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不敢打扰她,一晃便是多年过去。 直到长宁公主将代表大齐前往大燕和亲的消息传遍天下,徐砚听闻此事的时候,气急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他们只是一介商贾之家,在朝中无人可依。 徐砚变卖了宝月楼,散尽家财,却也没能换得见她一面,更勿论将她从宫中救出来,避免和亲的命运。 无奈之下,徐砚只能让徐步凌一路追着和亲队伍,直到和亲队伍快要进入大燕境内,才终于得了机会求得一见。 徐砚自责没能保护好妹妹唯一的骨肉,醒来之后身子便不大利索。 徐步凌更是吃尽苦头,只为将一整袋金豆子、金叶子交给她。 幼时最喜在身后扯她发髻的调皮兄长,此刻却猩红着眼:“小宁,北地苦寒,还望珍重。你放心,哥哥已经说服父亲从武,将来有一日,哥哥必定踏破北地,迎你归乡!” 梦中青年的旦旦誓言,犹在耳畔。 江辞宁忽地想起什么,起身翻找一个多年未打开的妆奁。 她从妆奁的角落里翻出了一支血檀木簪。 簪子已经多年没有人戴过,周身晦暗无光。 江辞宁用袖子一点一点将表面的灰尘擦拭干净,回想起当年集市上车水马龙,还梳着双鬟的她揪着舅舅的袖子,奶声奶气喊:“舅舅,我就想要那只簪子。” 娘亲在一旁笑道:“她还那么小,用什么簪子。” 舅舅却将她挑中的那只簪子拿了起来,仔仔细细让人包了起来:“我们小宁啊,很快就要长成大闺女了,怎么用不得。” 月色映照窗棂,树影摇落在掌心的簪子上,江辞宁忽地落下泪来。 原来……她从来不是孤家寡人。
第15章 怠慢 鄞州,宝月楼。 临街的桌案上,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大快朵颐,忽然听到楼上响起一阵骂声,随即桌椅板凳被推倒,噼里啪啦作响。 旁边的食客不明所以,纷纷停箸抬头看去。 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一口咬掉半个狮子头,笑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掌柜的正在教训他儿子呢!” 食客被勾起了好奇心,看向临街桌案:“这位老兄可是与掌柜家相熟?” 山羊胡便道:“老徐家嘛,儿子不听话,天天闹着要去当兵!每年征兵都要来这么一回,可不得被他爹腿都打断咯!” “咱们大齐已经好几年未兴战事,怎么就不能让他儿子去当兵?” 山羊胡嚼着花生米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老徐有个做将军的妹夫,可惜后来死在沙场上了。” 他压低声音:“老徐的妹妹好像也是因着这事儿撒手人寰。” 周围食客一片唏嘘,“那难怪不让他儿子去当兵,刀剑无眼,改日若是打起仗来,可不得提心吊胆。” “那是……我说这宝月楼生意那么好,怎么就不能好好呆在家学学他爹的手艺,将来把这宝月楼继承了,取上几个美娇娘,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诶不过老兄方才说,这掌柜家有个当将军的妹夫?不知是哪位将军?” 山羊胡摇头晃脑:“这我倒是不知道……” 一道清朗的声音横插而入:“我姑父乃是大齐的镇国大将军!” 众人闻声回头。 一个身形高大,眉眼英挺的少年从楼梯上走下来,唇角还带着丝丝血迹。 山羊胡叹气:“小徐公子啊,怎么又顶撞你爹爹了?” 旁人却是议论起来:“镇国大将军?这宝月楼掌柜的妹夫会是镇国大将军?” 有人低声耳语:“这小子莫不是想当兵想疯了,人家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不是当今的长宁公主吗……” 众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然的笑。 若这宝月楼真跟镇国大将军一家攀得上关系,不早就去华京发展了? 徐步凌将众人异彩纷呈的表情一一收之于眼底,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捏得咯吱作响。 徐砚从楼上追下来,手中还握着一根长长的鞭子,怒喝道:“你要是敢跑到征兵所!就别认我这个爹了!!” 山羊胡知道老徐是个鳏夫,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徐步凌和他妹妹拉扯大,也不肯取续弦,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是真懂了怒,连忙帮着劝道:“小徐公子,可别再气你爹爹了,刀剑无眼,兵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时徐家小女儿徐梦影忽地从楼上窜下来,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抱住徐砚,大喊:“哥哥快去吧!我帮你拦住爹爹!” 徐砚气得浑身一抖,当即便要扬起巴掌打她,徐梦影尖叫起来,一团乱中,徐步凌趁此机会踱步而出。 鄞州乱做一团之际,毓秀宫众人也忙忙碌碌。 因着没睡好,江辞宁晨起的时候眼睛都泛着肿。 风荷急得连忙让人煮了鸡蛋,用绢帕裹着帮她揉眼睛。 折腾了一番,红肿总算是消下去了几分。 毓秀宫收拾妥当,正要出发时,忽然来了个宫人。 那宫人皮肤白皙,脖颈纤细,头上插着一根金镶玉蝴蝶簪子,通身不似寻常宫女做派。 风荷眼尖,瞧见那人袖口绣着蛟纹,忙迎上去:“姐姐好,可是东宫那边有话递来?” 那宫人态度冷淡:“正是殿下差奴婢过来送个东西。” 她将手中一只小小的食盒递给风荷:“我们家殿下听闻长宁公主今日要出宫祭拜镇国大将军,特命奴婢送来这盒糕点,让公主在路上垫垫肚子。” “殿下近日繁忙,分身乏术,殿下说等公主回宫之后会来毓秀宫探望公主。” 风荷脸上堆了笑:“毓秀宫多谢太子殿下挂心。” 江辞宁碰巧这时候出了殿门。 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竟是礼也不行,倨傲地点点头,转身便走。 风荷拎着食盒,霎时火气上涌,狠狠瞪她一眼。 见江辞宁走过来,风荷低低啐了一口:“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 江辞宁凝视着那道走远的背影,淡淡一笑。 原来是她。 此人乃是顾行霖的贴身宫女,或许是仗着太子的威风,往日里对人便不大客气,昔日江辞宁也并未多想。 不过在梦中,江辞宁才知道这人早早与顾行霖有了首尾。 在她出嫁和亲的前几日,此人将怀有太子皇嗣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惹得太后动怒,最后落得个去母留子的下场。 风荷或许是怕她伤心,忙将食盒打开:“太子殿下心里记挂着殿下呢。” 然而食盒被推开,露出一碟子核桃枣泥糕。 风荷面色僵了僵,干巴巴解释道:“许是……宫人拿错了。” 自家殿下最不喜欢吃核桃。 江辞宁却释然道:“无碍,带着走吧。” 至于是太子自个儿不用心,还是下面的宫人给她下马威,并不重要。 风荷已经将箱笼收拾好,马车上也按着江辞宁的喜好铺了软软的垫子。 但江辞宁靠在车壁上,神情有些恹恹。 风荷以为是方才那个宫人惹得她心情不快,轻手轻脚点上了江辞宁最喜欢的香,希望能借此舒缓她的情绪。 清淡却不失香甜的鹅梨香在车厢内散开。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刚走到长安街,便与另一辆马车撞在一起。 这一下撞得可不算轻,车夫连忙勒马,抱露更是吓得尖叫出声。 抱露脾气急,掀开车帘往外看,却正正对上一双带笑的寒星目。
第16章 布局 抱露哑然,连忙回头看向自家殿下。 江辞宁问:“怎么了?” 她随之看去,卫濯坐在马车中冲她一笑。 今日的确是伴读的沐休日,但卫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此前卫濯说会趁她出宫的间隙邀她去卫府中做客,自己却一直没有收到帖子,原来……卫府是要避开太后的耳目? 她正在思量之际,卫濯讶然道:“竟是长宁殿下。” 他飞快下了马车,抱拳歉然道:“车夫毛毛躁躁的,不小心冲撞了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 江辞宁摇头:“不碍事的。” 卫濯低头检查了下,一脸歉意:“殿下的马车车辕都被撞坏了。” “不如这样,卫府离此处不算远,殿下直接让人把车驱到卫府去,我让人给您修一修。” 江辞宁故作思索状:“也好,不赶这一会儿时间。” 她旋即高声交代风荷:“既然如此凑巧,便帮本宫去买几盒周记的糕点来,本宫记得卫夫人最爱吃这个。” 风荷下了马车,对着身后的侍卫们说:“你们几个,同我一起去。” 侍卫们相互看了一眼,为首之人对江辞宁道:“殿下,此去鄞州还需要半日时间,殿下切莫耽搁太久。” 江辞宁淡淡道:“你们且在卫府边上候着我。” 他们说话的间隙,后面又被堵了一辆马车。 卫濯朝着马车抱拳:“不好意思了,我们马上走。” 少年翻身上了自家马车,催促着车夫掉头。 被堵在江辞宁后面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耐心地在原地等了许久,直到他们陆陆续续走动起来,才不紧不慢跟了上来。 青蓬马车内,归寒试探道:“公子,长宁公主的车辕是被人故意撞坏的。” “卫府动作当真极快。” 谢尘安双目微阖,看不出在想什么。 归寒自觉多言,垂下了头。 谢尘安却忽然开口:“此事你办得很好。” 众人皆知长宁公主独得太后宠爱,却不知太后是个掌控欲极强的。 太后有意让江辞宁嫁给太子,江辞宁便已经不再是普通权宦之家能沾染的了。 卫家曾与江家交好,卫濯又是卫府独子,若是卫府主动邀长宁公主上门,反倒不好解释。 卫家如此动作,想来是要避开太后的耳目。 至于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方式……谢尘安打起车帘,淡淡看了一眼跟在江辞宁马车后面的侍卫。 尽数都是太后的人。 不料就在这时,江辞宁也拉开了车帘往后看。 她今日带了一枚小小的青金石滴珠耳坠,细碎的光在白玉般的耳垂边若隐若现。 谢尘安的目光沉沉,与她视线相交。 日光稀薄,明明暗暗倾洒在谢尘安脸上,他往日漆黑如墨的瞳孔此时泛着淡淡的琥珀色。 江辞宁心头一惊,很快收敛了表情,冲他颔首。 谢尘安却只是望着她,并无其他动作。 只是车帘放下的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他唇畔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她手指微微一颤。 再仔细看去,那人便如一棵万年不挪根的寒松,冷意几乎已经浸到骨子里,又怎么可能对她笑呢? 风荷注意到她的动作,问她:“那辆马车里可是坐着殿下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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