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春背对着纸鸢站着,良久才转过身来,看向她,眼睛红红的,似乎方才哭过。 “姑娘。”纸鸢心疼地上前搀扶住她。 盛知春抬手附在纸鸢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脸上挂着几丝微笑:“要会豺狼了,你可害怕?” 纸鸢坚定地摇了摇头:“只要跟姑娘在一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 “好姑娘!”盛知春握住她的手腕,朝前走去。 盛家的庄子离着城中的宅子有些远,盛知春一行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行了半日才赶到。 不知是多久没有打理,那处宅子破破烂烂,甚至屋顶都有些漏风。 门口两个家丁看守着,见有人前来,本是要转身逃跑,却被越诚所率的亲卫拿下扣在一旁。 盛知春由纸鸢搀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见两人被合力制住,冷着脸上前两步在他们身前站定,开口问道:“是谁让你们在此处守着?” 两人对视一眼,皆闭口不言。 盛知春并不耐烦同他们纠缠,只转头看向越诚:“越大人,此二人便交于你了。” 越诚略一挑眉,应了一声:“夫人放心,属下定将他们审个明明白白!” 说罢,他带着亲卫拎着那两人朝屋后走去。 盛知春重新转过身来,抬脚跨进屋子。 屋门破破烂烂,勉强能遮住些北风,虞小娘便躺在正对着屋门的榻上,屋内四处堆着柴火和破烂的桌椅,就连她身上的被褥也是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窟窿。 甫一进屋,盛知春便闻到一股恶臭,仿佛什么东西放久了烂掉,而气味的来源正是虞小娘的床上。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虞小娘面前,颤抖着手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映入眼帘的景象险些让她惊呼出声。 虞小娘浑身上下烂成一片,新伤叠旧伤,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流脓,蛆虫在她的伤口里爬上爬下,如此寒冷的天,她的周身竟然蝇虫不断。 盛知春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张了张嘴,便哭出声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虞小娘抱在怀中,却听见虞小娘气若游丝地开口:“我不成了,如今身上脏,别弄脏了你。” “究竟是谁,谁干的?小娘你告诉春儿,春儿定会揪出凶手!”盛知春泪流满面,手上紧紧抱着虞小娘,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虞小娘靠在她怀中,拼命抬起手来,冰凉的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用力挤出一个微笑:“哭什么,我就要解脱了,你该为我高兴。” 她垂下手来,望着屋外雪白一片,声音愈发微弱:“我刚进盛府的时候,也是如今日这般的大雪。如今我走,又下了一场雪,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老天还是疼我。” “阿娘!”盛知春声嘶力竭。 虞小娘终于抬眼看向她,脸上也没了笑意:“你归宁时,我同你讲过什么?” 盛知春抬手抹去腮边的泪水,抽噎着回答:“要好好在侯府,从今往后便是侯府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总回娘家。” 她微微一愣,似是想到什么,松开搂住虞小娘的手,在她床边跪了下来:“阿娘是否早就想到会有今日,才不让春儿回来的?若是春儿今日没有发觉,阿娘是不是不会再见春儿一面了?” 虞小娘浑浊的眼中似有泪水涌出,她抬手抚上盛知春的脸颊,脱口而出的话却宛如带着利刃。 “我快死了。你要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在调查此事,永远都不要回到盛家,要老老实实在侯府过一辈子,你可能做到?” “不!”盛知春双目赤红,可下一秒,却被虞小娘掴了一掌。 她本就是强弩之末,即便是打在脸上也没什么力气,可盛知春却哭得愈发伤心。 虞小娘拼命撑起身子,手指虚虚抓住盛知春的衣领,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滚落腮边:“你可能做到?” 纸鸢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又不敢相劝,只好一声声唤着:“姑娘,姑娘!” 盛知春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两步,郑重地冲着虞小娘叩了两个头:“春儿答应阿娘,绝不会回到盛家,阿娘安心!” 她并没有应承下不再追查此事,可虞小娘早已顾不上。 她的脸上蒙上一层暗淡的光,浑浊的双眼望着屋外,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下雪了,柳郎,你终于来接我了。” 盛知春仰起头来:“阿娘在说谁?” 可虞小娘已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她睁着眼睛,微笑着,离开了人世。 等越诚带人进来时,盛知春已经在虞小娘的尸身前跪了良久。 他瞧了纸鸢一眼,可那丫头一门心思只顾着哭,根本没看他。 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夫人,地上凉,您还是先起来,莫要跪坏了身子。” 盛知春似乎才回过神来,却也并不动,只是背对着他跪着,声音沙哑:“越大人,你瞧瞧小娘身上的伤,可是时疫?” 越诚上前一步,入目却是虞小娘破败不堪的尸身。 他仔细端详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身上的伤口,并不是什么时疫造成,闻着空气中带着腥臭的味道,倒很像是中毒。思及此处,他微微直起身子,转过头来瞥了盛知春一眼,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回答。 盛知春阖上双眸,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捏成了拳:“照实说。” “是。”越诚硬着头皮回答,“小娘的样子,并不是时疫,而是中毒。” 盛知春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之中却并无悲伤,反倒是染上几分恨意。越诚瞥了一眼,背后没来由地浮起一层冷汗,这种感觉还是在跟着顾景琰时才有。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瞧见盛知春很快恢复正常。 “越大人,劳烦你为小娘寻一口棺材来,再派几个得力的兄弟与我走一趟。”她背过身去,越诚并未瞧见她的脸色,却觉得此刻如处在冰窖之中。 他连忙应承下来:“夫人放心,属下定将此事办的妥帖。” 盛知春逆光站着,微微扭头又看了眼虞小娘的尸身,声音沙哑:“多谢。” 越诚带着人抬着棺材停到了盛家门前,街上人来人往,不多时门前便围满了人,纷纷议论着。 “怎么这盛家,隔不了几日便会闹上一次?还是钟鸣鼎食指甲,我瞧着倒还不如咱们穷苦人家老实本分!” “嗐,你别说,我是打听出了点儿门道。听说啊,这盛家前些日子抬出去一个小娘,那小娘身上伤痕累累,定是被那大娘子磋磨的。” “没错!不光是他方大娘子,就是他家那个嫡姑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只是可惜啊,抬出去的这个小娘,是前些日子嫁去顾家的那个六姑娘的亲娘,这不,就连侯府的人都惊动了!” 众人顺着瞧去,北风吹过轿帘,吹起挂在软轿两侧的侯府标志,更是露出里面面寒如冰端正坐着的盛知春。 “天呐,那这两家岂不是要闹翻了?” “我瞧着,这倒不像是两家闹,听说顾侯同当今五皇子乃是表亲,盛家这些时日攀上了齐家,这下你可尽明白了吧?” “罪过罪过,还是老老实实看戏,莫要再多说了!” 这些人隔得远,说的话盛知春听不见,越诚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冷着脸退到软轿旁边,压低了声音道:“只是一群嚼舌根的,不若属下去把他们打了一顿了事?” 帘子掀开,露出里面盛知春冷峻的脸:“这倒不必。纸鸢过去敲门,可有人开?” 越诚垂下头来:“不曾。” 盛知春挑了挑眉,弯起唇角冷笑一声,放下帘子:“既如此,那便破门吧。” 第90章 私狱 越诚愣了一瞬,应了一声:“夫人稍候,属下这就把门叫开!” 软轿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不多时,盛知春便听见一阵嘈杂,她倒也不着急,仍旧坐在软轿中闭目养神。 一夜未睡,这会子有些乏了。 可有人偏不让她好睡,没一会儿,轿帘便被人从外面掀开,露出盛瓴那张怒气冲冠的脸来。 “你嫁去侯府,倒是摆起了架子!叫了这许多人将你娘家围了,难道你脸上有光么?” 盛知春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盛瓴气得七窍生烟,竟然觉得有些痛快。 她歪头笑着,语气懒散:“家丑不可外扬,父亲大人是想在世人面前评判这桩冤案么?” “你!”盛瓴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却瞥见门前的人越聚越多,只好甩了甩袖子,“带着你的人,赶紧进来!” 盛知春挑眉,扬声道:“那便多谢父亲大人了!” 纸鸢早在外面等着,帮她掀开轿帘,搀扶着她缓缓走进盛家。 这是归宁之后第一次回到盛家,上一次回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小娘,如今却是带着小娘的遗骸前来讨个说法。 盛知春环顾着这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宅子,这里困住了她的上辈子,也困住了小娘的两辈子。 今日,她便叫那些曾经欺辱过小娘的人,血债血偿。 盛瓴走过来,瞧着她的样子,正要怒骂,谁知盛知春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反倒朝着主位走过去,竟还坐了下来。 “放肆!”他指着盛知春,“毫无规矩体统,来到娘家见了父亲母亲,竟然不行礼请安,反倒坐在上面,成何体统!” “是吗?”盛知春冷笑一声,“父亲大人,我敬您是长辈,今日前来只为了要一句话,若是您答应我,我立刻便走,再不会踏进这里半步碍您的眼,不知父亲大人可能成全?” 说着,越诚带人将棺材打开,虞小娘尸身的恶臭瞬间充满了整个院子,就连盛瓴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他神色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是做什么,你小娘得了时疫,我可是害怕咱们整个盛家都染上,这才把她送去庄子上养病!如今她得病死了,你不知道好生安葬,反倒将她的遗骸拉回家里来,这是什么道理!” “好生安葬?”盛知春冷笑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盛瓴,“父亲口中所说的好生安葬,是如何准备的,可否说来同女儿听上一听?” “我何时管过此等家中庶务!”盛瓴瞪起眼来,抬手扒拉了一下身旁的方大娘子,“你来同这死丫头说!” 方大娘子心里打鼓,瞥见虞小娘的尸身,又连忙闭上眼睛,躲得远远的:“虞小娘毕竟是病死的,惦念她为盛家开枝散叶过,便勉强给她一口棺材,挪去庄子上葬了。毕竟是妾室的身份,进不得盛家祖坟,她的老家又太远,实在不便折腾。” “哼,你们盛家的祖坟,我阿娘还不稀罕!”盛知春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盛瓴,“父亲大人还不知道吧,我阿娘并不是什么时疫病死,而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此话如同五雷轰顶,不仅方大娘子,就连盛瓴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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