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诸事顺遂,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可能要常常去往王家村。 他想在王家村暂时住下,不再往返县城,以免真的变成了移动感染源。 到时候就需要颜曲月从中做中间人,给他们带药材和提供蕲水城中周边消息。 …… 短短两日,变得煎熬起来。 许黟、庞敏才和杨修谨三人,在王家村外一户有钱人家,租赁了间房。 庞敏才心思细腻,负责观察两个病患的恢复情况,杨修谨在周围村庄都是熟面孔,他负责访问周边村庄,查看是否有相似病情发生,许黟则是去到山上,检查周围水源情况。 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山上碧绿生机,春花绽放,暖阳令人陶醉,若不是时下情况不对,许黟倒是想漫步踏青。 他穿过林中小道,来到老王家捡到狸獾的地方,这处有条浅浅溪流,流向往下,盘绕山体,周围有动物爬过的痕迹和残留的兽便。 许黟蹲身检查,忽而听到有脚步声。 抬头看去,是个上山砍柴的柴夫。柴夫不是王家村人,而是隔壁的杨家庄。 杨家庄有一百多户人口,生活人数是王家村的三倍有余,那边的无主山砍柴的人多了,山上的木柴不够村民砍伐,这个柴夫就跑来这边了。 “咱也不常来的。”柴夫担心许黟会跑去揭发他,连忙解释,“就是家中缺柴火了,这位郎君可不要乱说了去。” 许黟只好说他不会揭发,问他:“你近来可有听过谁家生了病?” “……”柴夫扯扯嘴角,没听过这般问问人的。 但他又想,还真的听到有人生病了,就在今早他要出门前,听到隔壁的货郎家里还有动静,去问了才知道,这货郎坏肚子了,今儿连出门卖货的力气都没有。 许黟这么一听,不禁道:“他家在何处?汉子可否带路?” “啊?你要去看他?”柴夫不解。 许黟便道:“我是个大夫,若是那人病了,我兴许能治他。” 时当正午,许黟跟着柴夫来到隔壁的杨家庄,货郎家正在庭院里用饭,看到邻居带着个大夫来,他家娘子连忙带着许黟去见货郎。 “我家夫君昨日回来,到晚间就忽然又吐又泄的,吃了家中备的胃肠药散也不见好。”他娘子说罢,撩开里屋帘子。 旋即,许黟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恶臭。 他娘子忙不迭地大喊:“你这冤家,怎么才一会儿又吐了,这这这……还吐了这么些。” 看着货郎将适才刚吃完的食物都吐了出来,他娘子又急又心疼,急忙地端着那一盆装满呕吐物的盆子出来。 其他等人闻到那难闻的气味,纷纷捂住了鼻息。 许黟却直愣愣地看着躺在病床上喘气的货郎,脑子嗡嗡作响。 “是谁来了?”货郎撑着精神起身,看着是个陌生男子,有些懵然。 他娘子就跟他解释,来的这个是姓许的大夫,听到他病了,要来给他治病。 货郎虚弱道:“我家中没有多余银子,白让你跑一趟了。” 许黟道:“不收钱。” 货郎愕然:“哪有不收钱的?” “嗯,若你乖乖听我的医嘱,此次治病,诊金和药钱都可免去。”许黟放下药箱,提出要求地看他。 货郎怔愣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这次腹痛来势汹汹,他又吐又泄,还隐隐发热,感到手脚发凉,此时撑着精神回答了许黟几个问题,就又虚脱地趟了回去。 从对话中,许黟得出这货郎连着几日去过王家村吆喝卖货,口渴时,会去河流装水喝。 许黟沉默许久,给他布置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可再饮用任何生水,与家人的餐具分开使用。 第二个要求就是货郎一家在病还没痊愈时,不可接触外人,无论是他家娘子还是他家哥儿姐儿,都要吃煮熟的食物,勤洗手换衣。 他的这些要求看似刁难,实则在现有的条件下,已经是努力在做相关的防护措施。 若不是看到货郎家的房屋少,只有区区两间,他还想让货郎和家人分开居住。 可显然,这个要求他们做不到。 许黟遗憾地放弃这个想法,给货郎开了白头翁汤,监督着他服用后,又取了带来的消毒的艾香给货郎娘子。 要求货郎娘子每日去夫君屋里伺候结束,都要点上艾香熏房屋。 交代完,许黟看着神色戚戚的货郎夫妇:“明日我再来,你们万万要听我的嘱咐。” 等他走了,货郎娘子担忧地看向货郎:“夫君,我们真听这大夫的话?” 要真不接触他人,那货郎出了什么意外,她和孩子们该如何是好。 货郎半靠床榻,哑声道:“这位许大夫瞧着不像那等诓骗人的棍子,这两日我们且听他的。” 何况,这药汤才服肚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觉得身体的难受好了些。 …… 与此同时,许黟匆匆赶回王家村,将这消息告诉了庞敏才和杨修谨。 去查看情况的杨修谨同样带来糟糕的消息。 王家村另有一户人家,三口人都得了相同病症的病。 便在这时,屋外里长来访。
第236章 里长那日后便留心此事, 王家村人口不多,出了点事如何能瞒得住。 他过来路上就让家中哥儿给坐的牛车熏了艾香,依旧惶恐不安。 进屋时, 已经双眼湿润,见到许黟三人,忙不迭道:“几位大夫,救救我们王家村呐。” 他们村不过几十口人, 要是真染了疫病, 岂不是全村丧命。 杨修谨念在里长已有岁数,连忙搬来椅子给他落座, 安抚道:“里长莫急, 我们正在商量对策。” 然而下一秒, 庞敏才却给了里长重磅一击,毫不客气地说道:“想来里长还不知晓,隔壁的杨家庄已有同样病症出现了。” “已是这样严重了?”里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目前情况并不明朗, 我等担忧, 只我们三人,怕是救治不急。”许黟素日里的温柔已经从脸上隐去,“里长,这已是事实,但非我们力所能及,还要请里长通知蕲水县令主持大局。” “这……这怎行……”里长一声叹息。 神色无奈地看向许黟三人, 将他想法说出来:“如今就只有这几例病案,传到县令大人那里怕是反而要被问责, 再者, 若真让县令出手,怕是直接封锁王家村和杨家庄。” 说到此, 杨修谨面容紧绷,愤然饮泣道:“难道县令会这般见死不救吗?” 那可是数百人呐,要是真爆发了瘟疫,别说是王家村和杨家庄,蕲水县城外其他村落也难幸免。 再者,真轮到那时候,县令大人如何向朝廷官家交代。 里长犹犹豫豫,过了一会儿才说:“上一任县令就是这般做的,只是这次新上任一年的县令,老夫还没见到本尊。” 庞敏才眯起眼睛:“不如,我们去见。” 许黟听了,看向他问:“我们能见到县令?” 庞敏才轻笑地摇了摇头:“总要试了才晓得,要是这位县令体恤百姓,当是会治疗病患。” 里长像是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忽而神叨叨地说道:“一定是今春的祭山神不敬,才会有这等劫难。” 庞敏才闻言生出些许好笑:“这分明是那老王家贪小失大,这等腐肉怎么能捡回来吃!” “可往年都是灾年才会出现瘟疫,去年秋乃丰年,家家户户都有粮食……”里长老泪纵横,神情诚实而痛苦地悲切道,“定是我等村民不敬,苍天才会降下此等刑罚。” 其他人止了声:“……” 许黟沉默半刻,想起以前看过的史实记载。两宋对于疫病的防控救治,多在官修的医书上有所体现。 不仅求医,他们还求神,连太医院都开设书禁科,官修医书里面还记载着大量的符箓、禁忌和咒语。这些放在现代,都是极为迷信的存在。 可在当时有限的物资情景下,这种祭拜鬼神的行为,无意是民间百姓们的精神寄托。 里长无疑也是这样的想法,觉得是他们王家村不敬重神明,才会有这样的惩罚。 “疫,民皆疾也。”[注1] 再拖延,只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神明上,而是要从中选择出路。 三人默然对视,彼此心中想法愈加坚定。 他们都赞同庞敏才适才的说法,应该去找县令,县令的权限大,如果有县令的帮助,他们不仅有人手,还能将王家村和杨家庄封锁起来,建立防疫区,不让疫病流传出去。 许黟拿着帕子给里长擦泪,挚诚道:“里长求神不如求己,如今事情不严峻,你若是能将这几户人家都集中在一处,又给他们发放药,不会有人命的。” 里长心中一阵酸楚,救人治病,处处要钱,他往哪处凑到银钱。 好不容易止住情绪回到家中,看到自家夫人端坐在几榻前,桌上摆放着点香的陶炉子,又吃着茶水,顿时气血上涌,快步过来,掀了那桌几。 上面的东西琳琅满目地散落一地,把高氏吓了一大跳。 “你今日是发了什么疯,回来倒是发这么大的脾性!”高氏哎呦地心疼着摔碎地炉子,猛地抓住里长的手,劈头盖脸地质问,“从哪处耍疯来了,真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贵,你知这摔坏的炉子,值多少钱?” “那是咱家大哥儿花了一百五十八个钱买来的,我也就用了这几回,你倒好,就这样给摔没了!” 里长被她一顿数落,也晓得他那气来得没道理。 挨着面子不肯说出那软心的话,赤急着脖子喊道:“钱钱钱,如今就是要用到这等钱!” “什么钱?”高氏一愣,惊呼,“你快给我说个明白!” 里长沮丧地跌坐在榻上,捂着脸说道:“村里出事了,咱王家村和杨家庄都出现相同的病患了。” “谁说的,今日我出去,还是好好的。” 高氏明显不信,她嫁来到王家村,就已有几十年没听闻瘟疫了。 要是真有这病,怎么好巧不巧,就今儿有了? 想着前两日她家老伴见了那三个年轻大夫就诚惶诚恐,高氏私以为,这不会是从哪里来的棍子吧。 “不是棍子。”里长哀叹一声,“那是杨家庄的杨修谨大夫,那大夫你也瞧过,是有些手段的。” 高氏闻此,浑身颤抖,猛然地抓住里长的手,强忍哭腔道:“这是真的?那我们一家该怎么办?逃?得逃!” “逃?能逃到哪里去?”里长面色难看地看向高氏。 他是里长,他往哪处逃。 …… 天色将晚,庞敏才坐着牛车回到浠水南。 他在书房见到了庞老爹,庞老爹只知道他这几日要去城外给病患治病,不知其治的是何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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