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狠狠打开她的手,尖声道:“皇祖母!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孙女!!” “她坏我皇室名声在先,您今日若是不惩治她,其他公主改日也要学她找个野男——” “幼安!”太后疾言厉色,重重拍了下桌案。 孙蔓怡一下子跪在地上:“太后娘娘息怒!” 她顺势拉了拉幼安,道:“太后娘娘,幼安殿下也不知是打哪个宫人口中听了些风言风语,既然现在已经解释清楚,那是我们误会长宁殿下了。” “长宁殿下,蔓怡在此代殿下朝您赔个罪。” 江辞宁表情淡淡颔了下首。 孙蔓怡又说:“殿下,既然长宁殿下人已经带到,我们便先下去吧。” 幼安眼眶里噙着眼泪,恶狠狠瞪了一眼江辞宁,连礼都没行,扭头便跑出了华章宫。 孙蔓怡也跟着匆匆告退。 江辞宁旋即跪在地上,叩首郑重道:“皇祖母,是长宁不对在先,愧对您多年的教导。” “只是长宁与表兄早已……” “闲庭苑的牡丹开了,你陪哀家去赏花。”太后将手伸过来。 江辞宁只得将话咽在口中。 入宫之前,她便已经差人给圣上送去一封信。 信中正是请求圣上为她和兄长赐婚。 江辞宁生性敏感,早早便发现皇帝这些年对她一直心存愧疚。 她以为是因为爹爹为国捐躯的缘故,直至此次出宫,才明白是另有缘由。 皇帝愧对于爹爹,光凭这一点,便足以让她赌上一把。 她这十年从未开口求过皇帝任何事情,这一次请旨赐婚她与兄长,若是皇帝答应,她便可以借此脱身。 若是不答应…… 她还留有后招。 太后的手还僵持在半空中,她不满地咳嗽了一声。 江辞宁乖顺地扶住太后的手:“是。” 闲庭苑中的牡丹已经开得姹紫嫣红,在微醺的春风中争奇斗艳。 宫人们落后太后和江辞宁半步,为两人留出足够的谈话空间。 太后托起一朵娇艳的牡丹,淡淡问:“可知道这株牡丹的品种?” 江辞宁垂眸道:“乃是花王姚黄。” 太后忽然将牡丹折断,随意抛到地上,抬脚撵了过去:“花王不花王,都是人赋予的。” 她挪开脚,牡丹已经被碾得一地稀烂,“你瞧这牡丹,开在枝头人人喜爱,若是零落为泥……” 她冷笑一声:“不也是人人可踩。” 江辞宁忽然停住脚步,旋即跪在地上:“长宁明白皇祖母的苦心,但皇祖母,长宁不孝,与表哥……” “长宁。”太后语气冰冷,“你的赐婚请求,皇帝不会答应。” “哀家不管你同你那表哥发生了什么,下个月太子选妃大典,你都必须规规矩矩嫁给太子。” 她意味深长瞥江辞宁一眼:“据哀家所知,你舅舅家以酒楼为营生,这些年倒也算安分守己,你那表哥如无意外,将来会接手酒楼吧?” “你如今贵为公主,区区一个商贾,又如何配得起你的身份。” “长宁,人贵在自知,若不想为你那舅家招惹祸端,便好好听皇祖母的话。” 江辞宁的唇色霎时白了。 她叩拜在地:“长宁知错,从今日起长宁会好好准备选妃大典,不负皇祖母期望。” 太后这才缓和脸色,“长宁,你一直是听话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今日糊涂行事,哀家帮你这一回,绝不会再有
第二回 。” 江辞宁的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没有抬头。 “是。” 太后扶了扶额头:“如今年纪大了,吹不得风,蓉芝——” 跟在她们身后的蓉芝连忙快步上前:“太后娘娘。” 太后扶住她的手臂:“回宫吧。” 一行宫人浩浩荡荡跟着太后离开,只余江辞宁跪在地上。 江辞宁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唇边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意。 她还在抱什么期待呢? 她唤了十年皇祖母的人,在和亲之际把她当做棋子轻而易举地推了出去。 她早该看清,她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情分可言。 如今是她先抛出鱼饵,太后如愿上了钩,她应当庆幸,可是此时,她的心绪却又无尽悲凉。 她一早便知道兄长和自己一同失踪之事瞒不住,故而出此下策。 若是将计就计,皇室答应放她出宫,也算是好事。 但她猜到太后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出宫,于是宁愿以自己的闺誉作赌。 顾行霖最重名声,若是知道她曾与旁的男子失踪一夜,必然会如鲠在喉,不愿再娶她。 如此一来,她不会再遭人嫉恨,梦中在宫宴上被人设计,滚了龙床一事自然也不会再发生。 她想借由此事惹了顾行霖和太后厌恶,将来寻个由头自请出宫,入佛寺为皇室祈福,再趁战乱来临之际浑水摸鱼逃脱。 她已经为舅舅一家人做了安排。 不日之后,兄长便会因为意外“离世”,而舅舅会带着梦影离开鄞州。 她会确保战乱来临之时,舅舅一家人不会如同梦中所示,家财散尽、漂泊无依。 这一次,她会竭力护住他们一家人。 至于齐帝…… 齐帝间接害死了爹爹。 她和皇家,合该是有仇的。 但她却做不了什么。 爹爹最为忠孝,他是能冒着生命危险入雪原救主之人,绝不会允许她做出伤害齐帝之事。 况且她知道大齐即将陷入战乱,顾氏江山……又能保多久? 如今大燕细作已经深入敌营,她冷眼旁观,不就是最好的报复么? 江辞宁盯着在风中飘摇的牡丹,垂下眼睫。 她没想到的是,太后不顾皇室威仪,也要她如期嫁给顾行霖。 看似是不计前嫌,出手庇护于她,实则江辞宁明白,太后这是在对她施以惩戒。 此处人来人往,用不上半天时间,宫中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被太后罚跪一事。 宫中不乏好事者,自然会联想到她此次出宫祭奠父亲。 那么关于她夜不归宿、请旨赐婚的种种消息定然会在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 顾行霖私下再放浪形骸,也是一国储君。 储君又怎能容忍一个坏了名声的女子入他的东宫? 即便是看在以往情分,也可想而知顾行霖此后会如何待她。 太后此举,是要逼她绝了一切逆反之心。 日后她只能仰仗她的鼻息,才能在东宫讨得一袭安生之地。 江辞宁唇边笑意渐渐消散。 太后对不听从她话的“东西”,向来不会心慈手软,从前的自己为什么就没发现呢? 华京的春日,天气向来变化莫测。 江辞宁跪了半刻钟,便飘起如丝如雾的小雨来。 雨水绵密,沾湿了她的鬓发,鸦羽般的长睫也笼上一层晶莹的水珠。 偶有路过的宫人看到她跪在此处,匆忙行礼,又脚步仓皇离开。 在宫里生存的人,最懂得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 江辞宁面色如常,垂眸看着被雨水浸润得愈发娇艳的牡丹。 忽然有女子的娇笑声传来:“雨中赏景,倒是别有一番风致呢,皇兄说是不是?” 江辞宁遥遥瞥见一袭明黄色袍角。 顾行霖带着幼安等人从不远处的矮桥上下来,正好撞见跪在地上的江辞宁。 幼安率先惊讶道:“哟,这不是长宁吗?你不是去华章宫了吗,怎的会在这跪着。” 不等江辞宁开口,她又道:“你是惹了皇祖母生气吧?” 她看顾行霖一眼,意有所指道:“毕竟有人胆大包天,竟敢与人……” “幼安!”顾行霖冷呵打断她,眸色阴沉看了江辞宁一眼,“你不是要去给父皇请安么,还不快走。” 顾行霖说完,一拂袍角,大步离开。 直至此时,皇兄还想着维护她。 幼安撇了撇嘴,故意踩到江辞宁身边的水洼上,忙跟上顾行霖的步伐。 泥水溅到江辞宁的衣袖上,又滴落在手背。 江辞宁手指微微动了动,没有擦。 忽然有一道暗色投映在她面前。 江辞宁停顿片刻,缓缓抬起头。
第33章 寒夜 一身玄衣的少年撑着一把藤黄色的伞,眼眸中压着沉沉暗色,如他身后阴翳的天空。 雨水顺着长睫滑落,落入眼底,有些微微发涩。 江辞宁语气平缓:“卫世子。” 卫濯沉默不语,江辞宁便也不再说话。 只是他立在她身前的时间有些久了,江辞宁唯恐被宫人撞见,传出些闲言碎语,于是她抬头来。 印象中总是意气风发的卫世子此刻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眼角泛着红,握住伞骨的指关节泛着白。 “我就这么不堪么。”他声音喑哑。 江辞宁眉头微蹙,旋即想到什么。 她当时以自己要嫁到东宫为由,拒绝了卫家的好意,后来的一切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同卫濯解释。 她抬起眼眸望向他:“卫世子,事发突然,之后我会写信给卫……。” 卫濯却咬牙打断她:“殿下宁愿自毁清誉,也不愿考虑嫁到卫家……” 江辞宁心中微微一震。 他尾音里稍稍藏了些颤:“殿下想逃出这重重宫阙,卫家必定会倾尽全力助殿下一臂之力,殿下又何苦……” “受此折辱。” 他闭了闭眼,将伞留在她身侧,快步迈进了雨幕中。 白雨跳珠,顺着藤黄的伞面倾覆,打在残败的牡丹之花瓣上。 她没有打伞。 微凉的雨丝一点点浸透衣衫,四肢涌起寒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 江辞宁的衣裳被雨水彻底浸湿,她的腿脚也开始发麻,整个人开始忍不住地微微发抖。 忽有一只苍白的手捡起地上的伞,轻轻举起,笼在她头顶。 周遭瞬间变得安静,雨水落在伞面的声音被放大。 湿气氤氲,牡丹枝叶与泥土的味道中,她闻见一缕浅浅的药香。 雨珠顺着眼睫滑落,模糊了视线。 江辞宁平复气息,开口唤他:“谢先生。” 头顶传来一丝似无若有的轻叹。 “值得么?” 江辞宁微微一愣 谢尘安又说:“你为他人好,他人却不领情。” 她鼻头发酸,仓促地垂下眼眸。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滚落,混入冰凉的雨水中。 “世间之事,并不是以值不值得来评判的。”她低声说。 谢尘安立在雨中,静静看了她许久,才道:“替殿下撑伞。” 候在一旁的宫人匆忙接过谢尘安手中的伞。 谢尘安深深看她一眼,道:“我命人往毓秀宫送了驱寒汤,回去记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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