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守在偏殿门口,见江辞宁来了,忙低下头行礼。 偏殿中隐隐约约传来周嬷嬷的声音:“殿下一贯待我亲厚,你们可知今日得罪我的下场?” 江辞宁站在门口倾听半晌,冷笑着一把推开门:“是么?” 周嬷嬷穿着一件浅绯色绣金妆花褙子,头上插一支缠丝镶白玉金簪,整个人珠光宝气,见江辞宁来了,脸上堆起笑来:“殿下,您……” 江辞宁立在门口,冷呵道:“把周嬷嬷押起来!” 周嬷嬷愣了下,旋即哭天喊地道:“殿下!奴婢冤枉啊!” 见流溪跟在江辞宁身后,周嬷嬷呸了一口:“殿下切莫被这没根的东西离间了你我的情分!” 江辞宁挑眉:“情分?是嬷嬷贪污毓秀宫私库的情分吗?” 周嬷嬷脸色一白,讨好地冲着江辞宁道:“殿下,您先让人把我放开,奴婢同您慢慢解释。” 江辞宁的目光落到了她发鬓间的金簪上。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纵容周嬷嬷太过,昔日里总是出于心软懒得计较,而如今,周嬷嬷竟然这样的东西都敢偷来戴在头上了! 江辞宁缓缓走过去,拨弄了一下她头上的金簪:“如若本宫没记错,嬷嬷头上这簪子,乃是前年藩国上贡的,每个宫里只得了一只。” 周嬷嬷明白江辞宁待她不同,如今见江辞宁生气,心想只要她服个软,认个错,殿下也不舍得拿她怎样的。 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故意哭天抢地:“殿下!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殿下平日不喜用金饰,奴婢见这簪子放在库房里落灰,一时糊涂……” “本宫不喜用金,不代表毓秀宫其他人也不喜,听说嬷嬷连本宫赐给大家的金豆子都要克扣?” 这一回就连风荷都愣了下。 殿下……竟知道此事? 难怪后来殿下不再赏赐下人东西,而是直接提高他们的月例。 周嬷嬷沉默了片刻,爆发出哭号声:“殿下,奴婢错了!” 她匍匐在地上,跪行到江辞宁面前,拽着她的衣袍:“殿下,奴婢罪该万死,是奴婢辜负了殿下的信任……” “殿下。”一道声音打了周嬷嬷。 云浅带着两个内侍匆匆走过来,将箱笼放下。 江辞宁没有让周嬷嬷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云浅:“东西都在这了么?” 云浅点头,一边打开箱子:“小的带人将周嬷嬷居住的合玉轩上下都搜了个遍。” 江辞宁扫了一眼,淡淡道:“把周嬷嬷移交给内廷吧。” 还真当她是糊涂了! 江辞宁不敢说自己过目不忘,但也是记忆超群,她私库里有些什么,她清楚得很! 周嬷嬷面如金纸,知道这一回殿下是真的动怒了。 她霎时爆发出痛哭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殿下!!殿下是要致奴婢于死地吗!昔日殿下刚进宫,事事依赖奴婢,奴婢还记得当时殿下夜里不敢入睡,都要奴婢在一旁哄着才敢入睡……” 江辞宁只垂眸看她:“周嬷嬷,你私吞的东西,都在这了么?” 周嬷嬷忙爬过去查看,她翻捡一番,哭道:“都在这了都在这了,殿下,是奴婢不好,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江辞宁垂眸看着这个昔日里百般依赖的嬷嬷。 又重复了一遍:“本宫再问一遍,都在这里了么?” 周嬷嬷眼珠子一转,继续扯着嗓子哭号:“殿下明鉴!都在这里了!” 江辞宁看了她许久。 最后她红唇微张:“流溪,将人交给内廷吧。” 她抛下一句话,折身便走。 身后终于传来周嬷嬷凄厉的哭喊:“殿下!我招,我招!!” 临近傍晚,又下了一场雨。 庭院里的海棠满树凋零,瞧着竟有几分戚戚之感。 因着周嬷嬷的事,整个毓秀宫上下皆提着一口气,宫女上晚膳的时候更是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江辞宁练了一晚上字,风荷送来宵夜的时候,桌上已经堆起了满满一沓纸。 风荷将牛乳杏酥饮放到几案上,柔声劝道:“殿下,仔细伤了眼睛。” 江辞宁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狼毫搁在笔山上:“人送出宫去了吗?” 周嬷嬷又吐出了一批窝藏的财物,清点之后,已经大差不离了。 如今私库亏空还不如梦中严重,想来或许是她要被送去和亲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周嬷嬷才加大了动作。 江辞宁虽然没将人交给内廷,却以周嬷嬷突发急病暴毙为由,命人偷偷把她送出了宫。 旁人不知实情,或许会怪她太过薄情。 周嬷嬷把吞吃的财物都吐出来了,又是自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老人,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但江辞宁已于梦中窥到未来,毓秀宫四面楚歌的时候,周嬷嬷却只想着给自己谋后路,这样的人,是断断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风荷知道她心中难过,安慰道:“人已经送出去了,留给她的钱财也足够她衣食无忧度过下半辈子。” 江辞宁颔首表示知道了。 风荷将饮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殿下一整天没怎么用东西了,好歹垫垫肚子。” 见她又要拒绝,风荷忙道:“偷盗主子财物乃是大罪,殿下已经格外开恩了,若真将人送入内廷,恐怕命都留不住。” “奴婢知道殿下心里难过,但周氏不义在先,殿下又何苦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江辞宁垂着眼睫,片刻之后,她终于捻起汤匙:“你说得对,不值得的人,弃了也好。” 风荷见她终于肯吃东西,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殿下,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 江辞宁手指轻颤。 风荷的确陪着她到了最后。 陪她千里奔赴大燕,陪她潜逃而出,也陪她共赴黄泉。 叛逃公主都没有活路,更何况她身边之人? 江辞宁转身,握住风荷的手:“嗯。” 她不会再让梦中之事发生。 *** 整理了一番私库后,江辞宁发现自己还真是有不少好东西。 其中有一只鎏金镂空百寿纹香熏笼,据说乃是前朝香云山的拂空大师亲手所制。 整个熏笼由大大小小的“福”“寿”“安”“宁”等字镂空组成,取的正是福泽绵长的意向。 她听闻谢尘安寸不离药,就连马车车厢这样的地方都要挂上药熏,于是当即决定将这只熏笼作为谢礼送给他。 上一次她派人去送衣料,纯粹是出于得罪了人卖个乖,这一次他可是明明白白帮了自己,再派人去送东西便显得有些轻慢了。 于是江辞宁准备好礼物,算准谢尘安讲学结束的时间,亲自去了一趟青藤斋。 春意正浓,青藤斋外栽种的修竹也苍翠欲滴,风拂过哗啦作响。 青藤斋门上卷着的苇帘便也随风摇曳,时不时现出屋内端坐的青衣公子。 他还真是爱极了青色,江辞宁这么想着,捧着金丝楠木匣踏入青藤斋。 他似乎在翻看信件,江辞宁怕打扰他,走了几步停住。 一道飘摇的苇帘将两人隔开,光影交错间,江辞宁的目光落在桌案上。 青年指尖如玉,正捏着薄薄信纸,一层浅淡的光聚在他指尖与纸料相触的地方。 她的目光划过,忽然觉得那信纸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她来不及多想,见他将信纸慢条斯理合拢起来,开口道:“谢先生,学生长宁前来打扰。” 谢尘安掀起眼帘,淡淡朝她看来。 江辞宁打起苇帘,捧着木匣走了进去。 她注意到地上还放着炭盆,谢尘安体弱多病,这个时节了还需要用炭。 看来自己这东西也算是送对了。 江辞宁态度恭敬,将木匣放在桌案上,抽手那一刻,她看到了桌上的信封。 她手忽地一颤。
第07章 试探 江辞宁的目光像是被信封烫到了一般。 好在她反应极快,退到一旁站定,笑着说:“宫中人多口杂,前几日多谢先生帮长宁,否则卫世子来找长宁之事被有心人瞧见,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 谢尘安慢悠悠道:“谢某那一日不过是与卫世子有事相商,殿下或许是误会了。” 江辞宁笼在袖中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偏她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先生无心之举,却为长宁免去许多麻烦,这只熏笼乃是香云山的拂空大师亲手所制,学生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先生笑纳。” 她说罢,朝他行了一礼:“学生还有旁的事,便先不叨扰先生了。” 她也不等他开口,行了一礼之后,折身退出青藤斋。 谢尘安抬起眼眸。 江辞宁正拨起苇帘,云袖往下堆叠,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手腕上套着的两个绞丝银镯松松地晃着。 她很快走了出去,夹道两旁翠竹摇曳,婆娑竹影落在逶迤的裙摆上。 直至人彻底消失在转角,谢尘安才慢条斯理拿起桌上那封信,递到炭盆上。 火舌跳跃,很快顺着信件舔舐而上。 “归寒。” 一道身影神出鬼没出现在桌案前:“公子。” 熊熊火光倒映在谢尘安黢黑双瞳中,映得清冷如雪的青年也平添几分妖冶。 “今夜去毓秀宫盯着长宁。” 归寒看着炭盆中缓缓化为灰烬的信,点头道:“是。” 此乃大燕最高等级的密信,是由特殊方法写成的,信封上会有一个类似于飞鹰的特殊标记。 他乃公子暗卫,随时随地隐在暗处,自然也看见了方才长宁公主那一瞬的异常。 只是这长宁公主养在深宫之中,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 公子如此兵行险招潜伏在大齐皇宫,自然是容不得变数的。 他眸光森冷,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江辞宁回毓秀宫的路上,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在发飘。 谢尘安……为何会跟大燕有染? 他不是出身于江淮谢氏么? 难道谢尘安乃是大燕在大齐安插的细作? 江辞宁霎时不寒而栗。 大齐皇室虽弃她在先,然而她的爹爹却为大齐征战一生,她到底是不忍心大齐覆灭的。 如果谢尘安真的有问题,她是不是应该警示圣上? 可是她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且不说她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公主是如何得知大燕的密信标记,万一这一次,梦境出错了呢? 江辞宁心神不宁回了毓秀宫,连晚膳都没用几口。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至于谢尘安那边……先敬而远之,细细观察罢。 心事重重中,江辞宁早早便歇下了。 初时辗转反侧,后来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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