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谨冷不丁地说道:“那日他在河中浆洗衣裳,正好碰到一处,带回了染到秽浊的河水。” 王家哥儿懵了,心虚地看向面色苍黄的王癞子。 然而王癞子却没去看他,神色戚戚地呆坐在木凳,心底已经凉了半截。 这会儿,许黟和庞敏才他们正在商讨所用方子。 庞敏才眼睛探询地转动着,问两人:“许兄,杨师弟,可有救命良方?” 杨修谨斟酌片刻,缓缓说道:“即是吃了腐肉所致,我觉得可用前胡汤加味桂心。” 他所说的前胡汤正是治呕逆、膨胀满腹与消渴的处方,加入桂心,用以内治五内邪热。 他说罢,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想到的方子写了下来。 庞敏才看着他的方子左右思索,添上一味药材:“我觉得还能加一味猪苓,这猪苓能泄热止渴和治疟止泻,与这药方能相辅相成。” “师兄说得极是。”杨修谨眼中亮起光芒,迫不及待地将猪苓添到药方中。 他反复揣摩,都觉得这方子比先前开的都要好上不少。 不过庞敏才和杨修谨没忘记还有许黟在,拿着方子来征询他的意见。 许黟的想法没有他们那般乐观。 在他断出病证时,他脑海里想的都是“霍乱”二字。 虽然从《霍乱概论》里的论述中,霍乱是从嘉庆庚辰(1820年)传入国内。[注1] 但也有医史学家认为,唐朝王焘在《外台秘要》里记载过类似的病证。[注2] 历史长河中,有无数的史实长眠黄土,在没有精准仪器的情况下,单纯只靠这两个人的病情,是很难判断这就是烈性传染病霍乱。 许黟不敢对此下定论,甚至于,他都不敢去细想。 要知道,历史上记载的瘟疫中,关于霍乱的医报记载里,重灾区单纯一府的死亡人数都能达到数万以上。 要真如此,那如今他和其他人,都是潜在的传染源。 随着许黟迟迟不说话,庞敏才和杨修谨脸上的喜悦逐渐归于琢磨。 “许兄有话但讲无妨。”庞敏才开口询问。 “是啊,难道是我们开的方子也不对?”杨修谨紧紧盯着许黟看。 许黟忖量说道:“你们可知《伤寒论》中有一病证同这两人的病证极为相似,都是出现腹痛,还有米泔样便,且手脚畏冷。” “好像有所印象。”庞敏才想了一会儿,却也想不起来具体方药。 便来问许黟可知晓。 许黟颔首:“书中用的是理中汤和四逆汤。” 至于这理中汤和四逆汤里面所用药材是哪一些,不需要许黟明讲。 空气安静了一瞬。 陷入思索中的庞敏才双眼逐渐亮起:“如此的话,那是该用理中汤更为妥帖!” “对啊,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方子。”杨修谨深深懊恼,不由自主地拍打手掌。 恨不得当场就把这理中汤的药方写下来。 许黟看着他们如此,苦涩一笑:“不急,我还有话说。”
第235章 许黟提起《伤寒论》可不是单单只为了运用这里面的理中汤和四逆汤。 虽然这两个药方在历代中医临床中有过不错的疗效。可对于经过时代变迁的许黟来说, 只用《伤寒论》里面的原有方子,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注1]”。 而在这之后,清朝时期的中医学家对于霍乱病的研究治疗已经颇有成效, 在霍乱病情及防治法面前,显然前者就处在于“有论无药”的阶段。 许黟希望他能跳过这个阶段,直接进入到后面的“对症下药”,就需要说服面前两人。 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后世穿越来的。 直接说他担心王老家和王癞子他们疑似得的是霍乱病。 经过深思熟虑, 许黟郑重对他们说:“用理中汤虽好, 但我觉得不够,我们还可以再用一方相辅相成。” “哦?莫不是那四逆汤?”庞敏才挑眉, 稍稍琢磨, “这四逆汤有回阳救逆之效, 能以温中祛寒,确实是大有用处。” 许黟沉着摇头:“他们两人初看为寒证,可病症只要仔细琢磨就能看出带有热证, 属寒热莫辩。” 杨修谨心神微动:“寒热莫辩的话, 只用寒证药方,确实会有弊端存在。” 庞敏才啧了一口气:“若这样,那就不好用四逆汤相辅,而是要用热证方。” 看到他们的思绪被逐渐带到另一方,许黟趁机说道:“因而我还想到了一方,白头翁汤。” 此方其君药为白头翁, 这白头翁又称奈何草,全株长着白色绒毛, 采摘回来时, 需得洗净润透后切片晒干方能使用。 它能凉血止痢,不少大夫会用它来治痢疾。 《伤寒论》中, 白头翁汤可治赤白下痢数月不愈;后在《外台》卷二十五引《古今录验》里面,这汤方又进行了化载,剔除部分药材,变动其用量,加入石榴皮,这方就可治寒痢急下及滞下。[注2] 论其霍乱,其中有寒霍乱和热霍乱,两者情况不同,治疗方案也不相同。 若是辩证不出其寒热,或是对此还没下定论时,许黟比较倾向于用陈虬化载过的“白头翁汤”。 许黟忖思顷刻,根据病患的病症情况,再度化载药方,把它写下来。 交给庞敏才和杨修谨后,两人认真读完药方,神色满是惊艳,皆是信服地同意用此方。 “好方子!” “得快抓药,将这药汤煎服了。” “我车厢里带来药了,让阿旭抓药便成。”说完,许黟看向两人。 将他猜测说出来:“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这病怕是会传染。” “是的,我给王家诊病时就有所疑惑了,回去后就在想,这会不会引起疫病。”杨修谨担忧地点头。 庞敏才道:“我等回去,必当解衣用药露净手。” “不止,我们也要服用汤药预防。”许黟听了,在后面补充。 如此的话,他们这几个人就不好直接回家去。 …… 在王家村待了半日,几人从王癞子家中出来,他们先换了衣裳,用艾香熏身、净手净脸,再去拜访王家村的里长。 前面说过,里长是个大善人,王家村虽贫穷,但好歹一年到头没有出现饿死人的事来。 听闻有大夫到访,身穿布衣长衫,黑面长须的里长出来迎接。 “几位大夫是有事相告?”王家村里长认得杨修谨,出声询问他。 杨修谨上前一步,拱手道:“有一急事相告,望里长让我们进去说话。” 里长笑道:“好说,几位进来吧。” 带着他们来到敞亮的堂屋,吩咐家中小辈端茶来,里长呵呵笑着:“陋室粗茶,几位莫要嫌弃。” 许黟开门见山问:“里长可知村中有人得了病?” 里长看着这个陌生面孔的青俊大夫:“略有耳闻,听说是老王家得了病,他家哥儿从城中回来给他伺疾。” 说着,他面向旁边的杨修谨,询问道:“不知杨大夫可将人救治回来?” “已经服下药汤,好转了些。”杨修谨回答他,而后又将他们所猜测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里长听。 里长沉默地听着他说完,面色露出狐疑:“这食了腐肉,也会传染给他人?” 杨修谨一愣。 许黟说道:“不一定,但老王家这次得病,已有感染者,就是他隔壁家,他也得了病,一同在治疗中。” 闻此,里长怔愕,他没想到王癞子也得病了。 王癞子孤寡一人,在村中的存在感极低,很多情况下,村里人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能注意到他的也就是里长了,毕竟他负责村中税收,每年都会带着收税的差爷敲锣打鼓,收取税粮等。 “他们病多少天了?”里长霍然问。 “三天了。” “还没治好吗?” “还未痊愈,得看今日开的药方药效如何,若是三天内效果欠佳,还需要重新开方。”许黟应声回答。 里长精神一振,目光肃然盯着他们:“你们所言可实?若这病能传染人,岂不是疫病?” 庞敏才拱手言道:“如今未曾定夺,然有其苗头,还是要防备于未然。” 里长:“庞小大夫言之有理。” 但是…… 他话锋一转,言辞犀利道:“若其并非你们所言,那此事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使得村民们处于惊慌之中?” 几个人没有因为里长的话中质疑和问责而气恼。 要是真出了事,这可关乎到几十户村民的性命,甚至于会殃及周围村庄。 几人冥思苦想,明白里长说的极对。片刻之间,堂屋气氛变得焦灼。 要是他们还没确定情况就贸然引起恐慌,也是件错事。 杨修谨犹然一叹:“可是不加以防备,要是真有什么后果,就来不及了。” 里长慨然:“我知杨大夫好意,可这事不是口头上说说,该如何防备,又不会引起恐慌,几位大夫理应有个法子。” 众人:“……” 一时间,众人也没有好的方法。 但很快许黟就想到了个可以避开恐慌的法子。 他们出防治的方子和药材,不过里长要出一部分银钱资助。 想到要花银钱,里长斟酌地询问会用到多少银子。 许黟和庞敏才他们估算了下所需要的药材费用,大抵要花上个十几贯钱。 对里长而言,十几贯都抵得上他家每个月的花销,他老伴掌家,轻易拿不出银子,这让里长有些许为难。 等到傍晚时分,晚霞披纱而来,阿旭来找,说老王家和王癞子两人的病情有所好转了。 听到这样的好消息,里长神思怅然,对许黟他们说道:“两日,容我两日给你们答复。” “好,到时我们再来拜访。” …… 从里长家出来,庞敏才笑着说:“还是许兄有法子,能让里长妥协。” 许黟轻叹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依旧隐隐不安。 回到家中,许黟将这事说给颜曲月听,颜曲月还未听完,眉头紧皱,惶恐担忧。 “要是真是疫病,你和庞小大夫杨大夫可有危险?”她急迫问。 许黟说:“娘子不怕,只要对症下药,可防治此病。” 颜曲月松开口气,不过还是劝阻道:“那便好。你也莫要逞强,要是真有什么问题,该回来还是得赶回来,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儿。” 许黟:“我明白。” 颜曲月猛然道:“我认真的!你非孑然一身,可不许胡乱来。” 许黟笑笑,捏了捏她的手:“好,我定不会让娘子忧心。” “这还差不多。”颜曲月说罢,就问她能帮上什么忙。 许黟想了想,确实有一事要她帮忙,他所用的“白头翁汤”,君药就是白头翁,他们现存的药材不多,只能勉强给老王家和王癞子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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