”她说。 冯巧儿抱着孩子给姜舒月跪了:“都是巧儿的错,巧儿闯下大祸,给王爷和王妃添麻烦了!” 姜舒月扶起她:“你别这么想,我和王爷都知道,不是你的错。” 太子是上位者,又是男人,他想做的事,皇上都拦不住。 给妻子灌红花汤,太子有多疯狂,姜舒月都瞧在眼中,又怎会责怪冯巧儿。 “孩子已然过了明路,能上玉碟。”姜舒月叹口气,“我和王爷商量过,打算给你格格的位份,月例银子按侧福晋的来。往后守着孩子过,总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冯巧儿心里惦记着太子,见王妃没说,也不敢问,很快抱着孩子退下了。 冯巧儿和孩子进宫比出宫时还隐秘,可终究没瞒过太子,他当日便来探望。 “巧儿,别哭,我不会委屈你和孩子的。”也不知是毓庆宫里的魇镇之术没了,还是看见冯巧儿高兴的,太子的神志似乎清明了不少,至少看上去是个正常人。 太子想抱孩子,冯巧儿没给,太子又道:“我喂太子妃喝了红花汤,太医说她这辈子别想生出孩子了。” 他盯着冯巧儿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女孩说:“我想让你当太子妃,让咱们的女儿做郡主!” 姜舒月:好吧,还是疯的。 冯巧儿不知道这半年里发生了什么,上回见面太子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姜舒月听见太子这样说,虽不知真假,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看过宫斗剧的都知道红花汤是个什么东西,一整碗喝下去,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见冯巧儿朝她看过来,姜舒月点点头,默认了太子的说法。 冯巧儿睁大眼睛,再看面前的太子,不由抱紧了怀中的女儿。 “我知道了。”冯巧儿哄着孩子,“到了吃奶的时辰,太子爷先回吧。” 太子的目光从孩子身上挪开,转向冯巧儿:“好,我回去等你。” 直到太子离开,冯巧儿才放心把孩子交给奶娘。 “王妃,太子当真……” 没等她说完,姜舒月再次点头,冯巧儿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红了眼圈。 “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冯巧儿小心翼翼地问。 姜舒月也不知道:“可能是七情内伤,需要长时间调养。” 能不能恢复,很难说。 事情比冯巧儿想象中的严重多了,她问:“我能去看看他吗?” 皇上允许冯巧儿带着孩子回宫,就是这个意思吧。姜舒月当然不会阻拦,只是叮嘱:“别由着太子胡来。” 再弄出一个孩子更不好收场了。 冯巧儿点头应下,午饭都没吃匆匆去了毓庆宫。 有了冯巧儿的陪伴,太子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清醒的时候多,糊涂的时候少。 与之相反的,是太子妃。 太子妃那日与太子大吵一架,严词拒绝了太子将冯巧儿和那个孩子接回宫的提议,还放出狠话:“除非我死,或者生不出孩子,否则谁都别想把那个贱女人和野种接进宫!” 她才嫁进毓庆宫,面对后院里这些莺莺燕燕已经够头疼的了,并不想给人当妈。 更不想给个野种当妈。 女孩也不行。 而且她打听过了,那个给太子生孩子的贱女人很得宠,人都没进毓庆宫,就已经把寝殿西边的厢房给占了。 推开西厢房的门,太子妃被里面的装潢深深震撼,简直比太子的寝宫还新还奢华。 里面充满少女心和童趣的布置,更让她嫉妒到发狂。 太子这哪里是养了一个姘头,分明是在养闺女。 一个男人得多喜欢一个女人,才会将她当成女儿来养。 反观她自己和太子,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形同陌路。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答应将人接回宫,眼睁睁看着对方占去所有宠爱。 但她始终是大清的太子妃,是皇上亲自选定的儿媳,她不信太子敢对她怎样,所以才敢放出狠话。 哪知道一语成谶。 半夜她迷迷糊糊被叫醒,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被人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汤。 直到带着凉意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她才倏然惊醒,看清了太子的脸。 他端着一只青花瓷海碗,唇角带笑:“不是想死,想一辈子生不出孩子吗,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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