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二人身份敏感,所谋乃大,不能同我透露过多,我也理解。” “谢先生这样,反倒是在怪我?” 谢尘安终于动了。 他抬起被雪染白的长睫,嗓音像是被雪化开一般。 “你不开心,便是我之责。” “辞宁,怪我吧。” 谢尘安在雪里站了太久,久得他的脸色都微微发青,眼尾却泛起潋滟的红。 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此时面上却浮现出种种复杂的情绪。 愧疚,自责,甚至……惶恐不安。 像是一只被人丢在雪里的小犬,毛发皆湿,惹人垂怜。 江辞宁定定看着他,忽然抓住他的袖子,将人一把扯进了屋。 油纸伞掉落在地。 谢尘安的背脊抵上门扉。 江辞宁分明矮他两头,此刻却微微抬起下巴,气势压人。 谢尘安眸色极深,看着眼前飞扬跋扈的少女。 她对他一字一句道:“谢先生既然已经说了,燕帝是已死之人,如今活着的只是萧珩。” “那便不要再为燕帝的任何事情自责自己,你们谋划的事已经结束了,燕帝已死,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往后莫要再提。” “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 谢尘安眼角微跳。 江辞宁见他不说话,扯了扯他的衣袖,强调道:“谢先生,听到了吗?” 谢尘安仍然不说话。 江辞宁有些生气了,她嗔怒道:“谢先生!” 回答她的是忽然落下的一个吻。 他的唇沾染了冰凉的雪意,像是柔软的冰,蓬松的雪,化开在她唇边。 江辞宁的双眼愕然放大。 她呼吸蓦地变得急促,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谢尘安濡湿的眼睫轻扫过她的脸颊,他似乎在轻轻颤抖。 蜻蜓点水般的相触,却让江辞宁也止不住得的心尖微颤。 江辞宁像是饮了酒,四肢发软,眼前发晕,她颤悠悠闭上眼。 然而那片柔软只停留了浅浅一瞬。 谢尘安猛然往后退,江辞宁随之睁眼。 两人呼吸都乱了。 江辞宁恼怒地半咬红唇,别开眼不看他。 谢尘安忽然无奈地笑了一声。 江辞宁小巧圆润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谢尘安凝视着她扑簌如蝶的长睫,嗓音清寒又缱绻:“殿下,知道了。” 他的殿下这般好,更叫他心中愧之。 他抬起手,想替她拨开鬓角的乱发。 江辞宁轻轻偏头,避开他的手指,故作镇定:“谢先生,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谢尘安的手指在空气中僵硬了一瞬。 他收回手,微笑说:“好。” 江辞宁没有送他。 她靠在方才他倚过的门扉之上,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 心跳隆隆作响,如春雷,如急鼓。 半晌之后,她推开门。 雪依然在密密匝匝的下,似要将一切都淹没。 谢尘安离去的脚印已经化为淡淡一行,马上便会被积雪抚平。 她拢着裙角蹲下来,在洁白的雪地上写下“萧珩”两个字。 她凝视着那行字迹。 片刻之后,她伸手将字迹抹平。 雪意清凉,渗入掌心。 江辞宁合拢手掌,抬头看向茫茫天空。 她与萧珩之间,无关风月,只不过是因缘际会,相识一场。 如今缘分已尽,那便相忘于江湖。 *** 谢尘安回到嘉德殿时,萧翊已等候多时。 他见谢尘安进屋,倏然起身,却牵连到肺部,痛苦地咳嗽起来。 谢尘安忙走过去扶住他:“阿翊,怎么还不休息。” 萧翊脸上浮现着浓浓愧色:“兄长,今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目露紧张:“长宁殿下那边……” 谢尘安扶他坐下,道:“无需自责,辞宁没有怨你我。” 他淡淡道:“于辞宁而言,一切种种都是与燕帝发生的,如今燕帝已死,活着的不过是萧珩。” 萧翊眼眸微动,喃喃:“是啊,萧珩已死,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他旋即苦笑:“今日横生枝节,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回宫。” “兄长,我现在就离开吧,以免夜长梦多。” 谢尘安看他一眼:“雪下得这样大,你的身子不宜折腾,今夜先留宿宫中吧,明日再动身也不迟。” 萧翊颔首:“那便听兄长的。” 青玄宫。 兰妃呆呆坐在摇篮旁,看着萧晟。 雪下个不停,宫人进了屋,想添些炭。 兰妃手指一颤,忙将手中抓着的东西藏到袖子中。 芙蕊见兰妃还没睡,温声劝道:“娘娘,夜深了。” 芙蕊是兰妃身边呆得最久的宫人,也是兰妃在宫里最信任的人。 她叹道:“有些睡不着。” 芙蕊说:“奴婢给娘娘点些安神香。” 兰妃犹豫片刻,终究是开口问:“芙蕊,你说……” “你说燕帝会不会……没有驾崩?” 芙蕊先是一怔,旋即白了脸:“娘娘慎言!” 她压低声音道:“娘娘,新君还小,将来等他大了,举行了登基大典,您的位份再晋一晋,后半辈子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她忧心道:“奴婢不懂政事,但在宫里这么多年,明哲保身的道理还是懂的。” 她苦口婆心劝:“娘娘,您千万别糊涂啊。” 兰妃笑得勉强:“嗯,本宫知道了。” 她之所以心神不宁,正是因为袖中之物。 今日谢大人邀她商量晟儿百日宴的事情,回宫之后,她便在晟儿房间内发现了这块团龙玉佩。 这块玉佩……是燕帝的。 当年她与那男子春风一度,摸到过这块玉佩。 她绝不会认错,因为这块玉佩龙角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缺口,像是不小心被人摔坏了。 兰妃下意识去询问了守在门外的内侍,可内侍告诉她,今日只有长宁来过。 兰妃并不蠢。 这些守在青玄宫的内侍,是一道保护,也是谢尘安的一只眼睛。 若是今日除了长宁,还有人来过,只是谢尘安刻意交代过不许透露呢? 兰妃思及此处,心脏狂跳。 燕帝驾崩的时候,因着她尚在秘密怀孕,并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而后续一应事由也都是谢尘安一手操办。 若是他们里应外合,来一个狸猫换太子,让燕帝假死脱身呢? 兰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倒不是说她在怀疑谢尘安谋害一国之君。 若是如此,谢尘安完全没有必要扶持晟儿登基,以他之能,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又何必这般兜兜转转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至于这块玉佩…… 晟儿毕竟是燕帝的骨肉,血脉相连,他偷偷来看一眼晟儿也很合理。 会是他吗? 兰妃手心里都是热汗,会是他来探望晟儿了吗? 兰妃决定,明日一早便去一趟凌云宫。 或许辞宁会知道些什么。 今夜辗转难眠的,又何止一人。 第二日一早,江辞宁刚顶着黑青一片的双眼起身,便听到抱露来禀报:“殿下,兰妃娘娘来了。” 江辞宁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晟儿来了没?” 抱露摇头:“兰妃娘娘自个儿来的。” 一大早的,难不成是有什么事? 江辞宁心里吊了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 兰妃坐在美人榻上,左顾右盼,看见江辞宁的时候眼神一亮:“辞宁!” 江辞宁疾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阿蕙,怎么了,为何这般着急来找我?” 兰妃咳了一声,“的确是有点事情。” 江辞宁示意所有宫人都退下。 兰妃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她:“你看这个。” 江辞宁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并没看出什么异常。 “这是燕帝的东西。” “昨天我在晟儿房间里发现的。” 兰妃的话犹如惊雷,猝不及防落在耳边。 江辞宁面色霎时变了。 兰妃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一把抓住她的手:“辞宁,是他,是燕帝对不对?” 江辞宁盯着手中玉佩,眸中变化莫测。 片刻后,她说:“阿蕙,给我一点时间,我晚些会找你。” 今日朝臣沐休。 谢尘安正坐在屋中闲闲翻着一卷书。 他曾下令,江辞宁可以自由出入嘉德殿,因此江辞宁来到门外的时候,才有人通传:“长宁公主到——” 谢尘安的手指一顿,书册被他随意丢到一旁,他伸手抚平袖袍上的褶皱,端身道:“进来。” 江辞宁踏进了屋。 屋中燃着香,如同雪松旷远缥缈,坐在桌案前的青年青衫落拓,眉眼含笑。 “下了一夜的雪,原想着你会多睡一会。” 江辞宁掌心中握着那块团龙玉佩,此时被硌得生疼。 她望着眼前之人,心犹如被烈火炙烤。 她竟然……在怀疑他。 她不相信这块玉佩是萧珩不小心遗落在晟儿房间里的。 兰妃没有隐瞒她,她知道这块玉佩……乃是那一晚兰妃亲手触碰过的。 为何偏偏是这块玉佩? 萧珩留下这块玉佩,谢尘安知情吗? 谢尘安注意到她的凝滞,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消失,他问:“辞宁,怎么了?” 江辞宁缓缓伸出手,露出掌心的团龙玉佩。 那一瞬,她捕捉到了谢尘安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第80章 狂悖 谢尘安仔细打量着江辞宁手中的团龙玉佩,片刻后,他道:“我可以看看么?” 江辞宁将玉佩递给他。 谢尘安的指尖从玉佩上抚过,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是江辞宁先沉不住气:“谢先生可认得这块玉佩?” “是燕帝的。”谢尘安淡淡开口。 江辞宁沉默片刻,“谢先生,你可知道这块玉佩是在哪里发现的?是在晟儿的房间。”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但还是忍不住说:“谢先生,我理解他想看一看自己的孩子,但若说这块玉佩乃是无心遗失的,未免也太巧了些。” “兰妃已经开始怀疑了,既然当初要离开,为何现在又要留下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叫人痛苦。” 她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兰妃解释了。” 谢尘安的指尖在玉佩上停留片刻,将玉佩递回去:“辞宁,还给兰妃吧。” 他旋即开口:“我会亲自前去,跟她解释。” 江辞宁接过玉佩,垂下指尖。 她忽然觉得疲倦。 她原以为他们之间已经交心,如今看来,总有些绕不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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