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宁看完密信,当即变了脸色。 信是徐步凌写的,信上说徐梦影失踪了,陈洲已经派人去搜查徐梦影的下落了。 从鄞州回来之后,江辞宁便着手让徐家人暗中变卖资产,做好离开鄞州的准备。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没过多久,华章宫忽然送来一件东西。 那宫人手里托着个托盘,笑盈盈说:“太后娘娘吩咐,太子殿下的选妃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长宁殿下安安分分待在毓秀宫准备,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也好和亲戚走动来往。” 她掀起托盘上的帕子,上面放着一对孔雀嵌宝石金手镯。 那赫然是她离开时送给梦影的东西! 江辞宁眼角一跳,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那宫人满意地看她一眼,放下托盘走了。 江辞宁一把抓起手镯,银牙咬碎,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徐步凌现在人已经在谷中,太后的人自然难以查探他的下落,但太后竟如此苦苦相逼!以梦影来威胁她! 江辞宁此时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多么幼稚,太后是铁了心要她嫁给顾行霖! 她想嫁给旁人,太后都要叫旁人死,又怎么可能愿意放她出宫为皇家祈福?! 太后眼里只有听话与不听话两种人,只要她忤逆了她的意思,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只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打死的猫。 不,难道她终究还是逃不过梦中宿命么? 嫁给顾行霖一事如此,被送去和亲亦是如此…… 寒风倒灌,灯火飘摇,将屋内的一切都映照得晃动不休,宛如恶鬼獠牙。 江辞宁盯着幽幽灯火,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风荷意识到这镯子来路不简单,忧心地蹙起眉头,正要开口,忽然见自家殿下面色平静放下镯子。 江辞宁的音色透着一丝奇异:“风荷,抱露,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夜里风又大了起来。 天上乌云一团团,掩住月色,宫道上黢黑一片。 两道身影穿行在暗色之中,没有挑灯。 江辞宁披着一件暗色的斗篷,斗篷边沿宽大,遮挡住她大半张脸颊。 她怀里抱了一壶温好的酒。 冷风呼号不休,唯有怀中之物透着些微暖意。 江辞宁寒凉一片的指尖贴在温热的酒壶外,微微蜷缩着。 风荷跟在她身后,嗓音里已经含了些哽咽:“殿下。” 江辞宁蓦然想起梦中大雪纷飞,她们二人也是这般艰难地在寒风中穿行。 十年岁月,叫她被养成了一朵温驯的花,亦成为他人手中一枚棋子。 从此命运不由己。 但江辞宁知道,她绝不会再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 绝不会。 苍狼军到底是隐在暗处的,又如何尽心尽力寻找梦影的下落。 更何况对面之人是皇家,是太后。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他有通天之能,既然能扎根于敌人腹地,对抗一个太后……又何尝不可? 她知道,今日是梦影,明日便可以是其他人。 只要触怒了上位者,自己和身边之人……下场终归是不会好的。 已至夤夜。 宫中四处幽暗,青藤斋的一角灯火便如萤火漂浮在半空中。 江辞宁停下脚步,凝眸望去。 片刻后,她将怀中酒抱紧了些,声音缥缈:“风荷,你就候在外面吧。” “若是……” “若是一刻钟后我还不出来,你就先回去吧。” 在风荷慌乱的表情中,江辞宁垂眸,一步步走向了青藤斋。 春夜寒凉。 寒气凝结在窗棂上,月色似乎也凝成了冰,只余灯火摇晃。 青藤斋里燃着炭盆。 谢尘安坐在桌案边,一只手执着玉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另一只手蜷在唇边,轻轻咳嗽着。 屋子里药味更加浓郁了。 谢尘安向来畏寒,如今这场倒春寒来得凶猛,谢尘安接连服下几贴药,却依然不见好转。 暗夜寂静,门扉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谢尘安笔下一顿。 门扉再度响起一声轻响。 声音短促,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 “归寒,去看看是谁。” 他继续提注,玉笔落在宣纸上,墨色洇开。 片刻之后,一道轻灵柔软的声音响起:“请问……谢先生在吗?” 银钩铁画的落笔忽然一折,拖曳下长长一道墨迹。 谢尘安倏然抬眸。 片刻后,归寒进来了,暗卫最重要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他的语气里却没忍住带着一丝古怪:“公子,长宁公主求见。” 谢尘安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戒尺之上。 宫灯昏黄,如同鎏金裹住墨黑色的戒尺。 “让她进来吧。” 门开合,又无声关上,将泼墨般的夜色隔绝在身后。 细小的气流卷动苇帘,帘动之间,内室那道静默的身影若隐若现。 江辞宁心脏狂跳起来。 片刻后,她终是抱着温好的酒,一步步靠近苇帘。 谢尘安静坐在桌案边,凝视着苇帘。 苇帘遮挡住来人大半身形,只看得见月白色的撒花百褶裙随着她的步伐翻动,如同蝴蝶扇动翅膀。 白皙如玉的手掀起苇帘,宽大的袖袍往下堆叠,露出一只松松悬在手腕上的玉镯。 肌骨胜玉。 谢尘安蓦然想起许久之前,她也曾这般找过他。 只是那时是白日。 而此时,唯余昏黄烛火映亮暗室。 她从苇帘后探出来的脸颊亦被包裹在一片晦暗暧昧的光中,一双剪水秋眸含着细碎的光。 江辞宁踏进苇帘之内,看清了身着苍绿道袍的谢尘安。 她将怀中的酒抱得越发紧了。 宫灯映亮室内一角,谢尘安的身形沐浴在半明半暗中。 他的脸微微侧着,眉眼唇鼻的线条如同刀凿斧刻,又被温软昏黄的光晕染得神秘温和。 江辞宁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边。 宣纸之上,压着一根漆黑如墨的戒尺,正是她送他的那一根。 江辞宁眼角一跳。 她看见谢尘安的手指落在戒尺尾端的仙鹤之上,似乎在轻轻摩挲。 戒尺墨黑,他的指却苍白胜雪,两相对比,叫人心惊。 满室寂静。 一道如同冰棱碎裂的清寒之声响起:“夜色已深,不知殿下有何事。” 江辞宁紧紧抱着怀中的酒,暗自咬住了红唇。 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 终于,谢尘安抬眸看来。 也是在那一瞬,江辞宁眼睫微颤,轻声说—— “霜寒露重,长宁温了酒,给先生暖暖身。”
第34章 算计 “霜寒露重,长宁温了酒,给先生暖暖身。” 她声音极轻,似是鸟羽扫过心尖,谢尘安的眼角忍不住一跳。 喉咙处又传来细密的痒意。 谢尘安竭力压制,面色清冷望着她。 江辞宁垂眸,往前走了几步,将酒壶放下。 收手的时候,她宽大的袖角不小心擦过谢尘安的手背。 她在外面走了许久,袖袍之间都沾染了寒气。 谢尘安的手背泛起一片酥麻之感。 在她站定的时候,谢尘安终于开口:“夜色已深,殿下的酒,今日怕是尝不了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少女缱绻的嗓音响起:“先生遣人送来的东西,长宁收到了。” 谢尘安没有回答。 江辞宁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少女似是刚刚沐浴过,发梢都沾染着香,随着她往前走动,香味从四面八方袭来。 两人离得近了些。 谢尘安依然不动如山,只用那双黢黑无边的眼看着她。 她似乎有些懊恼,又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怯,伸出柔嫩的手指,试探着,一点点攀上谢尘安的袖角。 谢尘安瞳孔一缩。 她眼睫扑簌,如同被惊扰的蝶。 偏偏她直白又认真地看着他,带着一点故意为之的试探。 谢尘安终究没有推开她。 江辞宁泛着粉的指尖轻轻攥住他的袖角,红唇微启:“江淮谢氏,尚未娶妻……那谢先生看,长宁如何?” 她声音里藏着娇,两颊亦泛着淡淡的粉。 那谢先生看,长宁如何? 轻轻柔柔一句话,却如擂鼓在谢尘安耳边炸开。 分明只是被她攥住一角衣袖,谢尘安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能动弹。 他凝视了她许久。 久到江辞宁的掌心都洇出汗来。 在她生出忐忑的那一刻,谢尘安忽然道:“信中所说的江淮谢氏,并未指明是谁。” 江辞宁愣了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脸颊上的热意霎时退了个干净,牵着他袖角的手更是霎时松开。 谢尘安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江辞宁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她平静地说:“先生若肯相助……谢氏其他人亦可。” 江辞宁没有注意到,她话音刚落,谢尘安笼在戒尺上的手指忽然一用力。 仙鹤的纹路硌得指尖发痛。 谢尘安忽然起身。 他身形高大,将身后的灯火都尽数掩盖。 江辞宁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然而最后只是身形一晃,继续立在原地。 宫装繁复,如同盔甲勾勒着她纤瘦的身形。 她白皙的颈微微仰着,被昏黄的光裹上一层暧昧而诱人的色泽。 谢尘安不知何时拈起了桌案上的戒尺。 他往前逼了一步,用戒尺,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江辞宁的红唇微微张开,贝齿莹莹,眸子里像是含了一滴泪。 戒尺通体漆黑,压在她瓷白的下巴上,色泽对比叫人心惊。 江辞宁没有后退。 谢尘安眼神晦暗难明:“给我一个理由。” 江辞宁沉默片刻,终是道:“辞宁的亲人被太后的人掳走了,我想求先生帮我。” 停顿片刻,她补充道:“梦影,是徐步凌的妹妹。” 戒尺没有移开。 谢尘安的语气比方才又冷上几分:“只为如此,便叫公主舍身前来?” 江辞宁难堪地垂下眼,喃喃道:“太后罚我,先生出手相助,本就该好好谢谢先生。” “可如今一事还未了,长宁却又因为另一事来求见先生。” “长宁……欠了先生太多次。” 回答她的,是谢尘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所以殿下这一次,是要以自己为谢礼么。” 江辞宁沉默不语。 谢尘安忽地笑起来,只是笑意极冷,叫江辞宁不由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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