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玄道长摆了摆手,谦逊地说道:“小道不过略通医术。” “不过恳请您千万别告诉我父亲和七叔。”施施支吾着说道,“先前他们已经教训过我了,若是让他们知道病根未除,只怕还不允我出去玩。” 虚玄道长应道:“那是自然,这是姑娘的隐衷。” 说了片刻的话后,施施的笑容渐渐变得虚弱起来,她再度带上歉意说道:“真是麻烦殿下和道长了,兴许是我昨日误吃了相冲的食物,方才会中毒。” 虚玄道长急忙正色道:“姑娘多虑了,八成是有恶人故意预谋,若是吃了相冲的食物,昨夜就该发作了。” 施施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他的白须,浅笑着说道:“道长竟还懂毒。” 虚玄道长和蔼地说道:“略通一二。” 说了片刻的话后,施施的声音便又低下来,继而细若游丝,她深呼了一口气,抱歉地看向虚玄道长,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不太能说话了。 虚玄道长便主动告辞离开,走出内间后她睁开眼。 在脑中仔细地梳理着得到的线索,真是天助施施也,她昨日还想方设法地探寻虚玄道长的消息,今日他便主动送上门了。 施施阖上眼眸,反复地回想着梦魇里的情形。 那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过去,在李鄢踏入长乐殿的那瞬间,她眼里便只看得见他一人 至于他的那群随从,施施也只粗略地记住了虚玄道长一人还记得不清晰,就记得他当时不是道士打扮,眼睛在暗里色泽很浅,像是蕴着辉光似的。 除此之外,她是真的想不起什么了。 好像自从她将命途的轨迹更改以后,就再也没有沉浸在梦魇里过。 施施揉着眉心,反复地翻腾着正要再转过身子时,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李鄢静默地站在她的床前,白色的纱帘随风拂动,为他俊美的面容平添几分柔意,浅色的眸中光影交错,看不清楚是否有什么情绪,只是瑰丽得像盛着一泓月光。 无论多少次见到这双眼,施施都会有片刻的愣怔。 真的很美丽。 她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吻住了他的眼睛。 李鄢的睫羽颤动了一下,零碎的辉光坠落进去,复有浮动而出,映着点金的光芒。 施施鬼使神差地问道:“七叔,您的眼是怎样伤的” 他抚了下她的脸庞,避而不答:“先好好休养,好吗” “啊”施施有些意外,旋即突然想起她一直忘了问,那条幽蓝色的玉珠手链到底是不是他赠予她的。 昨夜,她正是为这个想去寻他才不幸落入太孙的圈套的。 但李鄢却直接用行动打断了她的思绪,他倏然扣住她的足腕,不轻不重地揉捏着隐约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施施掩住唇,才没有泄出喘息声。 她身上高热未退,连惯来冰凉的脚踝都是温热的,细细的足腕如暖玉般幼嫩白皙。 李鄢轻声道:“不论你想知道什么,养好身子再说。” 他的语气还是轻柔的,口吻却已然严格起来。 施施面颊潮红,极力试着将小腿抽出,凝脂般的肌肤滑腻柔软,她稍一挣动就会落下红痕。 她根本没心思再多想,连李鄢的话都忘了回。 施施眸里含着泪望向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过了会儿才想起这招对他没用。 于是她软声地唤道:“七叔……” 李鄢神情冷淡,他屈起指骨,指间的玉扳指抵在她的足心的敏感处,轻轻地按了一下。 “你——”施施的惊呼哑在了喉间,眼尾都变得红红的。 李鄢揉捏着她的脚踝,低声逼问道:“我方才说了什么” 施施不断地颤抖着异样的感觉如潮水般冲刷着她的心头,在梦境中她亦食髓知味,但在现实中这样的感觉还太陌生。 “好、好好休养……”她的眼眶泛红,声音也含糊甜软起来。 太甜了,像是冰糖融化后拉出丝般的甜腻。 施施自己都觉得怪异,小腿在颤,大腿在颤,腿根也在颤,她仿佛听到了泉水流动的汩汩声响。 在她忍不住地发出哼声时,李鄢又突然放开了她,潮水霎时退去,她本能地感到愠怒和不满,在梦境里她都还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呢,可残存的理智却又让她感到羞赧。 撩拨到一半就离开,这是什么道理 李鄢漫不经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好好休养,施施。” 说罢他便准备起身,施施拉住他的衣袖,赌气地说道:“你下次不许再碰我的脚踝。” 她的脸上还泛着薄红,既羞赧又恼怒,仿佛是个得不到糖果的孩童——欲求不满。 难道以前在她提出别样请求的时候,从未被拒绝过吗 李鄢眼底晦暗不明,神情也冷了下来。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能轻易地扣住施施的纤细足腕,根本容不得施施推拒或是反抗,战栗般的触感瞬时又袭了上来。 李鄢低声说道:“囡囡,那谁可以碰呢” 他的声音中透着至深的冷意,清冷昳丽的面容亦是覆着一层霜雪,显得不近人情、冷漠刻薄。
第六十五章 施施眨了眨眼睛,她看向李鄢,轻轻地拽住他的衣袖。 因踝骨正被人扣住,她只得用一种怪异的姿势坐起身子,纤细的腰肢摇曳着,像是被风拂动的花枝,脊骨凸起形成一个曲线优美的弧度。 她贴近他的耳边,嗓音微哑柔软:“阿月可以。” 自从知道李鄢的小字后,施施是
第1回 这样唤他,她像精魅般弯起眉眼,柔声说道:“也只有阿月可以。” 李鄢身上的冷意霎时消减许多,他轻声说道:“好好休息。” 施施摇头晃脑地应道:“嗯。” 但李鄢甫一离开,她便睁开了眼睛,从床边的暗格里摸出炭笔和纸,字迹潦草地开始记录方才想到的内容。 虚玄道长未必是长者,很有可能是故意做了伪饰。 虚玄道长深受皇帝宠信,后来却成了李鄢的扈从还参与了宫变。 虚玄道长通晓医道,还对毒颇有心得。 施施将笔放在上唇前,撅着嘴巴让炭笔的笔杆刚好稳住,而后思索片刻,将相关的事宜也列在旁边。 在梦魇里有传言说皇帝是被毒杀,证据就是他变得异常清浅的瞳色。 而九皇子下葬时,瞳色亦是清浅的,楚王先前说九皇子是他毒杀的,但是杀了他又有什么益处这会是皇帝的主意吗杀九皇子的毒又是谁来制的 这个问题她一直在想,先前越思索越觉得乱。 会是虚玄道长吗他先是帮助皇帝杀子,而后又帮助李鄢弑君…… 施施不觉得楚王是有意杀九皇子,这更像是他对父亲投诚的一种手段,证明自己的忠心,只是她不明白,皇帝为何要杀子 他是个多疑猜忌的人,心思谁也摸不着,前几日还对楚王起杀心,后几日便想着要弥补他、为他赐婚。 九皇子是他的小儿子,也最孱弱多病,多年来一直养在深宫。 这样的幼子能有什么威胁作何要将他除之后快 况且,就算不杀九皇子,他也很难活到成年。 施施蹙着眉头身上仍是滚烫的,意识也还有些混沌,她心想若是高热退去后再思索或许会更好些。 她将纸团成小卷,然后扔进香炉里,看着它灼烧殆尽,又将炭笔放回暗格里。 宫闱的倾轧之事层出不穷,动辄杀戮灭族,按理来说是她父亲与李鄢该关切的事,她一个小姑娘,纵是想太多也没什么用处。 就好比天祐末年的事,她纵是寻出了史册里潜藏的真相,于百年已作古的那些人而言,也没有助益了。 但是想想总没什么不行吧,不然为何那么多人爱听说书,想知道王侯将相的隐秘 施施抿了抿唇,将薄被向上拉。 翻身时踝骨不慎碰到了床柱,她愤愤地抬起脚,看了眼足腕上的红肿痕印。 如玉石雕琢而成的骨节纤细精致,附着浅粉色的掐痕和指痕,如落樱般缤纷散乱,对了,方才七叔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不论她想知道什么,养好身子再说。 所有这些事的答案,他都知道的,不是吗 施施脑中松弛的心弦乍然绷紧,耳边一阵阵地轰鸣。 她突然明白她逻辑里的漏洞在何处了,不在旁人身上,就在李鄢身上—— 有件事施施一直不愿回想,甚至本能地想要规避。 在她误以为他要将她嫁给施廷嘉,与他闹了脾气,后来李鄢直接将她带到了涵元殿。 他们自从相识后,相处便一直很平和,他待她很温柔,全然不似传言里那个冷漠、不好相与的男人。 可在那时,他的确是动了怒的。 施施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这件事很荒谬,她的骄纵和无理取闹肯定伤到了他的心。 但当时李鄢是怎样做的 他想将她关起来…… 用精致细长的锁链,用华美封闭的宫室,这和梦魇里李越的所作所为又什么区别呢 而且李鄢比李越更有能力达成目的,他完全能以更好地理由将她彻底囚禁起来。 他或许有温柔蔼然的一面,但性子中无疑也有极冷酷残忍的一面。 非踏着千万人的尸骨,是走不到权力巅峰的。 皇帝猜忌太子、楚王、齐王,连对最为年幼的幺儿都那般心狠,为何会如此信重李鄢 在九皇子身死的这桩秘闻里,李鄢看似隐形,却无疑是获利最大的。 而他获得的最重要的事物莫过于张贤妃的信任,九皇子薨逝后,她再无精神寄托,甚至于她还想过要将施施托付给他,此后逐渐插手外间的事务大抵也是李鄢的意思。 若是她推想的不错的话,在梦魇中为皇帝下毒的人,正是张贤妃。 所以他们都不会允萧婕妤诞下子嗣,皇帝可以移情于旁人,但绝不能因之冷落张贤妃。 他必须对张贤妃有情,必须离不得她的身畔。 在皇帝自以为玩弄众人于掌心的时候,这些人也在冷笑着将他算计得彻彻底底! 施施又突然想到一个极大胆的念头仅是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九皇子会不会是死在李鄢的手里 这个疯狂的念想一出现,就瞬时席卷了施施的脑海。 ——但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李鄢并非是不受皇帝猜忌的,只是他很擅长祸水东引,兄长们他是一个都没放过,而这幼弟亦是他掌心的可悲傀儡。 让皇帝起杀心对他而言是很容易的。 李鄢只需要通过皇帝身边的近侍、宫人向他传递一个讯息,九皇子很优秀,比他的兄长们还要聪慧,就能引起皇帝的注意了。 但这还不够,九皇子体弱多病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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