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溟山的弟子与妖鬼相斗,经常负伤,多少都会些医术。逢雪会得不多,只认得几种常见草药,包扎下伤口,不过在山上时,她听紫云真人提过,她的三师姐医术高超,熟谙丹术,可惜她来山上时,师姐已下山游历,一去数年,至今不返。 逢雪见叶蓬舟愣愣看着自己,就问:“怎么你不信?你真不会死!” 叶蓬舟弯弯嘴角,“那我就不死吧。” …… 经此一战,两个人算丢了半条命,是和孕妇一起,被骡车拉着下山的。 回到张府,又休养了几日。 好在他们皮糙肉厚,恢复速度很快,到能下地的时候,逢雪无论如何也不肯在床上躺了,单手扶墙,缓缓往外走去,她手足虚软,每走一步都要缓上好一会儿。 “吱呀——” 木门被推开,穿藕粉长裙的少女走入房中,见她起身,惊呼一声,过来扶她,“小仙姑,你身上伤没好,还是去床上歇着吧。” 少女叫张慧芝,是张荇之的妹妹。 本来她的魂魄被蔓山君勾走,好在刚勾走不久,接回身体后,运气好便能复生。 小妹张慧芝和大哥张全孝都醒来了,只有二哥张良行魂归地府,变成了死人。 张荇之难过归难过,对两位亲人能醒来,已经千恩万谢,不敢再奢求什么。他和逢雪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说过自己对二哥的事并不意外。 一诺千金,二哥在家宴上,曾亲口答应过,要追随蔓山君“成仙”,现在也真追随蔓山君而去了。 “只可惜当时我没能拦住他。” 张荇之语气痛惜又难过,顿了顿,说道:“所幸小妹他们回来了。” 这几日,张慧芝一直在照顾逢雪。 “小仙姑,”少女蹙紧眉,央求道:“大夫说了,你要躺半个月的,还是去休息吧。” 逢雪摇头,“再躺下去,我就要生锈了。” “可是大夫说……” 逢雪:“那大夫是庸医。” 张慧芝听见这句话,又无奈又好笑,“哎,小仙姑,你怎么和那位小仙师说一样的话呢?他也非要下床喝酒,还说大夫是庸医,把大夫气得胡子都掉了好些根。” 逢雪嘴角扬了扬,“小仙师?他哪里是什么仙师,明明是个酒蒙子。他是不是央你们去打酒?” 张慧芝莞尔,“小仙姑真是料事如神。叶公子也不许我们喊他仙师,不过,另外一位仙师是真仙人了,仙姑你昏迷之时,他在你门前立了好久。” 逢雪抿了下嘴角,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 张慧芝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忐忑地望着她,“小仙姑?” 逢雪:“不用喊我小仙姑,我姓迟,名逢雪。喊我姓名就行。” 张慧芝:“好的小仙姑!” 逢雪看向她。 少女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迟姑娘,那先喝完这碗药吧。” 逢雪颔首,也没说什么,走到桌前,将浓黑一碗药汁一饮而尽。 浓药极苦,苦得她轻拧了下眉头。 张慧芝指了指托盘旁一块饴糖,说道:“小仙……迟姑娘,饴糖可解口中苦涩。” 逢雪:“不必了。那位孕妇呢?” 张慧芝说道:“阿兰姐在我家住下了,她怪可怜的,迟姑娘,阿兰姐一直想来和你道谢。” 逢雪摇头,“不用。让她好好歇息便是。” 张慧芝笑笑,“小,哎呀,我总是喊错。迟姑娘你真是心软,对啦,你昏迷的时候,好几个青溟山的仙师过来看你。” 逢雪一怔,“有吗?” 张慧芝连忙点头,“有呀。有两个壮壮实实的小伙子,看起来像对兄弟,旁边跟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们在你床头看了你好一会。应是你的同门吧。” 逢雪听这描述,心中有些诧异。 易家兄弟和风扶柳?他们过来做什么? 张慧芝又道:“还有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应是迟姑娘师兄吧。”她低着头,小声说:“那位仙师很英俊,但就是有些……太凶了一些。” 逢雪笑了笑。 张慧芝说:“还有,”她的脸颊有些泛红,“一位年轻的少年仙师。是他救了我与大哥。” 少女眨了眨眼睛,嘴角情不自禁勾起,露出抹微笑,期待地望着逢雪,“迟姑娘,我一直想同他说声谢谢,但……” 逢雪见她闪烁的眼神,暗叹口气,怕又是个被沈玉京的色相迷惑的少女。她思忖片刻,说道:“你说的,大抵是我的五师兄。” 张慧芝轻声说:“原来他是迟姑娘的师兄,难怪这样关心你。” “关心?”逢雪嘴角掠过嘲讽的笑意,忽而歪了歪脸,看着她笑道:“他很好看,像天上仙人,是吧?” 少女轻啊一声,红着脸低下了头。 逢雪慢慢说:“他本就是天赋极好,适合修仙,求无上大道的人。你知道什么叫天道吗?” 张慧芝眼睛睁大,懵懵懂懂地望着她。 逢雪启唇,声音轻缓,“天地无情,以万物如刍狗。天地自生自长,万物自生自灭,凡人在苦海里挣扎自救……天地,怎么会在乎呢?” 所以,她是妖魔,他便杀她,她是凡人,他便救她。什么过去的情分,未断的婚约,都不要紧。 她只是芸芸众生里的某一个而已。 见张慧芝神情依旧懵懂,逢雪便用一种更浅显的方式,说:“我师尊今年已经百多岁,容颜依旧年轻,但我几位师叔,早就青春不再,白发苍苍了。到日后,我师尊若能飞升成仙,我们尘世的人,怕早成了地上一捧土。” 萤睹朝而灭,露见日而消。 这怕就是他们之间,曾短短的一段缘。 张慧芝脸色发白,攥了攥手里的帕子,这下明白了。 她又说几句,却是在催逢雪上床休息,见她不听,便拿着药碗离去。 走到门口时,张慧芝倚着门回望,问:“小仙姑,在你眼里,我和阿兰姐……我们这些凡人,也是刍狗吗?” 逢雪一怔。 张慧芝粲然笑道:“我想不是的。若是如此,迟姑娘为何非要对我们舍命相救,阿兰姐说,她那时本心存死志,只想着要保护两位恩人,才咬牙撑下来。” 逢雪低下眼睛,不自在地说:“也不算舍命相救吧,只是看不惯那个邪祟,而且,这次的活,本是师门给我的历练。” 张慧芝问:“迟姑娘的道,和山上仙师们修的‘天道’是不一样的,是吗?” 逢雪“唔”了声,“我可修不会什么天道,我和你们一样,不过是个凡人。” “那是什么道吗?” 逢雪:“哪有什么名字?”她瞎诌了个名称,“剑……凡俗剑道,胡说八道!” 张慧芝嘴角衔起轻轻的笑意,脸上漫起细腻的红霞,轻轻说:“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其实也不懂什么道不道。但是,在我的心中,迟姑娘的道,比天还要高。” …… 逢雪扶墙慢慢在屋子里转了个来回,活动筋骨,感觉好了许多。她手臂的毒已解,后背被几块石头砸得绽开的血肉也在结痂,只是有些失血。 这几日,张家人为了报恩,珍贵补血的药材不要钱般送上来,失掉的血也补回来了。 唯一的不快,就是右手伤了,拿剑不方便。她虽也会左手使剑,可总归没有右手那么方便。 逢雪走了几圈,把窗和门锁上,拿起一面铜镜,坐在桌前,正欲开胸再看看自己心口的邪庙。 铜镜中映出自己的容颜。 镜子里的少女面孔苍白清瘦,眉毛细长,微弯,眉尾尖尖,颜色深黛,像笔锋凛冽的一道墨痕,眉毛底下,一双杏眼黑白分明。 她定定望着镜子,有几分出神,自从前世堕为妖魔后,便有很久没有这样照过镜子,见过自己的脸了。 少女咬了下唇,拿出银针。 “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敲门声不大,沉缓而有节奏。 逢雪收回银针,走去打开门。 沈玉京立在门外,身背一个药箱。 逢雪按住门,问:“沈师兄,有事吗?” 沈玉京掀起眼帘,看了眼她,说:“师尊让我带了些丹药过来。” 听到这,逢雪才侧过身,让他进来。 沈玉京把木箱放到桌上,看见上面的镜子,轻挑了下眉。 逢雪把镜子收走,说道:“照照镜子而已……” 说道一半,她想起自己拿出铜镜又不是多么可疑的事情……好吧,自从进入青溟山,她就没有用心打扮过,忽然揽镜自顾,确实不太正常。 但就算是可疑的事,何必向他解释? 她打开木箱,里面有几瓶疗伤的药,还有张紫霄雷符。 “雷符是紫云师叔给你的。”沈玉京解释道。 紫霄雷符比普通雷符威力要强大百倍,但绘制极其耗费心血与精力,因此十分珍贵。 逢雪嘴角翘起,心中欢喜。 随身带这张雷符,她的保命手段又多一项。 沈玉京又道:“紫云师叔说,你现在这儿休养,等伤痊愈再回去吧。” 逢雪:“烦请师兄禀告师叔,多谢关怀,但我身体尚好,便不回山上了。” 沈玉京蹙了下眉,看向了少女,在她眼里,竟见到前所未有的坚决之色。他默了片刻,轻声说:“虽说是下山游历,也要先回去,拿一下度牒。” 逢雪笑笑,“就算没有度牒,又不是回不去。师兄请同师父师叔他们说,唔,”她想了想,道:“就说我归心似箭,一心想要回家,便不再折回去一趟耽误时间了。” 沈玉京:“师妹何时起身回家?” 逢雪:“等伤好了些就走。” 沈玉京“嗯”了声,垂下眼睛,看着桌上的铜镜。 镜面平滑,照出少女侧影,清瘦,却很挺拔,似是不肯折腰的宝剑。 镜中人忽然察觉到什么,望向了镜外的他。 眼神清亮又锐利,一泓秋水照人寒。 逢雪看着镜子,问:“师兄,还有什么事?” 沈玉京说:“你伤得很重,多休养些时日,我回去把度牒拿过来。” 逢雪微微怔了片刻,忽然展眉一笑,眉眼弯了弯,说:“不用麻烦了。比起……总之这也不是什么大伤,度牒没有也不要紧的。” 她瞥见沈玉京清寒如冷月的面色,说:“师兄身上伤势未愈,不如留在山上养伤,何必来我这?” 沈玉京抿了下嘴角,并没有说什么。 逢雪自顾自把伤药和雷符收好,想起自己下山时买了一袋的符咒,如今只剩小半,不由叹了口气。一张紫霄雷符是极其珍贵,可……总不能打些小妖小怪就用这东西吧。 她现在砍个普通的小妖,都要用力士符,赶路必须神行符,还有其他的符咒丹药,也算是一笔大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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