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邓二喜垂着脑袋,怯怯叫了一声。 “成日蔫头耷脑的,像什么话!”老翁拿秤点了点少年的背,见二喜浑身颤抖了一下,又心有不忍,放缓了语气,“拿着那支毛笔,以后便用它抄写药经。” 邓二喜一听师父没有翻旧账教训自己的意思,连连点头,一手捏着那根玉管竹毛笔,一手抱着几本药草典籍就往后院去了,跨过门槛时脚抬得低了些,连人带书摔作一团。 怕师父再有责罚,他忙把药典捡起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老翁看着邓二喜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傻孩子,你能不能开窍就看这次机缘了。可别像老头子我,一辈子只能当个碌碌无为的凡夫俗子。” 玉管竹本就是蕴含灵气的天材地宝,又是高境界莲花仙的随身之物,其中机缘足以令稍有灵性的凡人走上修行大道。 可是药学一脉,自断根基久矣,想要再续香火,又谈何容易。
第3章 花楼求画 ◎“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洛越在槐花巷逛了半天,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年画摊子旁。 “你看我也没用,我只会画年画。”卖年画的大婶模样秀丽,此时正忙着收摊,见有人过来就抬头瞅了一眼,看到是洛越,便继续将摊子上的红幅纸一张一张归纳好,放回自己挑来的箩筐里,“镇子上没几个会写写画画的,孩子们读书都要翻过这座山到旁边的临江城里……” “不过……” 洛越原本有些泄气,想着不如就这么算了,闻言眼睛一亮,竖起耳朵凑近了些。 “要说会识文断字、弹琴作画的也有,只看姑娘你愿不愿意踏足那地方了。” “您只管说。”洛越言辞恳切。 大婶咳了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挽起鬓边的碎发,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玉英醉里新来的几个男人里,有个身份很不一般,似乎是富贵人家落难的少爷,诗画都是一绝。” 洛越顺着大婶的目光看去,只见槐花巷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建筑风格与其他屋舍格格不入的小楼。 日暮时分的过堂风徐徐吹过,撩起了雕梁画栋旁垂落的纱帐,让人仿佛能远远地闻到其中的脂粉香气。 洛越咳了咳,脸色不自然地问道:“这种地方还有男人接客?” 大婶见洛越比自己更加局促,忍不住笑了:“那是当然。听闻里面有个俊秀小倌儿得了一位云游至此的仙子的青眼,被带回仙家洞天里去了呢。我看啊,人家现在指不定已经走上长生路咯。” “时候不早了,”大婶看了看天色,用扁担挑起自己的箩筐,一张银盘似的圆脸还盈着笑意,“我也只是给你出了个馊主意,玩笑话罢了。你这样的小丫头,怕是连阁都还未出,可别去那种地方给自己惹一身骚。若想求画,最稳妥的还是明天赶早去临江城里问问。” * 洛越背着自己的草药筐在槐花巷走来走去,街上的青石砖快被她数了个遍,最终还是趁玉英醉门口没什么人的时候偷偷溜了过去。 不等她进门,一面花团锦簇的团扇便轻轻点在了她的肩头,就这么将人拦在了门口。 “欸——”拦人的女子抱臂倚在门边,用一身暗红色的纱衣裹住了丰腴的身体,眉眼含笑地看着她,“这位姑娘,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洛越上辈子、这辈子都是个十足的宅女,按部就班地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被人拦在夜.总会门口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让她头皮发麻,大脑当即宕机,随即强装镇定地问:“怎么,我看着像不知道的人吗?”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再多问什么,让出道来,对她盈盈施了个万安的礼:“是我怠慢了,客人请进。” 洛越进了玉英醉的门,抬头扫了一眼,被楼中的各色繁花迷了眼。 “我是这里管事的,叫我花娘就好。”红衣女子轻摇着团扇,扇面上的花骨朵竟在缓缓绽放,散发出清淡的花香,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洛越早就看出来这是个修行中人,不过想来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大道万千,修行人士各有各的命途,大部分人为追求无垢无尘而进入小洞天修行,也有一些人愿意在红尘世间打滚。而且,当今天下修士都被通天阁节制,行走人间多了条条框框约束,不能无端为祸人间,各自相安无事,也算勉强维持了平衡。 “听说你们这里新来了个会书画的,”洛越收回了目光,从玉牌里取出银两递给花娘,“够吗?” 花娘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又轻笑了起来,一双传情的秋水眸直直看着她:“客人初次来,还不懂我们玉英醉的规矩。我花娘的楼,从来只接济天下可怜人,这些住在这里的男男女女可没卖身给我,接不接客是他们自愿,至于银钱嘛,当然也不用经我的手,直接给他们即可。” 洛越下意识就要抬头看看这玉英醉的牌匾上有没有暗藏着个什么通天阁的印,却没从中找到什么端倪。 “我先带你去找祁岚,若他愿意,自会开门让你进去,若他不愿意,那任你是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花娘提起裙摆走上楼梯,染了蔻丹的手轻轻敲在楼梯扶手上,空中垂落的花枝蓦然盛开,繁花锦簇,热烈而不庸俗。 洛越一向懒得动,所居住的竹屋还是那个简朴至极的模样,看到别人花样百出的住宅倒是时常感到新奇,一路跟着花娘走到了二楼最里面那间屋子的房门口,心中对于此地玄妙的装潢暗暗称奇。 花娘伸手叩了三下房门。 门“吱呀”一声便打开了,面如冠玉的祁岚就这么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翩然的白色大袖上还沾染着几滴墨水,看上去不像是花楼里的小倌,倒像是听枫城里坐而论道的先生。 花娘促狭地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姑娘,没再多说什么,摇着团扇便自行下楼去了,只余二人面面相觑。 洛越心想:“我是来找人干正事的,我又不是真来找.鸭的,我有什么好尴尬的。” 但是这么个处境,她也没法苍白地解释什么,索性冲祁岚笑了笑,问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祁岚让开屋门,微微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间屋子装饰得很清雅,点着味道很淡的熏香,墙边摆着置满了书籍的木架子,桌子上是一幅画了一半的山水画。 祁岚看了洛越一眼,微微抿了抿唇,手指不禁攥紧了衣袖的边角。 若是一年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沦落至此——要靠着这副臭皮囊才能去谋求一条出路。 果真是,昨日不可追。 往昔种种,皆成虚幻。 “你别误会,”洛越生怕自己下意识东瞅西看的坏习惯折辱了对方,忙解释道,“我不是来……呃……那个,我只是想请你画一本图册。” 祁岚愣了一下,然后便看到洛越开门出去把自己的背篓抱了进来,随手拿出一株草药向他说明:“把这些草药画下来,然后一一对照,将这沓纸上面相应的介绍誊写在图下面就可以了。喏,这纸被我施了术法,你拿起一株,它对应的介绍会自发变成赤色。” 祁岚试着从背篓里拿出一株白花紫茎的药草,纸上便有几行字迅速变成了红色——“白侧花,味辛、甘,性温,有小毒……” “看,很方便吧。”洛越对自己这个可以媲美WPS自动筛选的术法颇为得意。 祁岚有些哑然,拿着那株草药思索了半天,开口说的却是:“如果只是描摹这些花花草草,楼下街角卖豆腐的刘三哥其实也足以胜任,我偶尔路过他店铺的时候瞥见过他挂在店*7.7.z.l里的工笔小画,虽然没什么灵性,但是极为规整,无神似却有形似,已经很难得了。” “他要价比你便宜吗?”洛越仔细斟酌着,下意识捏了捏刚刚挂在腰间的钱袋。 祁岚笑了:“未必。” “那还是你吧。”洛越想着卖豆腐的好歹要做生意,耽误来耽误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工,还是眼前这人更靠谱一点,她就在这儿等着,督促祁岚加班加点地赶一赶,估计明天就能画完。 祁岚没再说什么,将背篓和药材说明书搬到了自己的书案前,拿出一棵草药便开始埋头描摹起来。 洛越原本还饶有兴致地凑过去看,惊叹祁岚简直是行走的打印机,后来就困得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最后眯着眼瞥到仍在挑灯夜画的白衣男子时,心生惭愧,暗暗想道:“我终究还是成为了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万恶的甲方。” 然后,她就心安理得地睡过去了。 起码她没要求五彩斑斓的黑,她已经算良心了! * 翌日,洛越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祁岚应该是一宿没睡,正负手站在窗边,看到她醒了,便将已经用线装订成一册的草药集递了过去。 洛越随手翻看了几页,越看越满意,连连点头,问道:“你要什么报酬?” 祁岚看起来精神不错,一点不像熬了夜的样子,闻言指了指背篓中的一株药草:“这个便好。” 洛越打了个哈欠,坐在桌前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温声道:“不行。” 祁岚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一时愣在了原地,眉头紧皱,眼睛里的神采迅速黯淡了下去。 他曾去百草铺问过诊,那个被人交口称赞“妙手回春”的老神医只看了他一眼,便说出了“无药可医”四个字。昨夜在誊写药材说明之时,他留心了每一种草药的用途,选出了或许对自己有用的那一株,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现今却被人轻易否定了希望。 “已经断掉的灵脉光靠草药是无法续回来的。”洛越取下手腕上火红的镯子递给祁岚,斟酌了半天措辞也没斟酌出个名堂,最后还是打算实话实说,“这尾红鲤是洞天内的泉灵滋养出的护心鲤,贴身带着可以温养经脉、延年益寿,就算不能帮你修补灵脉,也可以缓解伤痛。” 祁岚刚伸出手,那尾化身为红镯子的鲤鱼便现了原形,于空中游弋到了他手心,盘着他的大拇指化为了一个红扳指。同时,一股暖流也从指尖慢慢顺着血脉进入了他的内府,因灵脉断裂而滋生的钝痛和无望在温润的暖流中竟淡了些许。 祁岚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本以为证道长生已成奢望,活着亦是苟延残喘,这一年来他如盲人远行般在原地摸爬滚打,靠着一股心气坚持着寻找修补灵脉的办法,心里其实明白这是个注定无果的苦路。没想到重回大道的路竟真的铺到了他面前,而代价仅仅是一本手摹的草药图文集。 “交易完成,那我就先走了。”洛越揉了揉脖子,将草药图集塞回了玉牌里。 祁岚深吸了一口气,勉力控制住了情绪,郑重地对洛越行了一个读书人的揖礼:“仙子之恩,祁岚无以为报。若仙子日后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定然万死不辞。”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