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榻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血却一直流到门外,将檐下的雪都染得鲜红。 这是一场无声又狠辣的谋杀。 也是一次警告。 谋士们做鸟兽散,生怕走晚一步,便被隐在暗处的杀手发现。 与此同时,谢尘安的马车悠悠停在萧翊的院落中。 今日萧翊难道精神好了些,他正坐在炭盆前,赏着窗外雪景。 见谢尘安来了,他起身唤:“兄长。” 谢尘安立在原地,与他对视。 萧翊眉眼间含着笑意,若不是瘦脱了相,也是个松风水月的俊俏公子。 谢尘安蓦然想起他救下他的时候。 因为病痛折磨,那时候的萧翊便如同现在一般枯槁干瘦。 那时候为了让自己尽快看上去跟他更相似,萧翊强迫自己每餐都用到撑为止。 短短半年内,他便跟换了个人一般。 一个照着萧珩雕琢的人。 可惜这么些年,悉心调养的身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谢尘安看着眼前形容憔悴的萧翊,某些翻涌的情绪一点点被压下去。 萧翊这大半辈子,都是为他而活的。 临到终了,生出几分自己的心思,也不过是正常的。 他自然不信玉佩是他不小心遗落的。 但如今,质问没有意义。 谢尘安终是上前一步,微笑道:“看你今日精神还算好,不若出去走走?” 萧翊含笑点头:“好。” 萧翊身份敏感,不能随意外出,两人便在宅院中踱步。 雪后风光无限,两人随意闲话,一路走到湖心亭。 湖面早已结了厚厚一层冰,远处孤鸿展翅,盘旋在湖面之上,寻找不到突破口,不得不放弃离开。 “兄长,我听闻近日有曹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攻讦兄长的身份?” 谢尘安没什么表情:“背后议论而已,不足挂齿。” 似乎是怕他担心,谢尘安继续道:“几位重臣都知道我的身份,只要有他们支持,别有用心之人成不了气候。” 萧翊点头:“那便好,待到萧晟再大些行了登基之礼,兄长届时公布身份,自然能免去众人质疑。” 他眉头笼着淡淡愁绪:“只是这几年,兄长恐怕要背负不少质疑和谩骂了。” 谢尘安眺望着远处雪山,开口道:“你知我心中所想,名与利,于我无用。” 萧翊怔了下。 他唇边现出一丝极浅的苦笑,又很快消失不见。 谢尘安忽然转头看向他:“待到萧晟长大,我会告诉他真相。” 萧翊眸光微动。 “至于兰妃……” 谢尘安淡淡道:“对她而言,燕帝已逝,反而是一种解脱。” 萧翊心头一紧,旋即就要跪下,“皇兄,玉佩……” 他被一双手扶住。 谢尘安语气极淡:“此事不用再论,专心养好你的身体。” 萧翊深知他的脾气,既然他不想再提此事,他便也不再言语。 他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被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萧翊垂下眼眸,盯着湖面上的积雪缓缓直起身子。 可是皇兄……阿翊却不想你背负这些莫须有的骂名。 谢尘安尚有事在身,看过他后匆匆离去。 萧翊立在雪中,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远处,语气淡下来:“人都处理好了吗?” 暗卫负手:“听命公子安排,曹含章笼络的那批人都尽数处理干净了。” 大氅沉沉压在萧翊肩上,衬得他的脸颊更加消瘦。 萧翊道:“做得很好。” 暗卫犹豫片刻,开口道:“翊公子,谢公子只交代杀了曹含章,如今其他人也被一并处理……属下担心谢公子问责于您。” 萧翊声音又轻又缓:“兄长饶曹含章一命,他不知足,在背后勾结旁人给兄长制造麻烦,死不足惜。” “至于其他人……”萧翊笑了下,“乱吠的疯狗,就该被打死。” “否则哪一日被疯狗从角落窜出来咬上一口,岂不是无妄之灾?” 暗卫低头:“是。” 萧翊目光沉沉,越过连绵屋舍,落在远处的皇城之上。 寒风凛冽,激得他握拳在唇边咳嗽。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腥甜之味咽下。 残破之躯,能为兄长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 刮了一夜北风,越发的冷了。 屋里炭盆都多添了一个,这才勉强抵挡寒意。 江辞宁今夜辗转难眠,总是被外面的风声惊醒。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到天亮,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惊呼。 江辞宁的心脏突突地跳起来,她披衣起身:“风荷?抱露?” 隔了好一会儿,风荷终于进来了。 她面色有几分白,但脸上还是露出笑意:“殿下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江辞宁心中不安,问:“怎么了?我方才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风荷道:“是一个宫人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江辞宁看着她:“风荷,同我说实话。” 风荷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开口:“……是谢大人。” 江辞宁惊得起身:“谢先生怎么了?” 昨日他有事出宫,并未回来,此时人还在宫外。 江辞宁抓着风荷的手抖了起来,后背也一阵一阵发凉,胃里直泛恶心。 风荷尽量让语气和缓些:“殿下切莫着急,谢大人昨日宿在谢府,遭人刺杀……” 江辞宁身形一晃,险些快要晕过去。 风荷语速飞快:“但殿下放心,谢大人并无性命之忧,昨夜刺客已经被缉拿,太医也为谢大人处理好伤口,此时人已经回来了。” 江辞宁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说:“我要去看他。” “殿下!谢大人昨夜……昨夜失血过多,现下还在昏迷,殿下不若先作梳洗,再去也不急……” 风荷的话叫江辞宁怔了下。 对,她才说过,他们之间在人前要保持距离,若是此时衣衫不整便去看他,未免引得人无端猜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交代风荷:“派人去青玄宫走一趟,请兰妃娘娘同我一起。” 两刻钟后,两人出现在了嘉德殿。 谢尘安房外被人重重把守,见是她们二人,侍卫才推开了门。 屋内有太医陪诊,听见动静,忙起身行礼:“微臣见过兰妃娘娘,长宁殿下。” 纱帐半垂,恰好挡住谢尘安的脸,看不清是什么情况。 江辞宁收回视线,问:“谢大人现在情况如何?” 太医道:“殿下放心,伤口不在命脉,只是谢大人失血过多,因而才会陷入昏迷,微臣已让大人服下人参养荣丸,稍作休息便会醒来。” 兰妃眉头微拧:“会对谢大人身体有影响吗?” “失血过多有损气血,微臣会为谢大人悉心调养,每日让谢大人服用八珍汤固本培元。” 兰妃点点头:“那便有劳大人了。” “大人还请先下去休息,我们看看谢大人。” 太医离开,兰妃对江辞宁说:“我去那边坐一下。” 她走到房间一角,给自己倒了杯水。 江辞宁快步走到床榻前。 她是第一次来到谢尘安的寝屋。 他喜青色,被衾用的是浅青色,此时覆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脸庞更加苍白,整个人犹如一捧将化的雪。 江辞宁不敢贸然查看他伤在哪里,只将手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 好在温度不算高。 江辞宁松了一口气,没有发热就好。 谢尘安唇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 江辞宁打算起身给他倒杯水。 不料才刚起身,忽然有人从背后抓住她的手,将她往床榻上一带! 对方动作之快力度之大,叫江辞宁踉跄跌倒,惊得险些呼出声! 似乎是压到了他的伤口,谢尘安闷哼一声。 江辞宁尚来不及开口,便有一片极薄的刀片抵住她的喉咙。
第82章 信物 谢尘安手臂紧绷,只要略一用力,便可轻易划开她的喉咙。 江辞宁浑身僵硬,试探着喊:“谢先生。” 谢尘安冷意森森的目光微微一变,他迅速收回手,迟疑问:“辞宁?” 兰妃听到这边动静,起身查看:“辞宁,谢大人醒了吗?” 江辞宁怕压到谢尘安的伤口,束手束脚,再起身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跌作一团的画面映入兰妃眸中。 她没忍住翘着唇笑了下,道:“方才我不小心将水弄在了衣裳上,我去更衣。” 屋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被衾之上的冷香,谢尘安身上的药味混合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包裹住江辞宁。 她耳尖薄红,小心翼翼挣扎着起身:“方才似乎压到了谢先生的伤口,没事吧?” 谢尘安察觉到伤口已经崩裂,但他微笑着摇头:“无碍。” 江辞宁却觉得他的面色更白了。 江辞宁猜到定是伤口崩裂了,对谢尘安说:“你的伤要紧,我去找太医。” 谢尘安却抓住她的手:“殿下,不要走。” 江辞宁一怔。 似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神透着迷离,此时仰头看着她,像是笼着薄雾的湖面。 江辞宁心中一软:“好,我不走。” “谢先生伤到的了哪里?现在疼不疼?” 对方是趁他熟睡,以匕首相刺。 若非当时他醒得够快,恐怕那一刀正中心脏。 种种惊险,谢尘安略过不提,只说:“被匕首擦破了些皮肉,无碍。” 只是擦过皮肉,怎么可能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江辞宁知道他没说真话,但此时也不想逼问他,只心疼地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谢先生,喝点水吧。” 他就着江辞宁的手喝下一口水,苍白的唇缀着浅浅水光。 江辞宁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眼圈都泛起红。 谢尘安哑着声音说:“辞宁,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她问:“刺客身份查明了吗?” 她才说完,又意识到谢尘安自昨夜遇险便一直在昏迷,又如何得知刺客身份。 她关心则乱了。 不料谢尘安道:“我有所猜测。” 只是他不愿多说,而是握住江辞宁的手:“是我疏忽了,昨夜应该回宫,否则也不会受伤累得你担心。” 江辞宁更深刻的意识到,此前谢尘安所言非虚。 宫中的确是最安全的,敌人潜伏在暗处,四面八方,防不胜防。 皇宫虽然像牢笼,却也将他们保护了起来。 江辞宁强忍哭音:“谢先生,我不离开皇宫了,会好好呆在这里。” 谢尘安眉眼染了笑:“叫殿下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离宫,这次就算是受伤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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